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明明也有很快就能想起来生前记忆,恢复沟通能力的?” “那是很少数。” 他没有反驳修普诺斯, “许拉斯确实不适合参加冒险。” 不过,他也没想到许拉斯会意外溺死。 “他好不自量力。” 修普诺斯评价。 “我带他回冥界啦。”他重新把自己挂回塔纳托斯身上, 恋恋不舍, “小塔要记得想我。” “我很快就回去了。”塔纳托斯尝试性挣扎了一下, 没有推开。 “……我会想你的。”他只好保证。 修普诺斯这才放开,“那我走啦。” 他牵引着许拉斯的亡魂,没走出几步,又停下来,试探性回过了头,“不可以变成他的样子吗?反正也没有谁知道他已经死了。” “不可以。” 塔纳托斯认认真真开口:“许拉斯是赫拉克勒斯的情人。” “……哦。” 睡神的心情顿时变得有点糟糕,还有微妙。 他们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在赫拉克勒斯的处置意见上产生了分歧。 “那我知道应该把他安排在至福乐土的哪里了。” 他嘟囔道,对亡魂的态度陡然恶劣起来。 “——喂,动作快一点。” 隐约、模糊的声音唤回了许拉斯的意识。 他记得自己在泉边取水,突然被水下冒出的宁芙抓住了手腕。 宁芙浮出水面,对他微笑,发出想和他一起生活的邀请,他拒绝了。 他猝不及防,被拖进了水里。 生活在泉水中的宁芙不止一位。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他不停上游,试图呼救,她们像水藻那样缠上来,将他拖到泉水更深处,让他的呼唤变成一串一串咕咚的气泡。 然后…… 许拉斯意识到,他死了。 只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泉水边呢……? 亡魂轻柔、安静的脚步变得迟疑。 在催促声中,他本能停下来,朝身后望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银色的光一闪即逝。 他下意识追寻那光,脑中隐隐浮现了一些并不清晰的画面。 然而,除了入夜后黢黑的森林,许拉斯什么也没有看到。 “那里不是去你该去的地方。” 冰冷、带着不满的声音响起来,他被拽了一下,才注意到前方那道人影。 是……死神吗? * 伊德蒙带着渔网,匆匆回来了,佩琉斯跟在他后面闯进了屋子。 赫拉克勒斯冲他们“嘘”了一声,指了指已经睡熟的同伴,示意他们小声说话。 “我们去城外的渔夫那里才找到的网……话说回来,有水吗?”佩琉斯压低声音。 “没有。” 赫拉克勒斯摇头。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道:“……许拉斯还没有回来。” “可能路上遇到了其它的事吧。” 佩琉斯没有多想,“之前我们还在多利俄斯的时候,许拉斯总是很热心。” “或者有很多人在取水,他还在等?” “……佩琉斯,已经入夜了。” 伊德蒙想得比他要多一些,“我们现在应该出去找他。” 就算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才会耽搁,许拉斯一个人在入夜后的密细亚走动,也不安全。 他们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了窃贼,不止一位。 “我去找他。” 赫拉克勒斯目光依旧看向门外,城门的方向,“其他人都休息了,你们留下守夜。” 他说完,转过脸,朝佩琉斯点了点头,“我很快回来。” “我来守夜就好。”佩琉斯很自觉地接替了大英雄的位置,冲占卜家扬了扬眉。 “……” 暖色的火光下,占卜家面色霎时犹如白纸。 “伊德蒙?”觉察到不对,他低低问了一句。 “刚刚。” 伊德蒙艰难开口,“……在赫拉克勒斯出去的时候,我尝试对许拉斯的下落进行了占卜。” 他得出的结果是。 水。 许拉斯在水里。 “他或许已经……” 佩琉斯轻轻抽了一口气,惊诧,怀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怎么会……?!” 就算是不凑巧在回城的时候遇到了不止一批的窃贼、强盗,凭借许拉斯的身手,逃脱也是没有问题的。 何况赫拉克勒斯也在城里,晚上这么安静,只要他大声呼喊赫拉克勒斯的名字,赫拉克勒斯不可能不会听到。 “是在城外。” 伊德蒙摇了摇头,心沉下去,“……我看到水,很多的水。” 许拉斯应该在泉水边遭遇了不测。 “我应该和他一起去取水的。” 他苦涩道。 “可是,他只是去取水。” 佩琉斯声音同样嘶哑。 全城人的追赶和围攻,海上的暴雨,还有狂风,许拉斯都经历过了。 “是啊,他只是去取水。” 伊德蒙附和。 他们忽然沉默下来,看向赫拉克勒斯离开的方向,谁也没有继续开口。 赫拉克勒斯来到城外,寻找泉水的踪迹。 他在附近看到了一串脚印,却没有找到许拉斯的影子。 也没有看见陶罐的碎片。 这里距离阿尔戈号停泊的海滩已经没有太远,虽然没有看到脚印,但他还是怀抱着一丝希望,朝阿尔戈号的方向走过去。 “许拉斯来过吗?”他问留守在船上的船员。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他出城取水,进了森林里面,还没有回来?” 欧菲摩斯向他弄清了原委,“赫拉克勒斯,或许你可以找沙利叶,还有坡吕斐摩斯……他们就在森林里,或许有遇见过他。” 