“孤就知道,你终会做出这个决定的。”何蕾拍着刘协的手,像刘协还是孩童时那般亲密搀扶着在花园里漫步。 如今何蕾已经年近五旬,头上添了许多白发。但从眉目间的艳丽之感,旁人依旧可以窥见她年轻时的绝代风情。 “孤已经老了。从前当皇后、当太后的那些日子,看上去好像只过了十年,但其实更像是过了一辈子。过完了,就了了。”何蕾看向刘协,“但你和孤不一样,你还年轻。你过了上辈子,还有这辈子。今后你要过出怎样的人生,全看你自己。” 何蕾深深地看向刘协。透过刘协年轻的面容,她恍惚之间又见到了刘辩,见到了她去世多年的孩儿! 刹那间,何蕾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涩,洒下泪来。 “协儿,好好活下去。”何蕾紧紧地握住刘协的手,仿佛用尽了所有的生命力,“好好地活出个样来!” 刘协也忍不住胸中酸涩,相对而泣。 片刻后,刘协拜别何太后,去到了另一座宫殿中,见了刘苗。 自从刘备在司隶站稳脚跟后,刘苗便主动提出搬到了雒阳。她从刘备哪里领了个典医司马的职位,在雒阳皇宫里拥有了一个偏僻安静的小院,并在小院里种满了各种药材。 刘协一跨进院门,便被热气腾腾的药香味扑了一脸。 小小的院落中,几十个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热闹非凡,有的在小院中照料药材、有的在屋檐下煎煮药方、有的在屋子里制药抓药……他们虽然忙碌,却忙中有序,显然平时受到了很好的指点管理。 刘苗站在屋檐下,宽大的衣袖被白色的攀膊高高束起,露出下面两段赤条条如白藕一般的玉臂,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张素麻布严严实实地裹在头顶,只露出光洁的额头,更衬得她如月华般高洁。 刘苗正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汤和御医们讨论着什么,见刘协来了,略一施礼后便将其拉进了后堂。 “陈留王可想好了?”刘苗问。 刘苗如今已经三十多岁了。在东汉时候,甚至是已经可以当奶奶的年纪了。但在这个普遍早婚早育的时代,刘苗却始终没有婚嫁。 外人说起来,都不由地各种猜测其中的原因。而那些千奇百怪的猜测中,不乏有许多都带着深深的恶意。 或者说她丑陋不堪,或者说她身患恶疾。更有甚者,还说她是邪恶的妖怪,专门采遍天下男人的阳气修炼,为了方便行动才故意不成婚的。 刘备对自家妹妹再怎么爱护,总有流言七拐八拐地传到刘苗的耳朵中。后者听过后,随意一笑,便又重新埋头在千奇百怪的药材堆中了。 那时候,刘协便觉得,刘苗虽然只是个弱女子,其心智却比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男子更加勇敢坚定! 她拿着药材细细辩析的样子,就仿佛是得道后拈花微笑的佛。 而如今,佛祖站在自己的面前,睁着一双□□通透的眼睛看向自己。她在问自己的决定,更是在问自己的内心! 刘协心头一颤,在宽大的衣袖中紧紧地握成拳头,用力且坚定地点了点头。 “协想好了。” 刘苗问:“不会改了?” 刘协道:“不会改了。” 刘苗问:“哪怕前路艰险,可能一去不返?” 刘协道:“那便一去不返!” “既然如此,”刘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囊,“你带着这个去找诸葛孔明,他会帮你的。” 【作者有话说】 注1:历史上刘辩登基后改年号为光熹。因为本文中刘辩没有正式被废,所以从190年起整个诸侯混战的过程中都使用光熹的年号。
第140章 袁氏之亡(上) “快走!快走!你们平时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跑得这么慢?” 大雨之中,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坐在天子戎车上,正对着四周护卫一样的人大声呵斥着。尽管夏日里暴雨如注,但依旧没有掩盖住他尖刻的声音。 看着四周荒凉的景象,听着轰隆的雨声,袁术心中的烦恼如洪水一般滔滔而起。 他可是皇帝! 他明明应该住在华丽宽敞的宫殿中,喝着陈年的美酒吃着美味的食物,看着美丽的舞姬邀宠献媚,听着悦耳的丝竹之声!他才不应该冒着大雨在这样荒凉的野外挨风受冻! 几个士兵冒着大雨担柴运土、搬草束芦,抢修着道路。但雨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刚搬了点干土过来,没一会儿就全成了泥浆;刚铺了些柴草在泥坑上,很快就软烂得塌陷了下去。 “陛下,大雨如注,道路泥泞不堪,这车轮卡住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胡说,朕的御辇怎么会卡住?必定是你们这些人做事不用心!” 袁术原本就心情不好,此时更是火冒三丈。他直接抽出佩剑,一剑刺死了前来禀报的老兵。又命左右将老兵的尸体垫在泥坑里,架着车子碾了过去。 “这不就出来了吗?”袁术愤懑不平,“老革奸滑,果然是故意的!” 跟随的其他兵士们全都吓得胆战心惊,纷纷低下头,噤住声,甚至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如袁术的意,就无缘无故地做了他的剑下冤魂。 他们好不容易才从战场上逃了出来,他们可不想死在这里。哪怕心里再恨袁术,也只能忍耐。因为只有袁术活,他们才有命活。 袁术称帝后,以扬州为根基,发展出了一块巨大的横跨扬、豫、荆三州的地盘。但可惜他性格骄纵、性情奢靡,上行下效,整个团队很快就腐朽不堪。