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查尔特勒冷静地说。 他看着琴酒给他倒的酒,发现放在那里的是一瓶加尔纳恰葡萄酒,心情就变得更微妙了。查尔特勒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就一口,现在是工作时间,他不想被酒精影响到大脑。 他问:“我假设,琴酒,你要跟我谈的事跟黑樱桃说的是同一件事?” 黑泽阵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觉得呢?” 查尔特勒觉得……他……他不敢赌。 他完全不能断定琴酒现在的立场,说琴酒对那位先生忠心耿耿,但他毕竟是“死”在那位先生手里的;说琴酒跟波本有仇,但据最近的消息他们相处还挺融洽的;说琴酒已经背叛了组织,查尔特勒也没听到风声说组织的哪个重要成员被抓,一切都风平浪静,唯有琴酒的存在显得不太对劲。 最后查尔特勒诚恳地说:“我希望是。” 虽然他也做好了黑樱桃这个疯子忽然动手时的必要准备措施,但他不确定那能不能威胁到琴酒,好吧,他承认,他跟组织里的其他人一样,都在害怕琴酒,哪怕是外表看上去已经没以前那么有攻击性的琴酒。 “嗯,算是吧。” 黑泽阵看着对方故作镇定的模样,想起了他跟查尔特勒的第一次见面。 没什么特别的,他就是在查尔特勒面前把这个代号的上任拥有者的尸体扔进海里,对议员先生说「那位先生的意思,这个代号以后就是你的了」。 “那就……”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查尔特勒并没有放心,他的心反而揪了起来。 他已经向自己的人发出了讯号,但还没收到回复……不过查尔特勒手里能信任的、能掺和进组织的事里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心腹。一个就在前天被警察抓走,暂时还在拘留,另一个正在为上次的事收尾、销毁证据,如果遇到麻烦的人没能立刻回复也可以理解。 查尔特勒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琴酒打算跟他合作,你看,他还倒了一杯酒…… “那就给我份最近联系过你的组织成员名单。查尔特勒,你应该很愿意告诉我谁想背叛组织吧?” 黑泽阵轻飘飘地说。 查尔特勒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琴酒,最终难以置信地问:“你跟波本才是一伙的?!” 见鬼,黑樱桃来找他是想搞波本,反正波本都想拿他们开刀了,大家捞一笔趁机脱离组织,但没想到琴酒是来要叛徒名单的?那位先生都死了,组织里也再没有能命令琴酒的人,这只能说明琴酒和波本站在同一战线上! 说不定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者波本真的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但现在…… 黑泽阵觉得有点好笑,就说:“不要乱猜,查尔特勒,我跟波本可不是一路人。” 降谷零是日本公安,他则是外来的跨国机构调查人员,不管怎么看他们都不是一路人吧。 呵,看来查尔特勒的眼神不太好。 眼神不太好的查尔特勒不知道想了什么,几次欲言又止,才问:“那回归组织的莱伊……” 黑泽阵哦了一声,语气随意地回答:“他有自己的理由,正在准备辞职。” 查尔特勒顿时肃然起敬:莱伊,一个从组织里三进三出,疑似那位先生的后代,现在还准备从组织二把手的位置上辞职不干的男人!当真恐怖如斯!以及听琴酒提起他时候整个嫌弃的语气,他们两个的关系果然很差! 他决定把对莱伊这个人的忌惮再提高三层,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贝尔摩德她……?” 黑泽阵却没让他再问下去了,银发少年略微压下视线,用食指敲了敲酒杯的边缘,说:“查尔特勒,你想从我这里打听组织高层的现状?” 虽然完全不介意对马上就要消失的人透露组织的情报,但总不能跟他说那个懒鬼在我家床上睡觉吧,算了。黑泽阵想。 查尔特勒一听黑泽阵的语气不对,立刻证明了他的政客不是白当的,说他当然知道贝尔摩德正在拍电影,只是担心这可能会对组织造成什么影响而已,并很快就从贝尔摩德的事说到目前的形势上来,好像他真的对组织忠心耿耿。 不过黑泽阵才不吃这一套——对组织忠心耿耿?哈,真正对组织忠心耿耿的人能活到今天?呵呵。 “伏特加,”他站起来,对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背后的伏特加说,“看来查尔特勒先生不打算配合我们的‘工作’,今天的约会就到此为……” “等等!” 查尔特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失态地喊出了声。 银发的少年就跟他记忆里那个高大的银发男人一样,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墨绿色的眼睛里好像写了「蠢货,别浪费我的时间」。 “联系我的人不多,不过我知道谁有想法,”查尔特勒快速地说,“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去试探他们是否对组织怀有异心。” “听起来你不想白干?”黑泽阵知道查尔特勒的话肯定还有后文,但这不妨碍他先嘲讽一句。 查尔特勒把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是:“为组织效命是我的荣幸。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喔…… 伏特加看向黑泽阵,意思是要不要把这个人当场做掉,他跟着大哥的时候已经见得多了,这种时候他们可不是要谈判,而是准备鱼死网破。 黑泽阵摇摇头,顺手把那瓶已经打开的酒拿了起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才说:“问。” 查尔特勒深吸一口气:“你现在的样子,是组织对长生不老的研究结果吗?” 