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忒弥斯根本没想到塔纳托斯会突然出现在山洞里。 他没有觉察到少年的气息。 “不是誓言的问题。” 他只好这么强调,“也不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睫翼微颤,塔纳托斯抬眸,不解地看向他。 然后,他听到苦笑声。 几乎要消失在微风里的苦笑声。 “——我不再对你有秘密了。” 此地的主宰者突然放轻声音,说出了一句让他本能感到了一点难堪的话。 几乎是瞬间,塔纳托斯便联想到阿波罗在替他领路时提出的那个问题。 他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开口回答。 “......如果你很介意我所看见的。” 少年咬住了下唇,“我可以用同样的秘密交换。” 这样一来,应该就公平了。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没有亏欠阿尔忒弥斯。 “我只是害怕你会......” 阿尔忒弥斯试图解释,“隐瞒这件事的是我,我原本以为我能够在一个相对恰当的时间告诉你有关于我的秘密。” 不是错觉,塔纳托斯又恢复了最初他们遇见时的样子。 他闻到了冷淡和疏远的味道。 “我不太想吓到你。” “但是你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塔纳托斯说:“这是你的身世有关,在这方面,你没有要告知我的必要。” 偏偏阿尔忒弥斯根本判断不出是自己的那句话让他生气,态度冷淡,主动疏离。 “有必要的。” 他只好这么强调,“对我而言,这是最必要做的事之一。” “我不想对你有任何的隐瞒。” “我原本是想等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你对名叫阿尔忒弥斯的神更加熟悉、了解的时候,再去挑明这个秘密。” “本质是一样的,我不应该知道。” 塔纳托斯平静地回答,“所以,我说了会和你交换。” 但狩猎女神——狩猎之神,只固执地用那双绿眼睛盯着他看,里面闪烁着他看不太懂的复杂。 “有的。” “有区别的。” 他坚决地重复,“你现在就——疏远我了。” “因为这个意外。” “.......” 这是疏远......吗? “我可以闻到它的气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身上就是的那样的气味。” 冷雨一样冰凉的气味。 “这是你的秘密。”塔纳托斯试图早点将这件事解释清楚,“原本就应该不被其他的神知晓。” “我无意撞破它。” 它对阿尔忒弥斯的意义至关重大。 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亲近到能共享这个的秘密的时候。 “可是你不是其他的神。” 阿尔忒弥斯眼睛眨也不眨,“塔纳托斯,你和其他的神是不一样的。” “但我们也没有那么......亲密。” 塔纳托斯不自觉皱眉,淡淡看向他,问道:“还不到你需要和我分享这个秘密的时候,不是吗?” 这是阿尔忒弥斯刚刚才说过的话。 “......” “我会起誓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然后用同样的秘密和你交换。”他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这样才是最公平的。” “公平这个词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我们之间......只有交易才需要公平。” 焦躁地舔舐着上颌的犬齿,阿尔忒弥斯试图解释得更清楚一点, “塔纳托斯,我当时的意思只是我想要和你更亲近,因为只有那样,在和你说明这个秘密的时候,才不会太过冒犯到你。” “我希望不管是女性、还是男性的阿尔忒弥斯,在你眼中都可能是好的。” 这里其实不是一个合适的说话的地方。 他现在其实更想带少年到山洞内部,或者其它能够坐下来好好交谈的场所去谈这件事。 可他不敢像之前那样,落落大方,佯装无意,自然又熟练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带着他向前。 他在害怕。 并且,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是我不够小心,我应该更谨慎一点的,这样你就不会看到了。” 他的情绪沮丧到连那些猎犬都不再绕着他们欢快地打转。 他们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不时用后肢坐下,发出低低的呜咽,在主人和他的伙伴之间来回逡巡。 “你也不会疏远我。” "......” 分明不小心撞破秘密的是他。 阿尔忒弥斯却反而表现得像真正做错事了的那个。 那张漂亮到会让其他存在下意识模糊他的性别的脸上看到了无比的失落、还有沮丧。 塔纳托斯有点莫名。 “我没有疏远你。”他只好强调。 “我明明闻到了疏远的味道。”阿尔忒弥斯固执地回答,“......我从来没有闻错过,一次也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塔纳托斯甚至觉得他应该和他养的那些猎犬调换一下位置。 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也因为对方坚决的否认变得微妙、恶劣起来。 “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那么亲近,只是非常普通的关系。” “我做出的反应是正常、合理的。” 斟酌了一下措辞,他继续道:“阿尔忒弥斯,你会有这种表现,只是因为你被我发现了秘密,本能感到了慌乱。” 就像他刚开始发现阿尔忒弥斯是男性而非女性时那样。 “非常......普通?” 阿尔忒弥斯愕然。