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堂兄浅浅撒了一娇,荀柔神清气爽,继续征程。 自长安至南阳,先过蓝田谷地,之上雒,从此处循丹水,穿过秦岭,一路向东南,走商县,出武关、丹水县,即可至南阳治所宛城。 蓝田谷此时还有蓝田玉,相传和氏璧,就产自此地,行至此处,荀柔才想起,家里床底下还有一枚传国玉玺。 才到长安,出于一些想法没拿出来,放着放着竟然忘了。 不过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就……还让它继续躺着吧。 从蓝田往东是上雒,城外凤凰山即是丹水发源之地。 山亦清幽,却不似北方山形陡峭,而如凤凰展翼,舒张延展。 这似乎也是秦岭南麓群山特点,其下游商山,形制风景也与之相似,只是名气却高得多。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商山,就有仙。 昔日,商山四皓,隐居于商山,后又葬于山脚下,其庙至今香火不息。 往前就要进山,荀柔借着祭祀,就在此暂时停军修整了两天。 并于此时,收到堂兄荀文若亲切安慰的回信。 信中还提到一件事。 据说,出于他年初安定长安的计策,太学生在渭水畔,建了一架巨大的水车,可以将水扬起三丈。 自建造起,就有许多百姓围观,待建造成,更成为渭水边一道盛景。 每日观览游客无数,尤其是天气渐热,水车边凉爽,贪凉的人,都往附近聚集。 太学甚至有博士,想在此设庐讲学,大兄认为不错,已经答应。 而想出在此建造水车之人,是太学生诸葛孔明。 [……此生英才秀出,聪颖明达,当世之颜回……吾弟何谓行道也孤,岂忘昔日《秦风。无衣》之誓,大道光明,与君同行。] 荀柔且读且笑,行路故然艰苦无聊,然长安来信,也足作安慰。 出了武关,就是荆州地界。 荀柔先前见丹水两岸,稷麦青青,尚未觉得什么,但入秦岭一路,竟有两三波山民,出山来投。 这些山民原本都是各地百姓,都是因战乱躲入山中的。 见了他们只是落泪,山里居住并不容易,百户人家,父老三五百,数年之间,死亡过半,与被乱兵摧残相比,他们茫然难辨,哪一边选择更为惨烈。 半个月后,大军行至南阳丹水县,终于出了秦岭。 此时荆州已派了几轮信使,丹水县也已有本地名族蒯氏兄弟二人,在此久候。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的小剧场 荀柔:小朋友不跟我玩了,嘤嘤嘤~(假哭) 荀彧:不怕不怕,阿兄陪你啊。
第298章 荆州蒯氏 先是往来的探哨,精悍骑卒二马并行,来去如飞,自二十里、十里、五里,一程一报。 接着就可望见数百穿戴衣甲的骑兵,举旗如林,六马一排,缓缓从驰道行近。 蒯良、蒯越兄弟二人,相视一望,忙整理衣冠,领着从吏,并出亭相迎。 时已近夏,烈日当空。 驰道两旁的农夫田奴早跑光了,而沿驰道行来的军队,并为踏入两旁田垄。 蒯越举袖遮挡,向身旁兄长轻声道,“果然名不虚传,非刘景升所能相抗。” 他们虽未带过兵,家中却有宾客庄奴,当然也见过刘荆州的私兵,朝廷军队之精良,士卒体格之精悍,精神之完足,一点不像刚刚长途跋涉,穿山过岭而这,据说并不是荀家嫡系精锐。 “弟慎言。”蒯良一伸手,扯下他的袖子,轻摇摇头。 说话间,出迎队伍与前来的军队已相接。 前驱骑兵举着旗,分展道路两旁,中间让出一条道路,赤底玄字大纛缓缓前移,大纛之下是一辆朱轮皂盖、二马并驱的轩车,被簇拥而出。 跟随的荆州从吏,早被阻拦在后,不得近前。 车前御者身材壮硕,肤色黝黑,虎背熊腰,浓眉暴睛,警惕瞪视着,被引上来的蒯氏兄弟。 旌旗猎猎,兵甲森然,壮士凶悍,这一切,拥着车中身披绛色禅衣,头戴玄色纱冠,衣袂飘举的清隽文士,如九天上神,深不可瞻。 蒯氏兄弟俱一恍惚,回过神来,当即车前长揖。 “荆州主簿蒯良从事蒯越,拜见荀太尉。” “二君免礼。”荀柔于车中摆了摆手。 随行从吏上前,将二人扶起。 “听闻刘荆州比二君为雍季、臼犯,今日方见,果非寻常。” 来荆州的路上,荀柔补过功课,了解了一番荆州人物。 御史台提供的资料,华歆与刘晔等人的补充。 蒯氏兄弟,加上控制荆州水军主力的黄祖,位列此地必须认识人物前三甲。 此兄弟二人,第一道功绩,就是协助当初单骑入荆州的刘表,诛杀荆州豪帅,坐稳州牧。 当是之时,董卓当朝,天下纷乱,地方豪族各自为营,宗贼作乱,朝廷威权已失,刘表单驴一匹、从人二十至荆州赴任,向当地贤良请教对策。 蒯良请刘表修行仁义之道,以为如此,民心自会归附, 蒯越则称乱世当用权谋之术,对地方宗贼,先诱之以利,再诛其“无道”,安抚余众。 毕竟自古以来,设宴、斩首、手下当狗,这三件套,就没人不吃。 刘表以此,将二人比作春秋时期,拥立晋文公重耳复国的两位重臣。 在晋楚“城濮之战”前夕,晋文公与雍季。