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升与孙文台僵持,刘君郎益州叛乱未歇,虽则如此,却也并非不能派遣兵力。”荀攸慢慢道,“只是,南阳之于刘景升,更有重于长安,刘景升非不能出兵,是不欲也。” 荀柔赞同的点点头。 孙坚和益州叛乱,表面上看一样严重,都能制衡两人兵力,但刘表和刘焉也非庸才,如果真的认为进入长安更重要,他们咬咬牙还是能想到办法。 但就同荀攸方才所说,刘表不可能放弃南阳而就长安。 这和他发家方式有关。 通过荆州名士支持,坐稳荆州牧的刘表,当然所有行动需要参考荆州人的意思,而南阳作为荆州曾经文化、教育、政治、科技都最发达的郡,这里的荆州著姓不知几许,自然与这些名士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刘表需要拿下南阳,稳定自家地盘。 “以此观之,与刘君郎的’天子之气‘相比,刘景升的雍季臼犯论,还是缺了点王霸气。”荀柔客观的点评道。 荀攸失笑摇头。 倒是旁边的荀缉被逗笑了。 这里头是两个典故。 灵帝末年,中原四处叛乱,已至朝廷难以平息的地步,刘焉见机欲谋求外任,以图发展,他原本看中交州,也就是后世广东那一块,术士董扶却告诉他益州有“天子之气”,刘焉便改求了益州牧。后来又听相者之言,守寡的吴氏女有贵人相,刘焉又为儿子取了吴氏为妻。 至于雍季与臼犯,则是春秋时期晋文公的典故。 这位流亡十九年,缔造了“行将就木”、“秦晋之好”等成语的春秋霸主之一,在与楚国的城濮之战前,与雍季、臼犯两个亲近大臣,商量如何作战。臼犯主张兵不厌诈,使用阴谋,雍季以“竭泽而渔”作比喻,认为这种方法虽然短期能取得效果,但长远看却不利。 当初晋文公表彰了雍季,却用了臼犯的办法,以“退避三舍”示敌以弱,最后取得胜利。 而刘表初到荆州,蒯越蒯良两兄弟,也给他出了“阴谋取之”、“仁德化之”,两个办法治理荆州匪患,刘表同样选择了蒯越的阴谋诛杀,然后赞许蒯良仁德君子,并比之“臼犯之谋、雍季之谋”。 在没有媒体的年代,每一个能甚嚣尘上的故事,都少不得背后的人为推动,两则趣论的背后,自然是造势与勾引贤良。 刘表自比晋文公,看似进可攻退可守,放在如今的乱世之中,就未免显得气量狭小。 守之中,得之下,连老大都想着退路,手下马仔又凭为他什么拼命? “不过,只要叔父拿下陇右,刘君郎也不必担忧。”荀攸起身,解开屏风上悬挂的丝绳,一张皮制的关西地图顺着地心引力展开。 荀柔也站起身,端起油灯凑上前。 “此次西行,公达有何意见,请勿讳言。” 西征的计划,他在河东与荀彧、荀衍、段煨等人都商议过,这次回长安的目的之一,也是想拿计划与荀攸交流改进。 …… 四肢据地,引腰蹬脚,其形如虎; 四肢距地,引项反顾,其形似鹿; …… 提膝展臂,伸缩手臂,形如飞鸟…… 晨光中,荀柔认真练完整套华佗教授的五禽戏,“呼” 缓缓吐气,做了一个收势,从旁边侍从手中接过葛巾擦了擦脸。 天子大婚,放假九天,不过他回长安,不是为了休假。 与父亲姐姐一起吃过早饭,他便启程前往长安西南昆明池边的军营。 这也是节约,当年汉武帝在此挖掘昆明池以训练水军,自然也在附近修筑了兵营,虽然东汉迁都,两百来年后,这里破败了,但根基尚在,修修补补也就能用。 当初回长安的三千兵马,如今已经扩充至三万,待年底再从河东抽取两万,一共五万兵马。 看着人数不多,但实际上这些一直训练的兵卒,主要负责战斗,至于后勤如运送粮草之类,会再征一些民夫协助。 荀柔不必似各地诸侯一般,贪婪的扩充兵营,对于诸侯来说,只有入了军营的兵卒,才几乎算自己的力量,百姓却随时可能被对手劫掠去。 对于他来说,养太多的常备军,反而才是问题,不能过分掠夺百姓,也不允许攻陷城池后劫掠,也就养不起太多的军队。 所以,在数量不能体现优势的前提下,质量就十分重要。 “列队” “列阵” “三军并进” “左翼进” “骑兵进” …… 即使高站点将台上,要在烟尘滚滚中分辨各路兵马运行情况,仍然很困难,在这种时候,穿插在队列中的旗帜,则能起到基本的定位作用。 要看到现代军事中整齐漂亮不变形的队列是不可能的,荀柔有此心理准备,但至少要在操练中保证没有兵卒掉队,不发生踩踏、行错,再能识别、依从号鼓命令,才差不多能算合格。 阵型配合默契,则算优秀。 眼前分别由吕布、张绣、小侄女荀襄统领的三部各一万兵马,如今令行禁止操练得算差不多,倒也能拿到及格分数。 “辛苦文和。”荀柔低声向身旁的贾诩道谢。 吕布、张绣本就不必担忧,荀襄的兵马能训练得不落其后至少在操练中看上去不落两人之后,光靠荀襄自己是不可能的。 贾诩欠了欠身,“军中操练全是荀校尉亲力亲为,在下不敢居功。” “是否有功,可不是凭文和你一面之词。”荀柔没有抬手抹汗,任凭汗水顺着脸颊溶进衣襟,“文和的功劳如何,我会去问过荀将军在论。” 贾诩再次欠身,不再多言。 荀柔自觉自己胜了一局,展颜一笑,回头继续关注演练。 目下,各军开始配合展现鹤翼阵、雁形阵、长蛇阵等阵型,变阵中,也开始出现了一些凌乱不协调之处,好在,倒也很快调整过来。 