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郎不紧不慢地从最里面摸出一卷画册,促狭地一弯眸:“只能去贿赂委托人了。” 夜斗:“可恶啊!!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有趣……无耻的东西,快放下!我是不会认输的!” “是这样吗?” 卖药郎以画册抵唇,本就被勾勒出笑意的唇妆又上扬了几分。那种如浮世绘一般不断变幻着的魔性魅力透过浓艳的妆容渗透出来,伴着这偶然的促狭,他身上非人般的气质隐隐浮现,比起具现化的奇形怪状的妖魔,更像是只存于妄想或传说之中的、抽象朦胧的妖魅。 “实在遗憾!我,只是个卖药的普通人类——呢。” ……对于这仿佛已经跳转了主场的画风,夜斗虽然没有直说,但他以眼神充分证明了对卖药郎发言的不信任。 “不过此刻,还是要将话题稍稍放回原处才行。” 和卖药郎一转的话风一起的,还有在夜斗的瞩目下被大大方方放回去的画册。 虽然对卖药郎能如此面不改色地拿出画册十分佩服、对内容也很好奇,但事关万事屋们和三郎,夜斗还是忍住了好奇心,强行跟着卖药郎的话题道:“我对‘虚’什么的反正也不熟悉,不管你怎么说都暂时没办法验证。你是跟着三郎过来的没错——不过,那个人虽然奇奇怪怪而且招揽手下很有一套的样子,但肯定不包括你这种人。” “你主动找上门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目的?” 卖药郎歪了歪头,被扎成一束的鬓发碰到衣领,弹了一下才直直落下,轻快得简直有些孩子气。而在淡淡的月光下,他的发丝反射着些许稀薄的光,瞳孔也笼上一层金属般冷漠的灰色。 “——是呢,人类在行动的时候,总是会存在‘目的’。为权为钱,为美色,或是为保护……追根究底,人都只是被自身的欲望驱使着。” “你刚刚还说着自己是人吧!”夜斗不由得吐槽道,“我猜你也不是老爸派来的……但是,不确定你的意图,我没办法安心。” “无需在意。”卖药郎道,“我不是为了‘实现’什么而来,若非要说的话,或许是因突有所感……” “我所恐惧之事,或将到来吧。” 他朝着夜斗走近。在双方距离缩短之后,少年神明才看到,卖药郎眼中金属般的冷光只是光影中的错觉,那双眼里非要说的话,大概更多的是看客般的平静——但是那直直凝视这他的眼眸,依然给他以强烈的不安。 “你的身上——” 卖药郎的低语轻柔得如同缥缈的夜雾。 “也有物怪,纠缠不休啊。” 夜斗只觉心脏一阵狂跳,几乎是下意识地连退几步,直到后背靠上坚实的墙壁,才有种能够冷静下来的感觉。 他的目光在卖药郎的身上转了一转,最终还是勉强移到了一边,只看着黑漆漆的角落。 “不关你的事……总之。如果你想要给他们带来什么危险的话,我绝不会善罢罢休。” 言至于此,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必要了。 卖药郎不置可否地一耸肩,重新背起药箱,踩着木屐走入了攘夷志士们的大本营。在哒哒的木屐声也消失之后,本就安静、连说话声都因为隔着门墙而模糊遥远的室外,更显得寂静到让人难以忍受。 原地蹭了蹭鞋底,夜斗终究还是忍不住朝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看去。 那是卖药郎刚刚走过的路,也是坂田银时离开的方向。他抓着自己的衣领,有些踌躇地向前、再退回这样地反复了好几次,最终却还是停在了门外,以额头靠着稍有些冷的木质大门。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想了好几次却都想不出简短有力、能够杜绝一切挽留的台词。而坂田银时那难得一见的、仿佛隐忍着痛苦的背影,也让他没办法下定决心、去打扰这样一个还处在伤口余痛中的男人。 明明他也没打算做什么事。 最终,夜斗掏出了手机。 在倏而亮起的屏幕里,他以一种近乎慎重的态度按下每个按键,将想要说的话编辑成文字,发送到万事屋三人组、以及三郎的邮箱里。那一句简短的“我先回老爸那里,不用担心我”重若千钧,让他按下发送键的时候都莫名横生出一种孤勇——但是更加隐秘的、不详般的“能不能记住我”,却难为情地仍然堵在喉头,无法输入进去。 他在原地又站了一会,转身向路的另一边走去。 他自知自己对将军没有什么情谊,就是如同普通人一样会更加偏向与自己接触更多、对自己更好的人,但也知道目前将军是银时等人要保护的重中之重,银时等人也不会想要被动接受自己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的警戒盯梢。但是,就算是神明也只有一个身体,注定分身乏术、无法方方面面都顾及的他—— 能够想到和能轻易做到的,当然就是去始作俑者那边,看清楚对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如果被挽留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坚定拒绝。而如果不被挽留的话,内心又是如此—— 没等夜斗走远,本被门墙阻隔而显得模糊的声音中,蓦然传来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咆哮。 “银桑!不好了!夜斗他!他!” “离!家!出!走!了!” 夜斗:“……?” 紧接而来的是本应消沉难过颓废不振的坂田银时充满愤怒的家长式发言:“这小子翅膀硬了吗,好的不学净学坏的!银桑我可是认同棍棒教育的,三分钟之内回来我可以考虑不用刀鞘抽屁股!” “不等等,银桑你用的不是木刀吗哪里来的刀鞘。