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伪造伤口,他身上本来就是有伤的,没好全,现在上面的血浆被擦干净了,还抹了一层大约是雪原特产的药草。 小孩看到他醒了,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好像明晃晃地写着:既然醒了你可以走了吧。 “海拉的芬里尔”的逻辑:打架、受伤、远超预计的出血量→他原本就受伤了,这不公平→不能让他死在我的地盘上。 维兰德假装没看懂,他在看自己的伤口,其实他安排了人到雪原里找自己,被扔在那里也不会死的。他正在想,小孩用什么给他擦的伤口,这么干净,这里也不像是有温水的样子,该不是用舔的吧? 他看小孩。 小孩看他。 雪原的小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直到Linnea睡醒,从里面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到白发的哥哥和陌生的大人在说话。不、好像不算陌生,衣服是爸爸的。 她记得爸爸说过,如果有人来找她,而且知道她真正的名字,那就是可以相信的人。 那个金发的陌生男人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她会相信他,跟他走,但是—— “能不能把那个哥哥也带走?” 她指了指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始终坐在一边、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们的银发哥哥。 银发哥哥人很好,把她从雪地里捡回来,虽然不说话,但是照顾了她好几天。 金发的大人说他试试。 随后他跟银发的小孩进行了艰难的交流,通过手势、照片和全世界通用的一些东西交流,最后那个小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回到房间里。 当时维兰德想,跟“海拉的芬里尔”交流或许任重而道远。不过他能大致确定这个小孩的身份,也拿到了生物样本,这次来已经不虚此行。剩下的事可以等确认样本以后再说。 但银发的小孩很快就重新走了出来,拿了纸笔——甚至是外面能见到的那种纸笔,在纸面上写了一串规整到像是印刷字的拉丁文字母。 那是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维兰德看懂了,但他只看懂了文字,没看懂为什么会有人用这种语言交流。Hello?近几个世纪已经几乎没人用这种语言做日常交流了吧? 好吧,总比没有强。 幸好他年幼的时候上过拉丁语课程,跟这个小孩做简单的日常交流没什么问题。 维兰德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在那行字下面写下了流畅飘逸的字母:「我要带她回去。」 银发的小孩盯着他看。 维兰德把本子还给小孩,看着那个小孩拿起笔,用比刚才更重一点的力道,在纸面上留下痕迹。 “海拉的芬里尔”写:「她是我的。」 似乎是觉得这不太符合人类社会的规则,他又加了一句:「我会抚养她。」 字母依旧是标准到接近印刷体。或许——或许这是因为他没有见过那之外的文字。 维兰德暂且将这些猜测放在心底,这些并不是必要的事项,他要说的是…… 「她跟你不一样。这里太冷了,我们无法在雪地里生存。」 小孩没有立刻写下回复。 维兰德有种预感,其实在Linnea跟他对话的时候,那个小孩就做好Linnea会被他带走的准备了,只是没有直说,也不会说话而已。 小孩在试探——试探这个外来的人到底是否可信,而试探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他要跟维兰德再打一架。 那眼神实在是太有攻击性,维兰德意识到小孩要干什么的时候就举手投降,说等等,我给你讲讲Linnea的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他还没说完,小孩就动手了——他也听不懂,维兰德猝不及防被他按倒,接下来战斗却并没有继续。 维兰德没还手,主要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伤,而且真打起来,不就暴露他的伤其实没那么严重的事了……吗? 小孩不满地盯着他,从喉咙里发出不像是人类的低吼声。 维兰德:……原来不是哑巴,只是没人教他说话。 他的走神让小孩变得更不满了,小孩给了他一拳,就坐在他身上,捞起本子和笔写道:「你是她的父亲吗?」 维兰德接过了笔,用另一只手在小孩举着的本子上写字——惯用手被踩着呢,而且这个小孩竟然不穿鞋,他明明记得在雪地里小孩是穿着鞋的。 「不,她的父亲过世了,我会收养Linnea,并为她的父亲报仇。」 小孩看到这行字,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有几秒钟没动。 「复仇?」 一个情感色彩更加强烈的词。 维兰德知道自己抓住了关键。 「是的,复仇。我们会为了杀死仇人,付出我们的一切。」 「她还是个幼崽。」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维兰德不由自主地再看了看小孩,得到了有点愠色的回应。 不过他们没有再打起来,因为Linnea就蹲在旁边,时刻准备拦住他们两个,而维兰德向小孩笑了一下,写:「我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小孩写字飞快,但还是那么工整的印刷体:「雪原更安全。」 他们对视。 两个人的交流并没有花多长时间,那个小孩就改变了主意,写下了「你带她走吧」的文字,就回到了里面的房间。 Linnea问维兰德,那个哥哥不走吗,维兰德说他不会离开这里,这里是他的家。 维兰德带走了同事的女儿,将Linnea交给了另一位同事,却没有立刻离开雪原。