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她去,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个一直天真的小女孩这辈子都会因此而痛苦吧。 波本的工作也快了,等他回到美国,把跟组织有关系的人查清,然后清点组织的成员名单和涉及到的企业、政客、研究所、运输路线、仓库、有来往的其它组织…… 这件事就该彻底结束了。 在这之前,他可以在古桥町跟某个正在恢复记忆的高中生继续过平静的生活。那种麻烦的、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跟人相处的侦探小鬼,还是别见了比较好。 哼。 黑泽阵坐在落满樱花的树下,透过樱花树看到了一弯月亮。他伸出手,握住垂落的花枝,稍微用力就踩在了老树的枝干上,再抬头看去的时候,一片白色的花瓣遮住了月亮。 “好久……不见。”他说。 不想回去应付猫的黑泽阵就在树上睡了一夜,等睡醒的时候,就看到诸伏景光给他发来的消息。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黑泽,我们的学校昨晚好像出事了。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据说有两拨歹徒在里面起了冲突,抢银行的和炸警视厅的撞在一起了,最后他们把学校整个都炸了,幸亏当时只有值班的保安,保安大叔已经跑出来了。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校长当时好像就在学校附近,现在进医院了,他联系了政府和朋友,把学生暂时转到其它学校去上学,因为我们当时登记的是“租房住宿”,就被转到了最远的……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米花町。 [杜松子]…… 黑泽阵看着诸伏景光发来的消息,关掉手机,再打开,里面的内容没有丝毫变化。 你说的,是那个充满侦探和《米花町生存指南》,有叫做江户川柯南的侦探小鬼和东京最奇怪案件前100发生记录,正常人绝对不能去的……传说中的米花町? 黑泽阵躺了回去。 “再睡一觉。” …… 一座不起眼的教堂。 深绿的植被与暗绿的青苔将墙壁盖满,阳光透过玻璃彩窗落到陈旧的长椅上,万花筒般的影子随着下午的阳光慢慢移动。这座苍老到像是马上就要废弃的教堂坐落在东京郊外的某个角落里,几只白鸽扇动翅膀,轻轻落在了教堂的尖顶上。 长廊一侧有着充满宗教色彩的壁画,洁白的雕像已经守候了漫长的时间,穿过长廊来到内部,与老旧的外表不同,这座教堂内部的房间里却有着相当现代化的陈设,摆放着先进的医疗设备,就像是隐藏一首曲子里的低阶音符。 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这是个有着灰蓝色眼睛的男人,他的身体大部分都缠着绷带,阳光落在这个房间的一角,照在一旁的柜子上。 他顺着阳光往柜子看去,那上面有个墨镜;他保持这个动作很久很久,直到有人进来才抬起头。 “伏特加。” 走进门来的是个金发的女孩,看起来像是初中生,但他们都知道不是。 MI6的探员赤井玛丽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是一摞资料,她把东西放在旁边,也往那个墨镜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说: “外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联络上了他们,应该能找到你以前的资料;你的手大概很难恢复了,不过接受治疗的话还有希望;朗姆已经死了,至于琴酒……” 她说到这里就顿了顿,好像暂时没想到应该怎么说这件事,而伏特加没等她想好,就接上了话: “那不是大哥。” 他跟这个看起来像是小孩的女人对上视线,灰蓝色的眼睛里是一片平静。就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像一潭被人忘却的湖水,像倒映着天空的泰晤士河。 略显沙哑的声音像是被彻底磨损的旧唱片,伏特加收回目光,把那个柜子上的墨镜拿起来,放在手心里,才说: “只要是那位先生想杀的人,就没有任何一个能从他手里逃脱。包括琴酒。这些年来我见过无数例子。我会配合你们的工作,不要再跟我提大哥的事了。” 看,大哥,就算你死了,还是有那么多人惦记着你,他们恐惧你,他们追寻你,他们模仿你,但谁也无法触及到真实的你。 我也是。 伏特加从墨镜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神情疲惫、但脸上有些自嘲的笑的男人。 他好像已经好久都没有认真地端详过自己的脸了。从十三年前开始,他的视线里,就只有那一片亮眼的银色,那是大哥的背影。 “伏特加,你搞错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赤井玛丽颇具威严地坐在那里,抱着手臂,又看了一眼黑泽阵给她发来的消息。Juniper那小子让她不要告诉伏特加? 哼。 她把平板扔到伏特加面前,黑泽阵于5月2日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还留在屏幕上。 赤井玛丽说:“那天是琴酒拜托我去救你的,伏特加。” 那个像是一潭死水的人怔了片刻,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伏特加先看了赤井玛丽好一会儿,才缓缓看向落在不远处的平板。 “大哥……?” “对,他特地来求我,被我嘲笑了好一会儿;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还给我发消息,说让我们赶紧把你送走,别碍他的事。” “……” “他还活着,”赤井玛丽靠着椅子,微微抬了抬下巴,重复了一遍,“琴酒活着,他去救你了,还有,他现在不想见到你。” 