赫拉克勒斯向他表达了感谢,转头又重新进了森林。 他没有找到沙利叶,但看到了正在扛着木头回阿尔戈号的坡吕斐摩斯。 “……许拉斯?” 坡吕斐摩斯不太确定,“我似乎听见过什么声音,但不确定是他的。” 那声喊叫异常短促,他那个时候在砍树,只是挥了一下斧头,意识到那声音可能是谁在求救,停下动作,再凝神细听时,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 “应该不是他。” 他仔细回想,“这片森林里没有狼或狮子,也没有熊,只有一些鹿,还有兔子……” 这片森林不具备让人遇险的条件。 “说不定他只是迷了路,现在已经回去了,正在等你呢。” 他拍了拍赫拉克勒斯的肩膀,示意英雄不必过于焦急,“这里能有什么事?” 哪怕他这么说,赫拉克勒斯还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再去找找看……你有没有碰到沙利叶?” “沙利叶?他应该在树林更深的地方。”坡吕斐摩斯并不确定,“最起码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碰到他。” 他谢过了坡吕斐摩斯,重新冲回森林里,往更深处的地方去找猎人的踪迹。 森林是猎人的主场,沙利叶要比坡吕斐摩斯更敏锐,他或许能找到许拉斯的下落。 赫拉克勒斯在一棵树上找到了银发青年。 他靠在树干上面似乎在小憩,听见动静,几乎是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用那双灿金的瞳孔冷冷扫向下方。 赫拉克勒斯注意到,他没有像平时那样披上斗篷后的帽子。 “许拉斯不见了,我来找他。” 赫拉克勒斯言简意赅,“他们说你一直都在森林里,沙利叶,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 塔纳托斯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那个时候和修普诺斯在一起,在想的也都是冥界的事情。 从树上翻下,他轻巧落在了赫拉克勒斯面前,“泉水?” “我教导过许拉斯游泳。” 苦笑一声,赫拉克勒斯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就算不小心落水,他也能游回岸边。” “去看看。” 塔纳托斯也不清楚许拉斯的死因,他只知道修普诺斯在泉水旁找到了他。 “……好。” 他们重新回到许拉斯脚步最后出现的地方。 “水很深。”塔纳托斯蹲下来,然后,仰起脸,偏过头去看身后的英雄,“里面有东西。” 他感觉到了宁芙的气息。 赫拉克勒斯将将开口,便看到平静无波的深谭泛起了涟漪。 “……抓到了。” 他听见猎人这么说,然后,猛地站起,将什么东西从水里拽了出来。 赫拉克勒斯认出,被他抓出来的是位宁芙。 “是她抓住的我。” 宁芙面带惊恐,眼泪涟涟,“我们只是喜欢你。” 塔纳托斯静静开口,好像明白了许拉斯无故丧命的缘由。 除了被他拽出来的,还有不少宁芙躲在水下。 许拉斯被拉下水,被她们一直往下拖,未必能像赫拉克勒斯说的那样,靠着技巧游回岸边。 赫拉克勒斯很重视、爱护许拉斯。 塔纳托斯还以为他会发怒,甚至疯狂,以命换命,让这些宁芙为许拉斯偿命。 出乎意料,赫拉克勒斯没有选择动手。 英雄的眼中遍是血丝,握起的拳头上布满青筋,呼吸无比沉重,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迈出一步。 他带着悲恸,以沉重的声音向被他抓上来的宁芙描述许拉斯的样貌,让她交出许拉斯的尸体。 他分明没有动怒,可那只宁芙却控制不住颤抖,仓皇地跳回了泉水里。 不多时,他们看到许拉斯的尸体浮上水面。 “……是我的错。” 赫拉克勒斯将他抱起来,在转过身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稳毅。 “我不应该让他独自过来取水。” 他这么对塔纳托斯说。 尽管不赞成许拉斯上船,但赫拉克勒斯其实有自信能保护好他。 许拉斯自己本身就足够聪明,在利姆诺斯的时候,表现得也十分出色。 那个时候,在许拉斯向他炫耀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的时候,赫拉克勒斯其实是为他骄傲的。 可是他忽略了,不是只有波澜壮阔才能称得上危险。 许拉斯有一副好样貌,但他不是因为许拉斯的样貌喜爱他。 而船上的同伴比起容貌,更看中许拉斯平稳、随和的性格,还有他的细心。 所以,哪怕知道那些生活在野外各处的宁芙……甚至是一些神,喜欢美丽,美好的事物,他也没有记得提醒、告诫过许拉斯。 许拉斯的母亲就是宁芙,他对宁芙这个群体天然有一种亲近。 就算有宁芙从水里面冒出来,他恐怕也不会即刻产生戒备。 “杀死许拉斯的是宁芙。” 塔纳托斯神色淡淡。 在他看来,就算赫拉克勒斯因许拉斯的死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许拉斯,问题也不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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