虽然我也很担心,夜斗对上他的老爸肯定会吃亏,但是为什么是离家出走,不要因为养了别人家的儿子就理直气壮当成自己家的儿子——嘶好痛!” “你话太多了,呿,区区一个新吧唧。现在开始贴寻人启事吧阿鲁。” “等等这就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吗?!” “好的,一二三——三分钟已经到了,银桑我啊,打在儿身痛在我心。” “你这根本只有三秒吧!!” 志村新八的吐槽一如既往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原本还脚步沉重的夜斗闻言立刻加快了步伐,一溜烟跑远了。 只是,他原本还漂浮不定的心蓦然落回了原处。连那股不知为何而生的孤勇也倏而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温暖与坚定的、他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某种东西。 真好啊。 他模模糊糊地这样觉得。 他没有在被神乐抓住手之后返回藤崎那边、而是和这群人在一起……实在是再有意思不过了。
第103章 在江户的第九十九天 夜斗离家出走的成效自然没那么快出来——但是桂已经带着他的黑眼圈给出了下一步计划。 这一次就不是因为三郎的行动力带动其他人也卷起来了,而是在昨天他们与奈落众发生冲突后,电视中很快就播报了有关将军失踪与疑似有攘夷志士出动的消息。这与幕府一贯藏着掖着、不想引起动荡的作风截然相反,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已经做好了舍弃德川茂茂的准备,已经在为一桥派的一桥喜喜就任将军造势。 所以如果他们不快一点,那么等一桥喜喜上位成为现实,德川茂茂就真的连喘息的机会就没有了。 提出的诸多无厘头的建议统统被三郎轻描淡写地否决,酝酿了一整晚终于弄出可行的计划的桂小太郎一脸低气压地站在可擦白板旁边,用记号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等到坂田银时也因为没有睡好而顶着一头乱毛和黑眼圈出现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幅即将完成的计划说明图。 在两个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桂小太郎两眼一亮,狞笑着就朝银时扑了过去。而银时在那瞬间花容失色,拔腿就跑,然而还是被逃跑小太郎死死抱住了小腿,只能用力上下甩动试图将这个老同学甩飞…… 最终在进行了一番无效搏斗顺便吵醒了其他人以后,两个无故打扰他人睡眠的人一个被伊莉萨白以牌子打了脑袋、一个被有起床气的神乐赏了拳头,最终只能两个人都老老实实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低头反思。但同理,白板上的计划也因此映入所有人眼中,几乎不用商议就已经全员通过—— 只不过,坂田银时揉着脑袋上的大包,还是在杂七杂八的对话背景音里悄声询问道:“这个可不像是你的风格……还是说你的假发终于入侵大脑把里面的水吐出来了?” “不是假发是桂!”桂小太郎习惯性地反驳了一句,神色隐约有些凝重,“算是请了外援吧——怎么说呢,虽然对于三郎感觉很合得来,但是那种很快就能掌握局势、心眼很多的家伙……也不是气场不合,果然没办法很快就放心下来。” “对不起昨晚我忙着走不孝子的剧情错过了你那边的发展,所以请简洁明了地缩略成十五个字告诉我。” “什么,你那边有家庭伦理剧吗?居然背着我看剧而且还是新出的甚至一口气补完全集了?太狡猾了我也想看知子的故事啊!” “只靠三个字你到底怎么解读出这些的,不要连名字都擅自自己取好了喂!” —— 由于桂小太郎的装傻——啊其实更大的可能性是真傻,那个外援的事情就如蜻蜓点水般一掠而过,重点仍然在计划身上毫不动摇。 不过即使桂没有说,坂田银时也猜得到——既然提到了三郎,那多半又是三郎那边带来的人脉,并且还是属于脑子特别好使的限定SSR。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深究,说是想法简单也好,说是心思直白也罢,他信任桂小太郎也信任三郎,因此对于他们提出来的东西就不会加以怀疑。 这是一种与他懒散颓废的外表,截然不同的赤诚与温柔。 但不管怎么样,行动还是需要行动的,尤其是这次万事屋还算得上是主力军。 幕府打算扶持一桥喜喜,他们就要反过来强调德川茂茂的存在与安全。要被大众知晓德川茂茂还完好地活着、甚至打算进一步公开与幕府杠上的话,光靠喊叫和传单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是如果是公开演讲呢? 若是没有能力抢夺掉强(幕)者(府)的话语权,那么将自身作为靶子,是否就能被所有人注视,纵使只是一剎呢? 将军没有护卫的公开演讲,这种消息一旦发布出去,即使幕府下一秒就在电视上宣布德川茂茂已经死亡,所有媒体与记者、以及那些听到消息的居民都仍会等待那一个演讲时间的到来,这甚至无关他们对德川茂茂的在意。幕府能够控制几家媒体、能够占用电视的黄金时间,这是他们的特权;但是媒体与记者面对新闻追逐的本性、人类乐于见证大事的八卦天性,却不是一个简单的电视宣告就能解决的。 与之相对的唯一风险,或许就只有德川茂茂的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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