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哥谭市毕竟不一样。 脑叶公司是一栋建筑,哥谭市一座城市。 如果里德让魔弹射手的子弹像在脑叶公司时那样从左到右穿过一条直线,哥谭市哪怕每天有五百万的流动人口,恐怕也不够填充每天会被魔弹射手误伤的人数。 所以里德降低了那枚子弹的杀伤力,让它只对目标本体生效。 现在,虎女叫来了近五十名打手来追杀里德,里德自然得适当的提升子弹的威力。 唯一可惜的就是,子弹只会对直线方向的目标生效。 “……小丑雇佣了恶魔。”一名打手畏惧地说。 就像是印证打手的话一样,里德踩着碎窗户从车里翻了出来,他维持着笑眯眯的表情。 周围的打手因恐惧而面目扭曲、瞳孔收缩,因为高大的、漆黑、身披蓝色斗篷举着杠杆步枪的恶魔就站在小丑身后。 “雇佣?”里德重复了一遍:“算不上。” 恶魔是随心所欲的,它做它任何想做的事情,它曾被人们充满虔诚的称作‘救世主’,也曾被人们恐惧的咒骂‘屠夫’。 他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也谈不上雇佣,因为他就是恶魔本身。 里德的手又抬向了另一边,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魔弹射手也将枪口移向了里德手指的方向。 “砰。” 砰—— 子弹再次射出,又是一名打手被子弹打穿,连同与他站在同一条直线上的所有打手。 五颗。 打手们立刻逃窜躲避,躲避的同时还不忘朝着魔弹射手开枪。 子弹打进魔弹射手的身体中,然后化作灰烬。 反倒是里德躲避子弹稍显狼狈些许——狼狈得多,他的小腿被子弹打穿,这让他躲避子弹的速度放慢了不少。若不是魔弹射手能为他挡掉些许子弹,恐怕这会儿他都被打成筛子了。 里德讨厌这种被逼入绝境的感觉,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在与死亡作斗争。 不,他不会成为那个被杀死的人。 里德再度举起手,暴徒们见他举起手便立刻疯了似的逃窜。 但里德可不会因为他们逃窜就放过他们,就像这些虎女帮的暴徒也不会因为小丑躲避便停止对他的射击一样。 同样,魔弹射手的子弹也不会因为他们逃窜便无法击中他们。事实上,只要里德认定了要消灭的敌人,那么子弹无论向哪个方向射击,也会命中他的敌人。 “砰。” 砰—— 四颗。 子弹再次击中了一位打手,这一枪杀死了近七个人。 里德会刻意的挑那种站在一条线人数最多的开枪,以确保能杀死的人数达到最多。 他如今状态很差,没法和暴徒们近战,只能依靠魔弹射手的子弹,并且尽可能的拉开自己与其他人的距离。 里德清楚得很,如今的自己一旦被近身,轻而易举的便能将他击倒。 ……哈,刚才扫射的时候,里德躲在车上被击中了一枪,伤口在腹部,只是西装早已被鲜血打湿,多了个伤口倒也没有被人看出来。 砰—— 三颗。 还有仅十名打手。 如今打手们也发现了子弹的规律,他们大喊着呼唤同伴,让他们尽量不要待在一条直线上,否则便会被那枚足以贯穿一切的子弹连坐。 没有人想死,每当他们看见小丑举起手,或是魔弹射手调动枪口时,他们便会下意识的躲避,仿佛只要不露在外面便不会被那枚子弹击中一样。 又是两声杠杆步枪独特的枪声响起,又有几名打手倒在地上。 一名躲藏在垃圾桶后的打手见外边陷入了安静,他偷偷的探头观察小丑的位置,外边空荡荡的,没有看见小丑的身影。 他正要高呼小丑跑了、却只感觉到身后一凉,然后是剧烈的疼痛。 一只惨白的、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捂着他的口鼻,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向后扭曲,直到他因缺氧晕过去后,里德才松开手。 他朝着被他打晕过去的暴徒后方的小巷里钻去,魔弹射手仍然留在外边,它替里德吸引了足够多的视线。 里德艰难的扶着墙壁、一瘸一拐的朝着里面走去,被划伤的手掌蹭在不平整的墙壁上,留下一道血痕。 这墙壁并不干净,干涸的精斑、血迹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哥谭市没有哪一条巷子是干净的,哪怕是GCPD旁边的那条小巷也总是充斥着暴力和犯罪。 里德不去想自己的手碰到了可能是什么的痕迹。 但他清楚,他如果不扶着墙壁,他大概率会脸朝地的摔在地上,任由那些可能是尿渍或者别的更恶心的东西糊到身上。 ……还是算了吧。 里德都有些佩服自己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还能走神的心理了。 他呼吸的喘息声很大,整个小巷中只能听见他喘息的声音。 如今危机解除,肾上腺素开始下降,他腹部、小腿,还有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渗血、疼痛不已。 或许当时下坠时,他就该放任蝙蝠侠的尸体摔个稀碎。 至少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又或者,这只是因为他失血过多导致的? 可那是蝙蝠侠……他偏偏是蝙蝠侠。 事实上,如果里德仍然是之前的里德,这会儿他已经陷入婴儿般的昏迷了。 但小丑病毒很大程度上提升了里德的身体素质,让他在疼痛中保持清醒,连昏迷都做不到。 ……里德会短暂的‘感谢’小丑病毒为他身体做出的贡献。 他不想死,从来都不想。 