荀柔参照曾经见过的黄巾军、董卓军、皇甫嵩带领的军队等等,眼前的军队,看上去也不算差,但离他希望的还差一点火候。 演练持续了两个时辰,辰时开始午后方止,一场演练完毕,无论将台上的荀柔、贾诩,还是操练中的兵将,都已经满身大汗。 “二十亩地,三百钱月奉,每日得饱,五日食肉,居有其地,衣被暖身,国以如此,前所未有之厚奉诸君,是求诸君勠力同心,保家卫国。” 荀柔站在高台一句一句说,身旁传讯兵,将他的话一句一句大喊出去。 这种演讲方式,自然而然限制了长度。 这点东西足以收买一条性命吗?在荀柔心中,当然是不够的,但如同所有时代拼杀在战场的军人一样,他们所获得的回报,永远都不可能够得上他们的付出。 可有些事,总是需要人去做……永远如此…… “是的,保家卫国,不止为国,也为家人。国若安定,则家人不必被敌人所杀,国若不安,则家**女受敌人侮辱杀害,道理就是如此。” “如今国家动荡,”荀柔突然觉得国家这个词真好,“国家动荡,诸君及家人、亲友皆不得安宁,所以,才需要诸君奋战沙场,为国为家,不畏生死。” 不是为了天子的荣耀,不是为了诸侯的也行,也绝不是为了义气,为了菲薄的俸禄,为了存生之处,而是为了国,为了家,为了自己而战。 这样,一条性命,大概就算值得了吧…… “诸君大概会想,吾既已为国家战死沙场,平日和不许吾稍微游乐休息,而要每日操练,汗流浃背,如此辛苦?然而,国之爱民保民,亦爱诸君,愿意保全诸君。” “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平日训练辛苦,并非将官凶暴,只是希望战场之上,其麾下兵卒,少流血,少死伤,望诸君同上战场,亦能同归。”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行!” 演讲效果如何,荀柔一时也看不出,毕竟士卒是否都能听懂,他都不能确定,倒是诗句的力量强大,秦风。无衣应和之声,让他的演讲算是画了个圆满句号。 …… “以后要把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反复给兵卒讲解清楚。” 虽说没有达到最大期望,但显然训练得也足够辛劳,荀柔还是让杀猪羊犒赏三部将士,又将吕布、张绣和荀襄三人叫住,单独说话。 “当然,操练辛苦之后,食水须注意,不能疏忽,操练之时,也多将机巧目的宣告士卒清楚……”荀柔将想到的所有细节全都絮叨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又继续道,“荀校尉今日调度不够果断,吕将军……”荀柔望着吕布带着傲色的脸,咽下指点,“长平侯兵卒锋锐,张将军调度沉稳,荀校尉当多向两位多多请教。” “是。”作为唯一被批评的荀襄,低头致歉,“卑将有负太尉重任,还请责罚。” 荀柔稍思量后,做下决定,“那就罚从明日起,日常操练后,荀校尉再亲领本部人马本袭十里,才许休息需步行,不可乘马。” “以一月为期。” “是。” 张绣张了张嘴正想要说情,荀襄已经一口应下来。 “好了,惩罚明日再开始,现下,诸君各自盥洗沐浴,去与营中将士宴乐吧。”
第194章 云娘 黄绿色的豆荚与金灿灿的麦芒,咯咯的鸡群与扎扎的机杼,以及,整齐干净的院落,苍翠如盖的桑榆。 恤孤寺所处的庄园,是先前缴没的少府田芬家产,连庄园并周围两百亩地一同划拨。 “男孩二十七,女孩五十二,男婴七,女婴三十一,老者二十,众皆以伯、媪、兄、弟、姊、妹相称…… “每日卯正起,申时休寝,午前劳作,午后识字…… “男孩六岁以上习农事,女孩满七岁学习机杼,新养幼婴,以牛羊乳喂之,认年长者为亲,相互照顾……” 荀柔一路听着女官介绍,含笑点头。 说是私人会面,但他考虑过后,却觉得不必故意做作姿态。 恤孤寺是在他提议下建立,回到长安,他本就计划要来看看,在此遇见了义妹,相互交谈几句,再自然不过。 若是遮遮掩掩,反倒让人怀疑他们说了什么机密。 不过这里的一切,比荀柔预期要更好。 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还有,有一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老弱面无饥色,眼睛灵活有神,孩子们都学过礼仪,姿势虽不够端正,但却也没有瑟缩之态。 士、庶,有什么区别? 从颍川家乡到雒阳过后,他思考过很久这个问题。 贵族阶级已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颍川风气不同,但雒阳城中,那些官宦子弟,在熟悉过后,不学无术到让他瞠目结舌,耳濡目染背诵几句诗文,不解其意,人云亦云者,更是绝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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