再加上孙坚死后,他的手下几乎再没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打仗十战十败。 在刘备、曹操、刘表、陶谦等各路诸侯的围追堵截之下,袁术的基业很快分崩离析。他带着自己的最后一支亲卫逃出战场,带着从孙坚那里抢来的传国玉玺,打算北上去冀州投奔袁绍。 “宝玉呀宝玉,没想到你的最终归宿竟然是袁绍!”袁术隔着衣服,紧紧地按着胸口上的传国玉玺,仿佛要把它按进自己的身体里,“便宜那个家奴了!” 兵士们护着袁术的戎车,在大雨里艰难前进着,从日出走到日中,再从日中走到日落。他们的头上全是雨水,身上全是烂泥,脸色青白,两股战战。 不少人在这样残酷的前行中耗尽了最后一口生气。先是身上有伤的残兵,然后是年岁较大的老兵。到了最后,甚至有些青壮的亲卫也因为饥寒交迫、困倦不堪,而倒地不起。 短短的一段路途中,也不知有多少白骨埋在黄土草丛下。 黄昏时分,雨水终于渐渐止住。袁术在戎车里呆了一整天,早已不耐,便大喊着:“快去寻蜜水来!” “陛下,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有蜜水?” 袁术勃然大怒,一脚踹翻回话的亲卫:“连蜜水都寻不来,朕还留你们何用?快去寻!” 亲卫狼狈地从泥水中爬起来,唯唯诺诺地跑开了。 其他的亲卫见了,终于忍受不住,哭出了眼泪。袁术听了,更是愤怒:“你们这些贱人,能伺候朕是你们今生的福气!怎敢不满哭嚎?再敢有哭嚎者,力斩不饶!” 袁术的话音未落,路边的树丛一动,远远地传来一声嘲讽:“袁贼好大的威风!” 随即从树后转出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长得剑眉星目、英俊不凡。即使是最普通的铠甲,穿在他的身上也显得华贵了许多。 “袁贼!”孙策大喝一声,“你强夺我父遗物,追杀我家满门,今日我便要报仇雪恨!” 孙策双目通红,手持长矛,如一团烈焰般冲了过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袁术的亲卫刚开始还抵抗一下,后来见孙策勇猛过人,杀人如砍瓜切菜,心里便打起了鼓:这人一看就是来找袁术寻仇的,与我们不相干。袁术待我们那样刻薄,我们何必为他拼命?待这人杀了袁术,我们再求饶一番,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心里有了怯意,亲卫们顿时纷纷溃逃,如海浪一般向两边退去,让出了一条直通袁术戎车的道来。 孙策催着马匹向着袁术直冲而去,闪着寒光的长矛眼看着再有几息便能刺中后者的胸口。孙策的斜后方突然飞出一支羽箭,嗖地一下将袁术射下了戎车。 孙策原本十拿九稳的长矛顿时扑了个空,忍不住勒住缰绳,回头大吼道:“殿下,你抢我人头!” 慢了一步的刘协这才催着马匹慢慢地踱过来。 第一次上阵杀敌,哪怕是射箭这种远距离攻击,依然让他有些不适应。他青白着脸色,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才终于稳住了声线:“应该还没死。最后的时候,我的手抖了一下。” 孙策赶紧低头去看滚进地里的袁术。只见羽箭果然偏了三寸,只射中了后者的左胸。 原本郁闷不已的孙策这才转怒为喜,麻利地用长矛一下结果了袁术的狗命,又拔下环首刀割下了后者的首级。 “袁术伏诛。袁氏逆党二去其一,汉家天下复兴有望!”孙策晃着人头,喜滋滋地道,“把这个当作寿礼献给卫将军,他一定会很开心吧?” “不见得。”周瑜缓缓地开口,眉头紧皱,“恐怕我们会先挨一顿骂。” 孙策不解:“为什么呀?” 周瑜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刘协。 结果的结果,这顿骂没有落到孙策头上,也没有落到周瑜头上,甚至没有落到刘协头上,而是落到了一直老实呆在雒阳城里的诸葛亮头上。 因为孙策和周瑜是刘备他自己派出去的,属于正常工作流程;刘协虽然是偷跑的,但杀贼有功,算是功过相抵。唯有诸葛亮,虽然看上去一直在雒阳城里老实呆着,实在暗中联络,将刘协偷送到了前线,陷先皇手足于险地,实在是大罪过! 这番说辞,像极了电视剧《东游记》里“吕洞宾除魔有功,白牡丹偷针有罪”,却全然不顾没有白牡丹偷针就没有吕洞宾除魔,整个逻辑混蛋得一塌糊涂。 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针对诸葛亮。 但阿备说得信誓旦旦,又威严外露,还是小年轻的孙策、周瑜、刘协便被镇住了,不好再多说什么。离开房间时,三人只能暗暗向诸葛亮投去担忧地眼神,暗暗祈祷他没事。 三人离开房间后,遇上了正在闲逛的简雍。简雍见三人愁眉不展的,便询问原由。三人便把事情的经过和对诸葛亮的担心说了出来。谁知简雍听了,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三人不解:“宪和校尉就算不担心阿亮,也不用如此幸灾乐祸吧。” 如今,正是光熹六年,诸葛亮和刘协都只有十六岁,未行冠礼也未取字。因此大家都只称呼诸葛亮为阿亮。 “我没幸灾乐祸,我只是、只是……”简雍勉力止住笑,但眼角眉梢的喜色依旧不褪,不住上翘的嘴角也是怎么压也压不住,“哎,你们来得晚,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反正,我可以跟你们保证,阿亮不会受到一丁点处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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