臼犯共商对策,臼犯出计谋,以“退避三舍”诈以示弱,雍季不赞同其言,认为君主仁义重要,不能为一时之战,“竭泽而渔”,失毁名誉。 同历史上晋文公一样,刘表先选择“臼犯之谋”,设宴斩杀荆州宗帅豪族头领五十余人。 然后又用“雍季之论”,在荆州大兴教化,招揽儒学名士,著作文章,宣传自己的仁德。 同晋文公一样,刘表也将两人奉为上宾,委以重任,“雍季”蒯良拜为主簿,托以州府内政,“臼犯”蒯越先任为章陵太守,后孙氏离开荆州,蒯越又任南阳太守。 而蒯氏兄弟二人,也不负刘表信任,赴宴的宗帅是蒯越亲自出马骗来的,斩杀宗帅的私兵中,蒯氏也出了一大份,蒯良发挥其交际才能,为刘表招揽各方名士贤良。 这则轶闻,随着刘表成功入主荆州,传遍了天下。 而刘表、蒯氏兄弟,也在获得权利的同时,接受了天下瞩目,将自身名望又升了一步台阶。 而此时此刻,刘表的亲信南阳太守蒯越,却自称“从事”。 “闻蒯异度已任南阳郡守,何以自贬?”得罪人的质问,不必荀柔来开口,自有军师华歆代言。 “臣不敢,”蒯越当即跪下,望泥土地就是一磕,再抬起头,晒得发红的脑门上,沾了全是黄泥,“郡守之职,由朝廷任免,臣未得符节之受,岂敢僭位,不过前任太守为恶贼所害,郡民无所依处,臣方不得以,暂代郡内政务,太守之位至今空悬,以伺朝廷之遣贤者。” 这一跪,可谓跪得十分标准,当得模范标兵。 只是并不老实,这时候还要给孙坚上一道眼药上一个南阳太守,就是因为不愿给孙氏提供粮草,被其杀掉的。 荀柔也不急着表态,“近来天气炎热,一路风尘滚滚,士卒皆已疲惫,此地丹水清湛,且容我军在此休息洗尘,不知可否?” 蒯氏兄弟在此,就是迎接劳军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都连忙表示一切酒食饮水、马匹草料都准备齐全,县中大户连房舍都打扫出来,以迎接王师。 荀柔笑纳了供奉的饮食粮草,拒绝了入城扰民,请蒯越寻一片城外空地安营扎寨。 说的洗尘也不是托辞,安下营寨,他也立即安排人马,分作三班,轮流洗澡执勤。 “关于蒯氏二人,诸君有何高见?” 才四月天,一入南阳,就已感受到南方夏季湿热的威力,洗去一路征尘后,荀柔换了一件青紫禅衣,不戴冠,只用一支木簪贯发,包裹端严的素丝中衣,是他教养的最后挣扎。 太尉如此,众文吏军师,无论私下在自己帐里,如何清凉透风,此时也都一个个将衣裳穿戴整齐、正襟危坐,而不能不像外面乘凉戏水、欢呼雀跃的士卒一样,袒身露怀,任意自然。 “蒯氏荆襄巨族,名显而势厚,而心思安定,无有反意,太尉不如暂优容之,如千金马骨故事,以此使荆州士民安心。”华歆拱手道。 作为谋士,华子鱼审题满分,显然明白题干虽然只有蒯氏,但问题的核心并不不在此。 “华公所言有理诸君以为如何?”荀柔不置可否,“还请畅所欲言。” “蒯氏,荆州之巨室,蒯异度,乱世之臣,无忠耿之心,刘景升非其人不能成功,委以重任。今摄于太尉威严,卑身来附,并无诚意。南阳,雒阳之肘腋,不可轻付此人。”刘晔看了一眼荀柔,继而道。 “若不用为南阳太守,则臣请杀之,以除后患。”这回说话的是法正。 “今荆州大族,昔皆奉刘景升郊祭,其不臣之心昭彰,不如趁此之机,除其首,而抚其众,则荆州一地平矣。”这回说话的是王凌,王允之侄。 两个年轻人,火气果然是旺。 “荆楚之地,素轻剽,易动而难安,明公当以威摄之,方得服膺。” 这位直接上升地域攻击了。 其后,众人各言其是,如陈群以为应当谨慎对待,或随大流附和这边、附和那边。 不过,总得来说,都偏向于要警惕荆州世族,不能给他们好果子吃。 荀柔展眼群贤,发现只有两个人没发言。 卢毓年少,就不为难他了,带着这位少年来,一是让功臣之后蹭点经验功绩,二则是他本人有个任务,要去徐州收敛卢植,送棺椁归乡。 但司马懿居然也划水,这就不可以了。 “仲达为何一言不发?汝兄昔日常上箴谏,垒书万字,仲达当效仿之,畅言胸臆。”荀柔动了动唇角。 当然,他老讨厌司马朗了,也就亏司马家在河内消息灵通,影响大,才一直忍耐至今。 司马朗在河内时,屡次上书,要求复井田制,要求允许地方自营兵马,要求复秦军功爵制。 看着明明白白是叫司马朗的,否则还以为王莽复活了呢。 趁着文武转向这机会,司马家果然想两头下注,他也是直接将司马朗丢去搞祭祀。 反正河内现在钟繇控制住了,他的确可以轻松愉快的卸磨杀驴。 司马懿敏锐的察觉到荀太尉情绪变化,不过作为一个刚成年入仕的小吏,他是绝想不到上面坐的那位看过剧本,对司马家天然好感负数,只以为荀柔是不满自己沉默不言。 他立即伏身一礼,“臣只是在想,刘景升欲为晋文公,若以蒯子柔为雍季尚可说,臼犯乃晋文公舅氏,蒯异度并不相宜,况晋文公有五贤,就以蒯异度为臼犯,余者魏武子、赵成子、原轸、贾佗,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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