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久川埴摸一下鼻尖,本能般逃避责任,“我试过了,我确实不太懂……” 琴酒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久川埴便住嘴。旁听的负责人女士好心解释道: “目前阶段的药品成分没有太大改变,在一期临床的过程中也不会有很多需要决策的地方,只需要人例行记录实验过程中药物安全和耐受性的表现。这部分实验室里的人都很上道,所以……” “那也有点,太——”久川埴一时卡壳,想不出更荒谬的词类比现状。他本想再辩驳两句,却听琴酒沉思半晌,冷冷道: “那就算了。” 他站起身来,掸了掸风衣,抬步往外走:“无妨,我会让雪莉知道怠工的后果,她迟早会回到这里的。” 久川埴这才反应过来剧情走向。雪莉约摸已经得知了姐姐身亡的消息,罢工反抗,反而惹恼琴酒。领头的研究员被问责,实验研究一时群龙无首,因而今天有如此一出。 他贴着后脚追上,一转态度开始表忠心: “是我想岔了,难怪你愿意把药物的资料给我——虽说读不明白,但到底全是为了组织,也不是不能好好学起来。对那些太晦涩难懂的部分,当下还是可以让雪莉亲口解释解释实验思路和效用原理的……对吧?” 他的试探婉转又大胆,亦步亦趋跟在琴酒旁边,男人迈着大步导致久川埴不得不两步一蹦,走着走着便有点气喘。 琴酒觑他一眼,像是想起了这位医护人员的弱鸡体质,不动声色地放缓了步伐。而对他掩掩藏藏提出的问题,却只有鼻腔中“嗯”一声,不否认也不肯定,脚步一转便停在某个房间门口——他竟打算叫久川埴自己去看。 门上挂着大大得“杂物间”三字,合该堆放其中的大大小小杂物此刻却七零八落地挤在走廊上,叫人不免猜想其中“金屋藏娇”为何。 久川埴哪怕心知肚明,也不敢就这样进去,此时倒是伏特加匆匆忙忙过来,看见走廊上的两人,墨镜都挡不住懵逼的神情,墩墩地过来和大哥问好。 “大哥。”他也走到门口站定,宽厚的手上正拎着一瓶矿泉水的瓶盖,像莽夫拿捏绣花针一般神奇。 他咧开一个笑,状似抱怨道:“雪莉这妹子也太倔,一天不吃东西还顶得住,就怕渴饿出点毛病来,实验的事可怎么办咧。” 琴酒哼一声,只说:“晾她一天,也算长长记性。” 久川埴犹豫一番,不知道这算不算试探,看一眼伏特加,有去看琴酒脸上表情,小心地问:“不如我送进去给她好了。她的报告里有几个疑难点,弄懂了才好交接。” 琴酒依然不反对也不同意,倒是伏特加很爽快地把水给了他,似乎就等他开这个口。 “你去试试,她能说一句话就算胜利,小小妮子脾气可大……” 伏特加多嘴,奈何大哥一咳嗽,堂堂大汉就被拿捏了,悻悻地不再说话。 久川埴心底里暗自发笑,便知道琴酒根本巴不得他进去。大约雪莉非暴力不合作的罢工态度确实让其他人都铩羽而归,她倒是很清楚自己在组织内的价值,研究进度停滞久了,所有人都着急上火。 毕竟是组织运作核心的大项目,不说那位,连朗姆的独眼都盯着这块大饼呢。这会近的远的唱红脸的招数都用尽了,只好由久川埴试着唱唱白脸怀柔一下。 ——不过,他猜想自己在雪莉眼中也没多少好感,毕竟蜜勒米尔一直和琴酒走得很近。 于是久川埴只笑说“我试试吧”,伏特加帮他打开门上的大铁锁,久川埴便一个人进去了。 一走进房间,就感到潮湿冰冷的空气直往骨子里钻,他不由捂紧了外衣。 杂物室的环境实在不行,平时压根没有人来,水管坏了许久都无人维修,漏下的水滴滴答答淌了一地,宫野志保坐在水管边上,也不知怎么忍过这段时间的。 要让明美小姐看到,怕不是心疼要死。久川埴了解做“姐姐”的心情,摸索着找到水管漏水的地方,抬手把上游阀门拧紧了。 水总算不滴了。宫野志保置若罔闻,垂着脑袋,瘫软在地,一只手被手铐限制着,蜷缩在那个小角落里。 久川埴叹了口气,半跪她面前:“雪莉?” 她大约听见了,依然低着头,抗拒般不吭声。 膝盖刚碰到地面,一地的水就争先恐后般浸润上来,粘湿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必不可能有多舒服。而宫野志保已然在这湿漉漉的环境中呆了这久,久川埴瞧她失了魂似的可怜模样,又想起伏特加的评价。 ——倔强的姑娘。 他又叹一口气,说:“对于你姐姐的事,还不需要这么悲观。” 宫野志保的手指动了动,仿佛省点模式中的机械艰难地启动,一点点信息都要大脑生涩运转许久。久川埴耐心等待她的迟钝反应,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少女恍惚般呢喃一句: “……姐姐?” “是,有关宫野明美小姐,我想你不会介意与我聊起她。” “……”宫野志保终于抬起头来,定定地打量他许久,突然道, “介意。” 打好的腹稿一时哽住,久川埴没料到她拒绝如此干脆,无言听她说起: “你们胁迫她,用她的安危作威胁,三缄其口对我隐瞒她的现状……这些骗局已经骗不到我了。现在,又打算怎样编出一个新的谎言?” 