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瑞明白了铁路的意思,长长的吐出了一串烟雾。 “说起来,有件事,我还要感谢你!” 王庆瑞有些好奇,看向了铁路“么子事情?” 铁路对着许思行招了下手,许思行了然,立刻对王庆瑞敬礼“团长!” 王庆瑞看了半天,才从厚重的油彩中辨认出了这个年轻的少校“是你,钢七连的许思行!” 许思行很开心“团长,您还记得我啊!” “怎么不记得,军校双学士的高材生,全师大比武的优秀个人,还是我们钢七连的尖兵。” 铁路看向许思行“给你一个小时的假,去看看你的老连队,见见老战友。我让齐桓开车送你过去,正好去接一下你们袁队,他被你的老连队俘虏了!” 许思行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铁路拍了拍许思行的肩膀,语气温柔了许多“还在这傻站着干嘛,快去啊!” 许思行感激地看向铁路,这次他没有敬军礼,而是鞠了一躬“谢谢铁叔!” 齐桓将车开到了红军指挥部附近,许思行上车,齐桓没说话,发动了车子。许思行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他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可无论是什么,一想到自己魂牵梦绕的七连,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激动。 齐桓通过后视镜看向许思行“你想好了么?” “想好什么?” “一会儿,与高城的会面,要说些什么。” 许思行淡淡摇头“我现在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是个聪明人,可一到高城身边,就犯傻。”齐桓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不想让你见他。” “可是我想见。”许思行垂下了眼眸“我是真的,好久好久没有看见他了,从我们认识到现在,这是最长的一次。”他抬起头看着齐桓,眼睛亮亮的,嘴角向上弯着。齐桓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许思行的样子,那分明与刚刚察觉自己心意时的那个许思行如出一辙,都是毫不存疑的幸福。 “师兄,你知道么?每次出任务之前,我都不知道遗书要写什么。可是每当遇到危险的时候,我都会后悔,后悔没有给他留下只字片语,就算只写一句‘我很想你’也好。” 齐桓无话可说。 爱情,恰是这世界上最难以琢磨的东西,便是再聪明的人,在这种情感面前,也会变成一个傻瓜。齐桓知道,他帮不了许思行,也救不了他。 汽车停在了路边,齐桓和许思行都没有动,他们看到前方,袁朗正堵在一个士兵面前。 “许三多,想不想到我那去?” 那个名叫许三多的士兵愣愣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史今等人,众人都略带紧张地盯着他。许三多没有得到答案,无措地看着袁朗,然后坚定地高声回道“报告!我是钢七连第四千九百五十六个兵!” 袁朗有点失落,但眼中的欣赏更甚从前“这算是你的回答是么?” “是!” 袁朗用手套砸了下许三多的头盔,转身就走。另一边,高城与洪兴国走了过来,许思行的眼神不自觉地就黏在了高城的身上,压抑了827天的思念顿时喷薄而出,他不自觉地颤抖,努力地压抑着自己逐渐粗重的呼吸,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看着高城给袁朗递了一支烟,却幼稚地不肯借火,不由露出了笑。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一点也没变。 齐桓下车,上前对着袁朗敬了个礼。高城眯了眯眼,非常诧异在这里看到了齐桓。 齐桓没有理会高城,只对袁朗道“我们可以走了。” “车上还有液体手lei么?” “还有四箱。” 袁朗对着高城动了动下巴,示意齐桓将啤酒送给高城,齐桓有点不乐意,问道“全拿啊?” 袁朗微点头,齐桓便是再不乐意,也只能应道“是!” 许思行透过车窗看着车外的这一切,齐桓一把拉开了车门,看着许思行未曾移动半分的,那几乎已经钉在高城身上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下来帮忙,既然想见,就别躲着,让自己后悔。” 许思行被齐桓扯到了车下,齐桓将两箱啤酒推进了许思行的怀里,许思行愣愣地跟在齐桓身后,将啤酒放在了高城面前。木然地对着袁朗敬礼“队长。” 高城看到许思行,有一瞬间的恍惚。许思行变了,他瘦了很多,黑了很多,眉宇间压着的心事也更多了。他承认,他很想念这个人,但与想念同时到来的,还有无数不太愉快的回忆。他看到了在病床上虚弱无力、一动也不能动的杨晓峰,看到了眼神疯狂地对他说出心声的许思行,甚至,他觉得自己看到了断崖边那个放弃了战友的许思行、看到了对每个人虚伪演戏的许思行、看到了嫉妒者伍六一与史今的许思行、还有无数曾经提醒他,许思行本性冷漠的人的脸…… 袁朗见许思行与高城两人看着彼此,却一字不发,想到许思行在最后审核时说过的,他曾经放弃战友的话,知晓这两人之间必定还存在龃龉,而这龃龉,让许思行失去了七连的同时,只怕也让高城,乃至整个七连对他竖起了心防。 想到许思行的过往,想到他对铁路和自己的承诺,他决定帮帮许思行。于是,袁朗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语气中略带打趣的意味“高连长,怎么,不认识了?你的兵,钢七连的第四千九百零三个兵,在我们那,代号4903。快把我的三中队,弄成第二个钢七连了。” 见两人还是一动不动,袁朗又走到了许思行身边。靠近许思行,他才感受到这个人的紧张,他安抚地拍了拍许思行的背“4903,傻了么?怎么到了你心心念念的老部队,一句话也不说!” 史今安顿好许三多,从战车上下来,伍六一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往连长那边看,史今见到许思行,开心不已,没想太多,就冲了过去“红儿!”