哪怕是面对蝙蝠侠,用玩味的口气将‘小丑’做过的破事儿说出来激蝙蝠侠杀了自己时,魔弹射手的枪口也从始至终瞄准了蝙蝠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的力道直接将里德摁在地上,受伤的侧脸在并不平坦的地面摩擦,石子儿嵌入了他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里德试图爬起来,却又被人压着脖颈狠狠扼住,他听到‘咔’的一声,应该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浑身都疼痛难忍,以至于他无法区分出是哪块骨头断裂的声音。 “小丑,你操控魔法少女屠戮虎女帮的时候想过这一天吗?”虎女用阴冷憎恶的语气说。 她就像只凶猛的雌虎,享受着玩弄猎物的快感。 从魔弹射手现身那刻,虎女便转到暗处藏起来,她观察着小丑的一举一动,或许其他打手没有看出来,但虎女能够清楚地看到小丑究竟受了多重的伤,以至于他只能依靠自身与魔弹射手的契约来挽回局面。 但当魔弹射手引走了剩下的暴徒,而小丑一瘸一拐的藏进小巷后。 虎女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虎女得意洋洋的述说着自己的猜测:“……那么现在,小丑。你还能做什么呢?你还能像之前摆布魔法少女那样将她从死者之地召回来保护你吗?” “说到底我还是这个城市的‘英雄’呢,因为我会为魔法少女报仇。” “如今哥谭市每个人都想看到这个。” 虎女兴奋的说着,完全不知道被她摁在地上的小丑正在发生何种变化。 呼吸被扼制的感觉令里德逐渐失去理智,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叫嚣着去杀死这个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人。 他动了,一直被扣在手心未曾被人发现的餐刀,向后划去。 一道银光闪过。 虎女躲避不及,被餐刀刺穿了手臂。 她倒吸了口气,她抓着里德被血打湿的绿发,将他的头狠狠地往地上砸去,他的额头被地上凸起的小石块划伤。 霎时间,整张脸都糊上了新鲜的血液,血液涌入眼中,以至于他的整个视线都被鲜红覆盖。 这很疼。 但里德却喉咙发痒,只想大笑。 于是他这么做了,他像被风鼓动的破旧的手风琴一样发出沙哑的、刺耳的笑声,断断续续的。 虎女本来因为抓到小丑而稍微放松的心情再度因为里德张狂的笑声燃起怒意。 她狠狠地将里德的头撞向地面。 “你在笑什么?嗯?小丑,回答我。”虎女逼问道。 里德喘息着,嘴角裂开的幅度却未曾收回,他的侧脸被狠狠地摁在地上。 只留出一只被血覆盖的酸绿色眼眸注视着虎女……注视着站在天台上,居高临下向下看的……自己,魔弹射手。 魔弹射手站在天台的边缘,它站的笔直,只是低着头,居高临下的与自己对视。 你看,分明他们都是里德。 所受到的待遇却是完全不同,这是为什么呢? 魔弹射手的笑容与里德如出一辙,那是个狰狞又夸张的笑,幽蓝的火星不断从裂开的黑色缝隙中喷出。 它好像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然后它缓慢的将子弹填入步枪,他拉开保险栓对准了虎女。 魔弹射手收到了来自‘自己’的信号。 贯穿她的头颅,击碎她。 给这个得意洋洋的自以为自己能够杀死恶魔、杀死小丑的虎女一个‘惊喜’。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属于魔弹射手的声音在里德心中回响,里德以玩味的、意味深长的口气询问自己。 这是今天里德向魔弹射手索取的第七枚子弹。 这枚子弹不会杀死虎女,反而会击穿里德所爱之人的头颅。 只有第八颗子弹才会重新回归正常。 规则就是规则,哪怕里德是魔弹射手本身,他也不会、也不能违反规则,这正是‘猎人’当初与‘恶魔’交易的内容。 里德心中有一团黑火在猛的跳动……他真的要扣下最后一枪吗? 这一枪会杀死提姆·德雷克。 可倘若不扣动这一枪进行换弹,虎女就会杀了自己。 ‘你应该学魔弹射手。’里德对自己说。 ‘你看过它的记忆,你应该从一开始就射杀所有你爱着的所有人,这样就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不会再有失控的子弹。’ 虎女掐着里德脖颈的手正在不断收缩,他的骨骼咯吱咯吱作响,他已经无法呼吸了。 里德张着嘴无声的大笑,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小丑做出了选择。 被关在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脏角落的里德·芬里尔无声的落泪。 为小丑做出的选择,为自己做出的选择,为自己无声的哀悼。 因为他很清楚,当小丑选择杀死德雷克后,里德·芬里尔也会随之死去,那是里德仍然选择挣扎、而不是放任自己成为小丑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他选择拔掉它,任由自己被沼泽吞没。 魔弹射手也笑起来,它或许在流泪,但那幽蓝色的泪水刚涌出眼眶便滋滋化作烟雾飘散。 他会再一次品味到心碎的感觉吗?不知道,它感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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