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柔直接忽略他的打趣,“谌兄一定会爬树吧。” 中二少年岂能不会爬树? 荀谌一扬眉,“干什么?” “榆钱味道鲜甜,非常好吃,”荀柔安利道,“现在正是最佳时机,错过可惜呀。” “你吃过榆树叶?”荀谌惊讶了一下,露出同情神色,“榆树叶好吃吗?” “是榆钱,”荀柔实在读不懂少年丰富的内心,指了指树梢,“榆树新鲜的嫩叶,此时正当季。” “叔父……哦,我是说,你们之前,”荀谌小心谨慎的斟字酌句,“……常吃榆叶?” “也没有、”荀柔顿了一顿,“经常。” “阿兄,”荀谌忍不住回头向荀衍道,“不想,叔父在外,竟然这样艰难” 难吗?荀柔眨眨眼。 如果指他爹宅在家,每天喝点小酒,发个长叹,写个书,定时有人送来米面蔬果,这叫难的话,他们家大概过得挺难。 “别说,”荀衍一掌拍在荀谌后背,转而低头看着荀柔,满脸温柔如水,和蔼可亲,“阿善喜欢榆叶?” 虽然阿兄的表情有点渗人,但荀柔还是点点头。 “那为兄给你摘来,”荀衍在他头顶一拍,将佩剑和配玉取下,将下摆塞进腰带。 榆树表皮粗糙,但是树干笔直,亭中这颗,又生得高越屋顶,然而,根本难不住荀衍。 荀柔只是稍微愣了一愣,就看见堂兄,双手一攀,双脚一夹一蹬,灵活配合,一转眼间,就爬了一丈。 “……小心。” 救命!虽然不恰当,但刚刚堂兄爬树的背影,太灵活了,好像猴子! 真是向着稳重君子努力的十一兄荀衍,不是十六兄假扮的吗? 在荀柔心里,十一兄荀衍,是个向着稳重可靠君子形象,努力的标准上进好少年。 爬树……原来君子也可以多才多艺的。 “没事。”荀衍低头对荀柔轻松的笑了笑,面孔被阳光照得灿烂,和前些天爬墙头的荀谌,颇有几分神似。 他攀住一根树杈,双手吊住树干,往横里吊了几步,一探手折下一根生嫩的树枝,俊气潇洒的跳下树来。 “榆叶虽然可食,但并非菜蔬,家中有鲜笋、菘菜,阿善不要多食,日后,也不要再啃榆树叶了。”荀衍将树枝递给他,伸手理好衣服,瞬间又是个风姿翩翩的美少年。 荀柔举着榆树枝,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不是,我没饿得啃树叶……” 榆树叶、枝、树皮都可食用,荒年百姓拿此充饥,称之为救命树……但他真不是。 “不是就好,”荀谌点点头,在他头顶揉了一把,“这东西怎么吃?煮着吃?蘸酢或酱吗?” 荀柔计较了一下身高,最终放弃了塞他一嘴,捋下几片叶子,踮起脚,递给荀衍,“阿兄,尝尝。” 荀衍稍微迟疑,接了过去,谨慎小心放进嘴里。 荀柔转身递向荀彧,又有点犹豫,小哥挺爱干净的,“我还是洗洗……” “不必。”荀彧温温一笑,并没有一丝嫌弃,伸手拈了一片小叶。 “树叶子有什么好吃的,”荀谌一边嘟囔,一边不等荀柔让他,自己伸手抓住枝稍,从下往上,捋了一把叶子塞进嘴里。 荀柔晃了晃,差点被他提起来。 “……嗯?颇有回甘,并无涩味。”荀谌惊讶的又捋了一把,瞬间不长的树枝秃了一半。 荀衍沉稳的点点头。 荀柔望向荀彧。 “甘香回甜,别有风味。”小堂弟期待的表情太明显,荀彧微笑着点头。 “我就说嘛。”荀柔顿时得意到叉腰。 连小哥都喜欢,就很得意了,毕竟,小哥的品味可是很高的。 这天哺食的桌案上,添了一道新菜榆钱饭。 九成榆钱揉进一成面粉,入屉上锅,也不必太长时间,锅中水沸滚一时,就可以出锅,此时榆钱颜色未变,清甜的汁液,却已经渗入面之中。 原版榆钱饭用的玉米面,还要等一千五百年。 但这时候的小麦粉,由于打磨工艺粗糙,面粉筋度不高,颗粒感十足,口感只比玉米面粉差点甜味,不过,正好季节的榆钱足够鲜甜,足够弥补。 榆钱饭,得到全体一致好评,自此加入了荀家的菜谱。 伯父和亲爹,就着榆钱饭,就荒年的民生问题,作了一通讨论。 包括如何赈灾,如何应对各种灾害,如何安抚百姓,如何防止小人作乱……总之,内容一点不虚,全是干货。 荀柔对着榆钱饭,为穿越以来,终于成功“苏”出了第一道“创意”,心里悄悄鼓掌。 也不知,是不是这顿榆钱饭的功劳,第二天,两位年长的堂兄,邀请他去观看他们的蹴鞠赛。 高阳里除了荀氏,还有别的几姓人家,虽然荀氏卓绝,但少年人同里长大,相互往来,彼此相识,许多少年还拜了荀氏的老师。 荀柔跟着两位堂兄,出了荀氏族地外的一道院门这道门,除了回来的那一天,他还是第一次跨出。 门外是好大一棵桑树,枝叶繁茂如云盖,枝上长满了细小的花序,再过不久,就会开出白花,再结出甜甜的桑葚。 桑树周围一片空地,往前一条里道直延伸到里门,里道两边是齐整的围墙屋舍,大概有六七十户,高阳里高高的墙垣边,露出墙外葱茏的桑树的树梢。 这是富裕丰饶的乡里,才有的景象。 桑树边的空地,就是少年们蹴鞠的赛场。 所谓蹴鞠,蹴就是踢的意思,鞠就是“以皮革为囊,实以毛发”制成的球。 据说蹴鞠戏是由黄帝所作。黄帝打败蚩尤,用东西充塞他的“胃”制成鞠,让人用东西投射,多中者得赏,显然是一种淳朴原始的军事行为。 怎么变成后来的样子,谁也不清楚。 但从战国时期,蹴鞠就已经变成百姓的娱乐,到了两汉,更是成了“康庄逐驰,穷巷蹋鞠”的大众游戏。 