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随着这句话冰冻起来,犹如那些在德墨忒尔的神力下凝固的湖泊和河流,僵硬到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冷漠的评价。 “我以为,我那么努力了,你会觉得我比其他的神要稍微特殊一点。” 阿尔忒弥斯逐渐语无伦次,“之前我暗示埃忒尔他们,甚至暗示修普诺斯,你都是默许的态度,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亲近你的时候,你也没有拒绝过我。” “你还说我们是朋友,你承认了。” 他有点胡搅蛮缠。 塔纳托斯的心情也因此更糟。 "阿尔忒弥斯,你好像还是没有弄清楚导致我这么判断的原因。" 少年蹙眉,尽可能维持平稳的声调,“不是‘我认为和你的不够亲近,非常普通’,而是从你的角度出发,事实就是‘我们本来就很普通的关系’。所以,我才会提出用神格起誓,和你用秘密交换。” 他认为自己已在尽可能地尊重阿尔忒弥斯了。 “你的兄弟,阿波罗甚至不知道我们是朋友的关系。” 捺下那股无名的恼意,他尽可能理智地帮助眼前的狩猎神分析,试图让他更快冷静,“你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我的身份和名字,即便是他主动问你。” “.......” 事实的确如此。 阿尔忒弥斯辩无可辩。 他满怀私心,连理论上关系最亲近,和他的血缘最密切的兄弟也不愿意分享。 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阿波罗知道,之后肯定也会有其他的神知道。 在拜托赫尔墨斯送信,知晓连赫尔墨斯都比自己还要先认识的时候,他那种心情就已经够糟糕了——哪怕二者关系平平。 阿尔忒弥斯本能不想有其他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知道他。 知道塔纳托斯,传闻中几乎不在大地上行走的死神,是这样一位出奇秀美的,冷淡、疏离的少年。 ——喜欢,所以想藏起来。 这样的一种独占的心情。 比起反省自己,阿尔忒弥斯现在更想搭箭,射向阿波罗那辆停泊在天穹尽头的日车,迅速又干脆将太阳神击落。 然后,不用箭术,用近身战斗的方式,狠狠修理对方一顿。 “不是的,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无足轻重,我才会向阿波罗隐瞒。” 阿尔忒弥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上的温度逐渐回归。 他的一颗心依旧悬着。 但已不像之前那样惶恐不安地跳动,完全被惊慌和担忧、害怕占据。 他笃定这只是误会。 修理阿波罗的事可以放到之后再去做......反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现在最紧要的,是把误会解释清楚。 “阿波罗本身就是很傲慢、自大的性格。”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客观,“他知道你的名字,迟早有一天,整个奥林匹斯山的神都会知道你的名字,知道我们是朋友。” “倪克斯女神其实很受一些神的忌惮,她很强大,比盖亚还要强大。” 他这么说,“尽管更多的神早就忘了盖亚那样忘了她。” 但至少他知道。宙斯一直有类似的担心,态度在拉拢和干脆交恶之间反复不定。 只不过珀瑟芬心向冥界,她回德墨忒尔身边时,神王几次拜访的客套和试探都不太成功,所以才迟迟没有决定。 ——这一说法不无道理。 塔纳托斯略一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可以的话,阿尔忒弥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表明心意。 然而他那些未成形的计划和布置都因为这个意外而完全打乱了。 并且,在意外发生前,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产生了误会。 塔纳托斯现在不信任他。 光凭这一点,他是没办法说服塔纳托斯的,因为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最重要的是,我不愿意和他分享,哪怕只是你是名字。” 苦笑一声,他这样喟叹。 “……我是一位相当吝啬的斤斤计较的神。” 这一点,塔纳托斯之前就知道了。 “我不愿意把你名字告诉阿波罗,让他知晓‘阿尔忒弥斯和塔纳托斯是朋友’的心情,和修普诺斯,你的双生兄长,不愿意你和我成为朋友的心情有一点像。” 他的声音弱下去,“都是想要珍藏,完完全全独占的那种心情。” “阿波罗知道和你有关的信息,会缠着你,想办法和你做朋友的,而我希望我独特,并且唯一。” ——他没有说谎。 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闪躲和不自然,只是懊悔。 所以,哪怕不太想,塔但纳托斯也还是不得不相信。 这样的理由实在是太蠢了......他也很难接受这么蠢的理由。 一直以来,他对阿尔忒弥斯总体的印象一直都和冷静、理智脱不开关系。 “......” 强行忍下转身就走的冲动,少年深深吸一了一口气,认为自己至少要替修普诺斯正名。 “修普诺斯不是因为,你说的那种......”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他过去的确有一点,但那是因为我们天生存在某种关联,就像你和阿波罗那样,所以他才会不自觉排斥其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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