他对比了手里的资料和从那个银发小孩身上取回来的生物样本——感谢雪原里的消息足够封闭,“海拉的芬里尔”从未想过一根毛发或者一点血迹能做什么。 他可以确定,那个孩子不同寻常,不一定是他们关注的实验的产物,但海拉已经成为死镇,研究所背后的人也在盯着这座雪原的变化,如果那个孩子继续待在那里就一定会被人发现。 不过维兰德也没有告诉其他人——比如说他的合作伙伴——这件事的打算,权衡利弊下,他打算再去一次雪原,跟那个小孩谈谈。 准确来说,是把人拐走。 他对那个小孩的思维和行为方式有一些猜测,也打电话给了熟人,做了大概的计划,那是阳谋,而非欺骗。他想,他本就需要把人带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进一步,把人带回自己家呢? 维兰德再去的时候,不出意外地跟小孩打了一架,小孩这次完全没有善待他的想法了,而且小屋周围还多了一群白狼,幸好他带了Linnea的照片,也提前写了题字板,告诉那个小孩他是来告别的。 小孩的反应是:「你要死了?」 似乎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死亡是需要告别的事。 维兰德顿了顿,才写道:「或许是的,我可能不会再回来。」 他告诉小孩,杀死Linnea父亲的人已经死亡,但他们背后还有个更强大的组织——族群,那个族群正在跟他们开战,他会前往战场,将所有伤害过他们家族成员的人尽数杀死,他不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就先来告知,他会先带着Linnea离开、送她脱离战场的事。 小孩似乎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你连别的族群都打不赢,还要把她从我手里带走?」 他写:「人类的族群远比雪原的居民庞大和复杂,我们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敌人,而我们不知道他们每个人在哪里。所有人都随时可能会死。但我向你保证,Linnea不是战士,她会很安全。」 这都是实话,除了为了让小孩听懂,他用了更接近动物族群的说法。 他同样准备赴死。如果他死了,阿法纳西会接替他的工作。 ——虽然那时候维兰德没想到,本该隐藏得最好的阿法纳西,死得比他还要早。 金发的男人推开门,准备冒着风雪离开,或许他再也不会回来。 可他没能走出去。 一只白狼咬住了他的裤脚,他转身,看到那个银发的小孩坐在桌子上,把本子扔给他。 上面有一行刚写下的文字:「你太没用了。我跟你一起去。」 维兰德提醒他:「这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 那个银发小孩已经跳下桌子,走到了他面前,抢过本子,写:「那就别继续浪费时间了。」 现在就走。 当然他们没能立刻离开,因为那会儿暴风雪在外面肆虐,小孩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们人类好脆弱,维兰德摊开手,意思是我们就是这样,你体谅一下。 他参观了海拉的芬里尔的家,在里面的房间找到了书架和大量的研究手稿,维兰德得到同意后粗略翻看了几本,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研究,但那位老学者的身份他能大致猜测出来。 是已经废弃的研究所的“守夜人”。 研究所废弃后,有人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观察、测算、警戒,但那位老学者并没有将自己发现的事告诉他的上线,只是继续在这里过平静的生活,甚至让那个孩子如常人般长大——虽然就实际结果来说,和常人的区别有点大。 维兰德问能不能把这里的东西带走,小孩不是很乐意,但维兰德说他要带走的是知识,只是想让人来抄录,并不是要带走老学者的手稿,小孩就同意了。这件事被维兰德交给了雪原里原本应该来接他的同事。 小孩把自己的耳坠摘下来,交给维兰德,告诉他带着这个来,不然一旦接近小屋,狼群就会攻击他们。 他们要走了。 维兰德跟小孩讲述了A.U.R.O、明日隐修会和关于【A】女士的故事,虽然他很怀疑小孩到底有没有听懂,因为小孩看不懂他写的名字,脸上一直是“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直接说去哪、杀谁、杀几个不就好了”的表情。 不,这不是RPG游戏,我也没想过让你变成只会为我杀人的工具。 维兰德是这么想的,但他没说,他耐心地给小孩解释,哪怕小孩只是认真地听,根本没听懂,只是出于对合作者的尊重而没表现出异样。 最后维兰德写给他看:「我们将结束一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小孩看着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才写道:「当然。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回雪原。」 虽然没有声音,文字里也不带任何情绪的痕迹,但他的话好像有种理所当然的平静。 维兰德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已经被雪原生物的逻辑震撼了好几次,但这次,他微微一顿,才写道:「不,我会让你们活到那之后的,除非我死在你们前面。」 小孩看他。 他看小孩。 最后维兰德告诉他:「我们很像。」 他觉得不。 两个人走到了雪原的边缘,再往前就是火车的轨道。海拉小镇已经是一片死寂,他们要去的是别的方向。 维兰德想起小孩的身份问题,以及Linnea死去的哥哥。他使用了拉尔斯的身份,而Linnea是他的女儿,那么他要带两个孩子走,就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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