他扯过许思行,仔细地打量着许思行“真的是你!” 许思行看向史今,瞬间红了眼眶“班、班长……我……” 史今将人拉进了怀里,安抚地拍着许思行的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许思行看着钢七连这些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孔,这些人中,如杨晨洪、周毅这些人面带欢喜,满脸欣慰。而伍六一则神色淡淡,与许思行对视后,将头转到了另一边,明显还有心结。更多的是一些许思行并不认识的兵,他们面带好奇地看着许思行这边,三三两两地说着什么。而高城与这些人都不一样,他选择直接走开。 “连长!”看着高城直接走开,史今忍不住出声阻拦,上前拉住了他。高城顿住了脚步,没有回身,洪兴国觉得场面不对,将在场看热闹的士兵全都带走。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许思行喉结动了动,终于出了声。 “城哥……” 话音未落,高城转过身,对许思行敬了个军礼“首长好!” 许思行被他吓得后退一步,像是要躲避什么可怕地东西一样,他看着这人冰冷的眼,凝肃的眉,如坠冰窟。他缓缓举起手,回了他的礼,生生扯出一个笑脸“你……你们,过得好么?” 高城没有出声,史今小声地催促着“连长,连长……”高城却仍是无动于衷,史今对许思行笑笑“大伙还跟从前一样,都挺好的。思行,你不是回学校读书去了,怎么会在这?” “提前毕业了,就来了现在的部队。”许思行垂下了头,他思索半晌,鼓起全部的勇气“城哥,我知道错了,我已经改了,你、你愿意原谅我么?” “少校,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又一次精湛的表演!” “我没有在演了,真的……要怎么证明,你才愿意相信,你说,我都能做到!” “不需要了,这种考验,一次足矣。” “一点机会,都不给么?” 高城死死攥着拳头,努力压制着心头的钝痛,他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掉了“机会?你给过杨晓峰机会么?你给过我机会么?”高城压抑了两年的折磨与这两天的愤懑交织,他终于彻底爆发“你给谁机会了你?你给他机会了么?”高城指着史今“你的班长,在这次对抗,被你,被你们击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许思行!你没有给任何人机会,凭什么要求我,要求我们给你机会!” 这一刻,站在许思行身侧的齐桓和袁朗感觉到,他们好不容易拼凑好的那个许思行,毫无防备的,再次被击碎了。 袁朗看不下去,他欣赏高城的爱兵如子,欣赏七连的不抛弃不放弃,欣赏七连的强大与温暖,欣赏他们的亲密无间互相信任。但无法接受高城将其他人的失败与离开的命运,都怪在许思行的身上,他这是迁怒,而曾对七连有所亏欠的许思行,就是他迁怒的对象。 “高连长,这里是军队,军令不可违,我劝你开口前先三思。我的兵,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你可以因为他过去的错误而对他不满,但不能用这次的对抗去攻讦他。你的个人情感,已经影响到你的理智与公正了。” “你、你知道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与你一个外人何干!” 袁朗笑笑“我这个外人,尚且看不得他难受,而你……”袁朗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挡在了许思行身前“我懒得管你们之间的事情,但是,你现在正在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摧毁我的兵,我不会坐视不管!” 我的兵这三个字,像是三把尖刀扎进了高城心里,他看着眼前的中校,完全丧失了理智。但从小的家教和军队的纪律不允许他做出过激地行为,他咬牙恨道“那就带着你的兵离开这!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史今拉住高城想要劝阻“连长!” 许思行低垂着脑袋,颤抖着扯住袁朗的衣袖,再不敢看高城,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几不可闻“队、队长,走,带、带我走,快,求求你,带我走……” 袁朗听着他的声音,一阵心痛,他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许思行,归队!我带你回家!” 看着许思行被队长带走,齐桓一步一步走到了高城身边,看着眼前这个人,猛然一拳抡了过去,转身便上了车,启动车子,一脚油门扬长而去。车上很安静,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齐桓通过后视镜看着闭眼假寐,却不断流泪的人“思行,你还有我们,还有A大队,我们不会抛弃你。” 顿了顿,他复又开口“所以,听我一句劝,别再喜欢他,执着于他了,行么?” 袁朗终于明白了这中间不对的地方在哪,原来,高城不仅仅是许思行的连长,还是他的爱人。他不由得蹙了蹙眉,深觉这世界对许思行太过不公。 许久许久,在袁朗和齐桓都以为他们会这样沉默到终点的时候,他们听到了许思行的声音。 他说“好。” 散心 “来!把那所有的大车灯都给我打开!”随着高城一声令下,七连驻扎的营地瞬间亮堂了起来。高城端着一饭盒的啤酒,高喊“七连的弟兄们!本来啊,我寻思,今天晚上就不会餐了,打了败仗你还会个鬼啊!但咱们指导员说,打了败仗尤其得会,鼓舞士气么!可我让你们说,这钢七连的士气,还用鼓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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