伏特加缓慢地拿起平板,看那来自未知地址的、一句一句的话。 那语气很熟悉,可是谁都有可能冒充琴酒,毕竟在过去的十三年里,早就有人做过无数这样的事。 伏特加从未想过有什么好运能降临到他的头上,因为遇到大哥的那一刻他早就用完了这一生所有的好运,但他又会想,那是他的运气,不是大哥的。 他看到有人早就清楚海洋馆内部的情况;他看到有人指引着MI6找到他;他看到有人在做完这一切都彻底消失;他看到有人在说—— “他的人生还很长。” 上午的日光从背后照进来,落到平板上,那反光有些刺眼,让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了。伏特加把平板放回去,很久没说话。 赤井玛丽想,反正她也不是今天就要得到答案,而且要接走伏特加的也不是MI6的人,于是她站起来,往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伏特加的声音: “我跟你们走。” 第049章 开幕 那个女人在夜晚的海风里点了一根烟。 潮水正随满月褪去, 掀动黑沉的海面,将潮湿的海藻味道送到岸边。湿热的风不管不顾地奏响洛杉矶夏日的保留曲目,穿过停泊的航船带着薄荷烟的味儿横冲直撞。灯塔就立在不远处, 镶嵌在这暗海长夜的油画里。 嘈杂的人声从背后传来。像欢呼, 像吵闹,像忽然找不到谁的恐慌, 那声音就在背后, 但披着厚重的大衣、将裸露的手臂搭在海边冰冷栏杆上的女人却充耳不闻,她迎着海风解开造型师花两个小时打理好的头发,浅金色的发丝随风扬起,两只落下的海鸟正在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你觉得成为一名演员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她向凌晨时分的天与海伸出手, 此时一抹银色正从海平面缓缓升起, 这本应是向上帝发出询问的时刻, 但有人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知道。” 倚着栏杆的人说。这是个外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 穿着纯黑色的风衣, 过长的银发被潦草地绑了起来;他正背靠着海,看不远处繁华喧嚣的城市, 灯火通明的盛景倒映在暗绿色的眼睛里。 “认真一点回答吧?这可是大明星莎朗·温亚德的单独教学时间啊,只要你想的话, 我就能马上把你培养成当代最红的新星。” “没兴趣。” “你老是这样, Gin。” 女人就抱怨起来。 彼时莎朗·温亚德这个名字还没被沉入死亡的大海, 成为无数人记忆里鲜亮的、被称之为青春的色彩, 或者老旧录像带里的回忆,她还是那个家喻户晓红遍全球的女影星, 想见她一面的人从基维斯特排到巴罗, 在这个时代里,没听说过她的人才是少数。 此刻她就遇到了那个万里无一的例外, 名为Gin的年轻人对她获得的成就毫无兴趣,即便能语调毫无起伏地报出她曾参演过的所有电影、电视节目……甚至每个访谈的日期,也不是出于对它们或者她本人的兴趣。 面对莎朗的抱怨,那个年轻人依旧没有给她半分目光,只是冷淡地回应:“那就别叫我来。” 他本应在密西西比河畔的别墅里安静地度过他的假期,就像一片飘在安静湖面上舒服地卷起边儿的秋叶,但眼前这个代号是贝尔摩德的女人以搭档的死亡为理由说服了那位先生,于是他的日程表上就多了两个新的任务: 担任贝尔摩德的保镖;在她要拍摄的电影里出演一个角色。 然而他们都很清楚,贝尔摩德根本就不需要保护,她自己就是那位先生手里一把锋利的刀。 “啊啦……我明明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的,总是被困在乌鸦的牢笼里,会长不高的吧?”贝尔摩德手里的烟就要燃尽了,她依旧看着海面上倒映的满月,声音像是有点怀念。 “不会。” “不会无聊吗?” “不会。”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那个银发的身影就回答了,毫无迟滞。每次都是这样,就像他从不拒绝那位先生给他的任何任务。莎朗·温亚德慢慢抽完了那根烟,终于从海面上抽回目光,大笑起来。 她用纤长漂亮的手指向身边的人一直在看的方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演员吗?这个世界上的人,男性、女性、老人、孩子、富豪、流浪者、工人、艺术家、活着的、死了的……我早就已经看腻了。我了解他们,我扮演他们,我成为他们,于是他们说我是最好的演员。但你不一样。” 瞧,我离开人群在看海的时候,你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些你说不在意的人,你虽然不会拒绝任务,可只要你皱眉,那位先生就会说算了,但你却从来没有对跟我来剧组表示厌烦。 因为—— “Gin,你喜欢人,你喜欢喧嚣,是跟我完全相反的存在。”在你那冷漠到极点的外壳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灵魂呢? 黑泽阵终于给了贝尔摩德一点目光。 但也只是一点,他看过去,发现莎朗兴致勃勃地在逗两只白色的海鸟,就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随你怎么说。” “你比你自己的话无趣多了,Gin,我是叫你来帮忙的吧?出演的角色其实是我精心挑选的。” “没看。” “真羡慕你的记忆力,就算临场看一眼也能全部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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