哈,果然是这个问题。 黑泽阵在心里发笑——事实上他也的确笑了,只是那笑让人发冷,查尔特勒不禁打了个寒战,甚至觉得有点胃疼。 银发少年做出思考的模样,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酒杯,好心地说:“把那杯酒喝完,我就告诉你。” 查尔特勒一怔。 他看向那杯颜色与正常的葡萄酒没什么两样的酒,但小小一个酒杯在他眼里现在却变成了催命符,毕竟他没法确定里面装的是不是纯粹的酒……琴酒还没走过来就把酒瓶打开了,在里面加点东西也很容易,虽然按照查尔特勒听说的那些,琴酒应该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 黑泽阵见查尔特勒在犹豫,就轻笑一声,放慢语速,给这位老朋友施加压力:“怎么?不敢喝?” 查尔特勒的表情有点为难:“当然不会,但现在是工作时间……” 他说着,已经拿起那杯酒,就这某种生理性的呕吐欲望一饮而尽。就算有毒他也会喝,因为他想得到的答案至关重要——太重要了,无数人前赴后继、尸骨堆积成山,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查尔特勒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那个答案了。 他一口气把酒喝完,将空荡荡的酒杯放回到桌子上,才露出了属于政客的微笑:“但这或许是开启我们彼此间信任的第一步。” 议员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泽阵看,等待着琴酒的回答。 黑泽阵故意吊了他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组织建立了上百个不同的研究项目,大部分都被证明是彻彻底底的笑话,偶尔也有接近成功的产物。查尔特勒,如果你想问的是我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组织的药物,那确实是,而且不止我一个。不过——” “不过?” “你需要付出某种代价,查尔特勒,你知道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就APTX4869的性质来看,服下这种毒药只有两种可能:承受不住身体组织的急剧变化而死,或者在剧烈的痛苦中退化到幼年时期的模样。 雪莉将APTX4869的性质做了少许的更改,减少了它的药效或者说致命成分,使其只能支撑年轻人从当前的身体状态转变为幼年。这大大降低了药物对受试者身体的伤害,使死亡率降低到一个几乎为零的区域,吃下药物的人如果没有变小,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假死状态,他们不会真正死亡,但身体也会因为尝试退化失败的情况受到极大的伤害,日后难以自如地活动。 这当然不能满足BOSS和寻求长生不老的合作方的需求,因为他们早就不属于“年轻人”的范畴了;雪莉他们的行为只是年轻的研究员和几位组织成员为了微不足道的一点良心——黑泽阵没有嘲讽的意思,他觉得在组织的地狱里还能有这点良心确实非常可贵——做出的努力,起码黑泽阵觉得确实有这个必要。毕竟雪莉会变得开心点,他就帮忙打了掩护。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他的意思:“奇迹和魔法都是有代价的。你真的有下地狱的勇气吗,查尔特勒?” 瞧,他说的是「我们有这种药物,只是吃了99%会死,你自愿吃我不会拦你」,但查尔特勒会把这句话理解成……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查尔特勒立刻问。 ……理解成获得这种药物是需要代价的。 黑泽阵想,不出所料,查尔特勒就是这种反应,完全没想过那种药物就是在组织里都很有名的毒药APTX4869。 不过他手上可没有这种药,无论是I型还是II型,雪莉不给他,还说都已经不是组织的人了,要这种东西做什么,解药也没有。 “价格不是我定的(是命运,和你的运气),你应该去问波本,不过我记得你好像打算背叛组织?”黑泽阵说到最后,尾音微微上扬,语气里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从小就长在组织里,我对组织一心一意,从未想过背叛!”查尔特勒义正词严地说。 “哦。” 黑泽阵觉得有趣,就拿着那瓶酒,往另一个杯子里倒了一杯,才慢悠悠地说:“那如果我告诉你,刚才那杯酒里确实有药呢?” 查尔特勒的脸一瞬间就变得惨白。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从他打完电话就开始抽疼的胃已经失去了知觉,不再痛苦,甚至有点麻木,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我要死了吗?明明刚知道长生不老的情报,明明有了重新得到组织支持的途径,我现在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黑泽阵看了一眼时间,说你还有两个小时,有什么想说的吗? 查尔特勒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黑泽阵说因为我是个好心人,而且波本先生说了不能杀你。 查尔特勒的脸上浮现出凄然的惨笑。 他说,那好吧,我告诉你都有谁联系过我,既然我已经快要死了,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黑泽阵说可以啊,到时候我会让波本先生通知他们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的好心人是谁的,以及,查尔特勒,别这么紧张,我说了,我是个好人。 查尔特勒:拉倒吧,就你,你跟好人有半分相似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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