不过,荀柔真没听说,蹴鞠原来是这么“激烈”! 正常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像花式足球,有各种漂亮的技巧。 但实际上,蹴鞠的规矩比后来的足球简单多了,玩起来的难度却超过想象。 一边有三个球门,每个球门比足球球门小得多。 除了不能伤人,不能拿球跑,所有一切冲撞偷袭,全都合理! 只见一人带球往前,横斜里飞出一条扫堂腿拦截,旁边带球者的队友连忙甩出一个横肘。 扫堂腿反勾,一意带踢球的人,同队队友前来帮忙,拦腰紧抱住敌方一人,阻断执球队的救援。 敌方再扑出一员大将,直取目标鞠球,带球之人一急之下,将球扑在身下,瞬间两人完成叠罗汉的基础,两边队友快速聚集,打成一团。 顿时,黄沙漫天,飞沙走石,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荀柔围观得神魂颠倒,神情恍惚,神经错乱。 听说汉风刚健朴实,果然是刚健朴实。 赛事焦灼,周围人群呼喊着助威,十六兄不知如何从打得热闹的人堆中悄悄带球脱身。 在中门守卫面前虚晃一枪,一脚把球敲进右边球门。 围观群众大声喝彩,混战的少年们这才后知后觉。 在欢呼声中,裁判荀衍,宣布进球有效,点评刚才各种犯规,将违规过重的罚下场。 望着眼前沙尘滚滚,荀柔有点明白,自己跟着两位堂兄出门时,荀彧小哥欲言又止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你是谁家小孩?”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荀柔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居然多了个人。
第9章 天下有疾 荀柔仰头好一只泥猴子,满脸泥灰,就能看清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 泥猴子的年纪,大概在兄长荀衍与荀谌之间。身材粗壮,笑嘻嘻的凑过来,揣着手蹲在他旁边,“长得真好看。” 掏了掏袖子,掏出一只压扁的草蚱蜢,拎在手上抖抖,“送你玩儿,叫什么名字?哪家的?说了请你吃糖。” 荀柔看对方友善,看着土厚三层的玩具,犹豫要不要伸手,不伸手的话,是不是有点伤人自尊。 “我家的。”处理完赛场冲突的荀衍,一转头看人逗自家小孩,顿时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把将荀柔捞过去。 “哦,怪不得,”少年一笑,脸上簌簌的落灰,“这么漂亮的小孩,一个人放这儿,你也不怕被人偷去。” “你当阿善是你家傻弟弟,不会喊啊?” “阿善,原来你叫阿善?”少年伸手,来摸荀柔的头,语气酸溜溜的,“你们荀家的小孩,怎么都长得这么好看?哎,不对啊,我记得你家荀彧,不止这么小点?” 什么叫不止这么小点? “你老眼昏花?谁说这是我五弟?”荀衍一把将他的手打开。 “你家有老六了?我怎么没听说?”少年道,“我还以为”他故意停顿。 “以为甚?” 泥猴子冲他扬扬下巴,用仿佛彼此心知的语气道,“你那位小叔家的呀?” “不知所谓。”荀衍回了一句,随口转移话题,“李尔那小子今天怎么没来,往常蹴鞠,不是他最是积极?” “哦,”泥猴子眼神顿时一变,抬起的手也垂下去,“他小弟没了,来不了。” “怎么回事?”荀衍浓眉一皱。 荀柔听得心里也是一跳。 没了……是他知道的意思吗? “李骞,你今日是怯战不成?”刚刚把自己罚下场的荀谌,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大笑着走过来,按住少年肩膀,把他往后带了一步,“躲到这里来。” “还有什么,”泥猴子李骞没精打采道,“小儿半夜惊风罢,抽了一晚,早上急忙往县里找了巫医来,巫医看了一眼,就说没救转身就走,昨天抱出去埋了。李尔他娘从前天开始哭,哭了两天了,李尔在家里安慰他娘呢,连学都没去。” 荀谌脸上的表情霎时一收,不由得望向兄长,见兄长也是眉头一皱。 然后两人又一起望向荀柔,都失去了玩的兴趣。 “你们没见过李尔他弟吧,也就这么大,”李骞指了指荀柔,“生得白净雪团似的……从小族里都说,不像我们李家的人,怕是留不住吧……他妈小心宝贝像什么似的,就没敢让他出过门,就这样,还是没留住……” “三岁的小儿本就难养成,谁家都一样……前几天还见过,还问桑实什么时候熟……哎,他家这两天都哭,大家听着都不好受。” 年岁不大的少年,说着生死,仿佛已经习惯,叹息中透着无奈。 “天时已迟,”荀衍趁他说话空档,一把捞起荀柔,“我们该归家了。” “正是。”荀谌连忙附和。 “我也回家,”李骞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一脸没意思,“再去看看李尔那小子。”
304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