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好像也冷酷不到哪里去。 把白濑关了禁闭后,面对沮丧的小羊们,羊之王一一承诺安抚,又耐心地陪了他们很久,直到很晚才进了房间。 柚杏在身后轻轻道:“中也,其实你也没有办法吧?” “……别担心。” 中原中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有说服力,“我可是羊之王啊。” 橘发的小少年看到了桌上的传单。 他呼吸一窒。 ——小七现在怎么样? ——小七的主人在哪里? 这或许是唯一的线索了。 * 6.19。 初夏的黄昏。 全黑的轿车行驶在街道。 织田作之助开车,神代清和跟太宰治坐在后座。 “清和,我们要去哪里啊?” 太宰治抱住自己,作瑟瑟发抖状,“你该不会要把我卖掉吧?” 神代清和好笑地看着他表演。 太宰猫猫很高兴。 他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猜到现在是要去和生日有关的地方,虽然为了保持惊喜没有问,但整只猫猫都很兴奋。 神代清和配合了他的演出,板着脸点头,“是的,一斤可以卖1w。” “怎么这么少?” 太宰治表示不满意这个剧本。 神代清和冷不丁道:“说起来,太宰你现在多高?” 他矜持地报了自己的,“我上个月量过,我已经170了。” 准确地说是169.5,但四舍五入。 太宰治:“……” 织田作之助看向后视镜。 太宰治弱弱道:“155……” “不错嘛!” 神代清和鼓掌,“长高了很多呢!” 织田作之助赞同道,“恭喜啊,太宰。” 车子停在海边的房子前。 这是栋缺少使用痕迹的一户建,门口没有挂姓名牌,太宰治正不明所以,就感到手里一沉。 他低头看去。 ——是块精致而崭新的,写着“太宰”的姓名牌。 太宰治的手指神经质地动了动。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只能是那个意思吧。 “重来一次。” 黑发的少年笑着道,语调轻松又期待,“这可是我第一次来朋友家玩。太宰,你要怎么招待我?” 神代清和轻轻推了推站着不动的小伙伴。 ……仍是不动。 神代清和拉着太宰治空闲的手,来到门口选定的位置,手把手地带着后者把姓名牌悬挂好。 织田作之助打开了门。 鸢眸的小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被引领着、穿过满是青翠的院子,踏入玄关,视线穿过夕阳下浮起的金色微尘,看到桌上被零食围着的、精致的蛋糕。 有柔和的祝福响起,“生日快乐,太宰。” 太宰治露出了仿佛世界崩塌的、虚无的表情。 他看向金色天光里、明亮又透彻的少年,又垂目看他的影子,就连看影子,他的喉咙也仿佛被塞进一团抹布,很恶心,说不出的恶心,却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太宰治听到自己说:“清和,我想加入Mafia。”
第94章 (二更) 普通人的生日是什么样子? 有一个家,有很多好吃的,有一个蛋糕,有一些朋友,有生日歌。 太宰治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些。 现在,他也有了。 “嘎嘎!” [主人,臭小鬼的表情怎么这么臭?] 小七跟着唱完乌鸦语版生日歌,奇怪地问道。 是的。 小七也来了。 它不需要再去羊那边,有点惆怅,于是今天一直跟着主人。 有时在天空,有时在近前。 神代清和没有回答。 他在心里思考:好像太急了。 对于太宰而言,一定范围内的温暖会让他感到舒适,一点点小小的善意他能够如常接受,但若是突兀地迎来太多的赠予,就会像现在一样,产生种形如灭顶的恐慌。 是自己考虑不周吗? 也不全是。 房屋或许昂贵,可金钱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其背后代表的“家”,分量却重若千钧。 ——早些或晚些没有意义,因为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神代清和拉着太宰治坐下,织田作之助已经在插蜡烛。 太宰治缺少表情地看着15支颜色绚烂的蜡烛被点燃,看着织田作之助关上灯,闪烁烛光的黑暗中,有人牵着他的手,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对他说: “许个愿吧。”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已经记不清。 连之前的对话也模糊了。 太宰治躺在新居的长沙发上,呼吸几近于无,俨然新死的尸体。 他以“今晚想一个人在这里住”为由,赶走了神代清和跟织田作之助,还有今天也很讨厌的小七,等到车子启动,才关了灯,一个人留在暗下来的客厅。 有月光从窗棂洒入,在某一刻,月亮被云彩遮挡。 室内陷入完全的黑暗。 这黑暗如有实质,似隔离世间的盔甲将沙发上的小少年重重包裹,让他终于得以喘息。 太宰治想起来了。 织田作也送了他礼物,是一支崭新的钢笔,小七送了他一根据说是它最漂亮的羽毛,而在那之前,对于他所说的想要加入Mafia的话,清和的回答是—— “好啊。” 少年眉眼弯弯,琥珀色眼眸里倒映着他的影子,“但像这样的大事,最忌一时冲动,如果两天后太宰你还是这样想的话,我就同意。” ……总是这样。 ——似乎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在清和的掌控之外。 黑暗中,感官敏锐许多。 太宰治感受到了身下长沙发的柔软,闻到了还未消散的、蛋糕甜甜的香味,呼吸陡然困难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地,打开玄关的门,也不换鞋,就穿着室内的拖鞋往外走。 月光重新洒落。 太宰治抬头,看向海的方向。 这是临海的建筑。 明明都是夜晚,海边的暮色却仿佛更深沉,太宰治着魔般地往海边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冰冷的海水舔舐脚踝,才有片刻清醒。 吹灭蜡烛前许的愿望…… 如果现在死去,就实现了吧。 一切都能够留住。 海水浸没了小腿,又逐渐攀升到大腿,阻力变得更大。 但速度再慢,只要继续往前走,就是在前进。 海浪扑面而来。 嘴里尝到咸腥的味道。 太宰治安详闭目,投入了海洋冰冷而广袤的怀抱。 * 夜色彼端。 黑发少年右腿支起,左腿伸直,以一个不那么优雅的姿势坐在建筑的屋顶,遥遥望着夜色中起伏的大海。 风衣长长的下摆被夜风吹起飘扬,宛若群鸦的羽翅。 “嘎嘎!” [主人,臭小鬼快死掉了!我们真的不救吗?] 小七焦急地在他身周盘旋。 “嘘。” 神代清和的声音似乎失去了过往的稳定,又好似仍是那样平静,“在水中,人如果全身放松,会上浮。” 他轻轻呢喃:“理论上说,是这样的。” …… 太宰治浮了上来。 神代清和收回跳下屋顶的前置动作。 没有人声的地方,太过僻静,让人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湿淋淋的太宰治慢腾腾上了岸。 拖鞋早已找不到。 太宰治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脚步。 “嘎嘎!” [他怎么不回家?] “不是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称为家的。” 神代清和不远不近地跟在太宰治身后,他的跟踪技巧比某些黑手党好太多,宛若猫科动物般轻盈而灵巧,而太宰治正在前往的这个地方,也很适合他隐藏身形。 裸露的土地上,被胡乱丢弃的运输用集装箱凌乱地交叠在一起。 ——这是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场所,横滨这样的地方并不少,擂钵街在地图上也不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地面上是厚厚的脏污,不时有尖锐的、废弃物的残渣。 太宰治的脚渗出了血,而他就像没有痛觉一样,径自朝某个开着口的集装箱走去,爬进里面,将开口合上。 ——湿淋淋的太宰猫猫,躲进了密闭的箱子。 神代清和深深叹息。 总是故意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呢,太宰猫猫。 不,太宰治。 借着“死”来感受“生”,而受伤与疼痛,是“死”的一部分,也是“生”的一部分。 是他逼得太紧了吗? 或许吧。 但他不后悔。 随着相伴的延长,随着了解的加深,神代清和已经发现,如果不涉足太宰治的内心深处,就永远无法把他拉出来。 ——那只胆小的黑猫或许能够在其他方面格外勇敢,但信任与接纳,爱与被爱,坦诚地表达内心真正的诉求这样的事情,没有外力推动,他似乎永远也做不到。 有点武断。 所以他正在承担后果。 神代清和在集装箱远处的的阴影中静默地陪伴,他知道太宰治如今需要的是绝对的孤独与安宁,而他只需要作为一个守护的影子,防止最差的结果出现就好。 小七已睡着。 黑发的少年清空了头脑,只有琥珀色的眼眸,仍在夜色中闪动。 夜深露重。 启明星已升起。 海鸥的叫声唤醒寂静的海岸。 集装箱似乎动了动。 神代清和屏住呼吸,但见—— 太宰治掀开口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很不好,湿冷的衣服已经干了,僵硬地黏在身上,脚底的伤口不再流血,但脸上已泛起不健康的红潮,似乎有点发烧。 “好痛。” 光脚踩在地上,仿佛刚刚察觉到疼痛,鸢眸的小少年皱着眉嘀咕了一声,左右环视没有看到类似鞋子的东西,只能放弃。 他准备回去了。 回到门口挂着“太宰”姓名牌的屋子。 神代清和默默跟了会儿,确定了太宰猫猫的目的地,抄近道先到了,然后走进太宰宅隔壁的神代宅。 是的。 送给太宰的一户建,就在他家的隔壁。 这附近几栋,神代清和是一起买下来的,因为不想要不喜欢的邻居。 问就是有钱任性。 从神代宅里找出没用几次的医疗箱,把里面的药物等等都换成新的,神代清和翻墙进入太宰宅,把医疗箱放在客厅的角落,又原路返回,清除掉自身的痕迹。 搞定。 不想被发现的话,太宰猫猫应该会好好治疗自己。 神代清和从正门走出自家,在门口顿了一下,转身把“神代”的姓名牌取下,摁进院子角一排仙人掌后的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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