她的声音平稳,依稀隐含些应激般的颤抖,像卡带的磁带般断断续续开始控诉:“……反正我在这里,她的好坏生死都由你们随便捏造,我也无法辨别真假,那不如不听。” 久川埴沉默地听她发泄,等她把想说的说完,再次叹息:“好了,那我不说话就是了。” 他自觉现下不是合适的时机,宫野志保完全应激的反应,反倒应叫人担心她的身体,是否还撑得起大喜大悲的起落。久川埴把那瓶矿泉水搁在一边,脱下外套披在少女轻打着颤的身上。 “我明天再来看你。”他说,“喝点水吧,还有后勤准备的饭菜,虽然看着一般,其实还在‘可食用’的范围内。” 宫野志保依然不置可否,复又低下头去,久川埴不想再叹第四次气,拍拍她的肩膀,掩门出去了。 徒留垂头的棕发少女在屋内,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偶然发现披在身上的外衣口袋内,有一枚触感熟悉的颗粒。 一片漆黑中,胶囊表面的红白色彩并不分明。用手指去摸时,一行熟悉英文数字的压印在上,触感分明。
第54章 灰原哀 久川埴在安全屋门前站了一会,也没想好如何向宫野明美交代。 不论如何,没将姐妹间的私信密语捎到,归根结底还是他太过谨小慎微的缘故,虽说善解人意的姐姐绝不会为此苛责他,但她会露出遗憾而宽慰的表情,柔声细语地问是否给久川埴添了麻烦…… 那简直比骂他一顿还难过。 久川埴叹一口气,想起宫野志保那幅视死如归的哀惨模样,更加感到抱歉。他闭了闭眼睛,门却先一步在他眼前打开了。 “蜜勒米尔?” 宫野明美疑惑地看着他,她手中拎着一捆过期的报纸杂志。 在她身后,久川埴的私人安全屋内,大扫除已经进行到一半,七零八落地理出不少旧物——敏感的主室和书房被排除在明美的活动区域以外,几乎是心照不宣的。 久川埴摸摸鼻子,先发制人地问她:“怎么出来了?你尽量还是不要离开安全屋吧。” “我知道。”宫野明美婉婉一笑——与久川埴方才想象的相仿。她在门前放下手中的垃圾:“就放在这里,久川君有空闲的话,麻烦你带去垃圾站好了,今天刚好是可燃垃圾回收日。” 她的嘱咐细心体贴,知道他不喜欢代号的名字,便不那样称呼他。久川埴向她感激地一笑,点头说“好”。 等丢完垃圾再回来的时候,宫野明美正在擦拭屋角落里落了灰的神龛。 久川埴有两年没回日本,归国后也没空回安全屋整顿,因此连青田诚一郎的像上都蒙了尘,雾蒙蒙的好像记忆。 宫野明美小心拭去了桌上的每一粒尘埃,轮到供桌上拜访许久的贡品,倒是颇有些为难地征询久川埴的意见: “好像没在久川君家里看到酒呢。” “啊,毕竟我很讨厌酒啊。”久川埴说了一句双关,走了过去,“没事,就这样倒掉吧。反正是自我安慰的东西。” “那可不行。”宫野明美说。她小心把酒盏放回去,虔诚地在逝者像前拜了拜,这才起身收拾其他地方去了。 徒留久川埴在神龛面前,拿起青田诚一郎的照片,停顿许久,到底将他放回去了。 “……我很抱歉。”他跟在忙碌的宫野明美身后,半晌突然道歉。 宫野明美盈盈回望一眼,继续操劳手下的家务——这是她在久川埴的安全屋内闲居多日后,自己给自己发起的日常活动,可惜久川埴还不太习惯。 他踌躇一下,到底还是接着说起:“其实,我今天见到雪莉了。” 宫野明美的动作停顿一瞬,故作不在意,他便继续道:“她……在琴酒的控制下,过得不好。明天假如有机会,我会再去一趟的。” “……嗯。”宫野明美低声道,她终于放下了手里活计,偏头扯出一个微笑, “果然……志保还是不能没有我啊。” 久川埴一时沉默,只会说:“我很抱歉。” 他不知说什么话才好,又不能真让宫野明美就这样出门,就算郁郁中的雪莉见到她会欣喜,以为她确认死亡的琴酒可不会。 本想再多劝慰两句,大不了故技重施先敲晕再说——久川埴只想着实际从权,甚至已经开始轻点家中哪里囤着麻醉剂,偏偏这种时候,电话如有先兆一般大响起来。 铃声来得又急又快,仿佛带着几分来电人的愠怒情绪,衬托之下,琴酒带着冷静与沉稳的低沉嗓音显得尤为可怖,如同暴风雨前的沉沉阴云。 “雪莉跑了。”他说, “蜜勒米尔,现在,到基地来。” 电话旁,两人俱是一凛。久川埴反应更快,在宫野明美表态前先一步上前,急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好。” 他对那头说,琴酒甚至连这句应答都没耐心听完,反手挂断了电话。 明美扯掉他的手指,她的脸色严肃至极,一开口便说:“志保她……” “我需要出门一趟。”久川埴飞快地说完,看见宫野明美焦急的神情,便不忍放缓了语气,“虽然我的建议还是尽量不要离开……不过我想你也不会甘心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宫野明美点头,说:“久川君,这段时间感谢你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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