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 “这也是他的意愿。” 诺克斯与语气稳地回应:“在我和你第一次见面之前,他就曾经对我说过有关于你的事,前段时间更是咨询过单纯改变相貌所需要的代价究竟几何。” 钱在魔女这里并不能作为一般等价物使用,他们索要求收受的,只会是更加特殊的东西。 在切实参与到圣杯战争之后,哈维·丹特也对诺克斯这个人展开过一定调查,包括他迄今为止所做成的那些交易——人类的阑尾和一部分肝脏在他这儿都已经只算是不太好出手的货色,想要为别人支付代价,其难异程度可不只是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银行黑卡能够比拟的。 “我不需要!” 双面人下意识反驳道:“我不需要这个——” “我猜也是,所以我只说‘如果你有一天拥有了这个愿望’。” 诺克斯笑了一下:“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他也还活着,只要这片土地上还留存着有关于等价交换的法则……你们之间经由我而构成的这个交易就永远有效。” “这是我与韦恩先生所定下的誓约(Vow)。” 《化身博士》当中,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杰基尔博士高洁的那一半灵魂。人性当中既有善性又有恶性,善恶汇聚在同一具躯体当中纠缠不休,因此最初的杰基尔虽然明面上是被所有人称赞有加的医生,暗地里也同样会存在些许道德瑕疵。 或许正因如此,或许正因为自己在审视自己的时候,才能看到更多别人所无法窥见的暗面,杰基尔博士最终才选择铤而走险——没有人知道更多真相,毕竟这一切只不过源于一本小说,而小说当中的内容又由于后世的不断编纂与修订,集体意识的影响和学科文献当中的引用而愈发暧昧不清。 “要知道,海德的邪恶并不是突然形成的。” 诺克斯说:“他是从杰基尔的人格当中被剥离出来的部分,而不是原本纯洁却遭逢污染——你应该能理解我所说的意思,贪婪、易怒、色欲和暴力,这些东西原本就一直暗藏在亨利·杰基尔博士的心中,只不过分割灵魂的药水将它们暴露了出来。” ——而你的那位朋友也一样。 人类的思想与灵魂是现代科技都尚且无法探明的黑箱,作为星球当中唯一的灵长物种,就连诺克斯都不得不承认人类在灵魂层面上的复杂与多变。尽管曾经拥有着妥贴体面的外表,那些暴戾与杀性也或许一开始就存在于他的灵魂当中,只不过突然起来的人生变故就像是一罐魔药一般,将它们血淋淋地剖了出来。 根据小丑的理论,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会因为足够强烈的人生冲击而让精神状态发生变化,无论怎样正直善良、恪守规矩的家伙都有可能因为一夜之间的生活变故而突然变成一个陷入癫狂的疯子。 他也确实一直在践行自己的想法,世界是一个充斥着混乱的熔炉,试图为他治疗的许多医护人员最终都以罹患精神疾病告终,他甚至试图通过令芭芭拉瘫痪来刺激詹姆斯·戈登,好在最后他感到得足够及时,没有酿成更大的祸患。 人类的灵魂究竟是由什么构成的?说实话,这个问题已经某种程度上踏进了哲学的范畴,就连布鲁斯自己都无法清晰回答。 “你在试图把裂开的灵魂硬拼回原状。” 诺克斯举了个例子:“就像是掰开一段圆环形的磁铁一样,虽然它原本紧密无间地合拢着,一旦裂成了两段,就会各自形成两个磁极,自那之后,这两段磁铁就再也无法拼凑成原样了——这个道理你能理解吧?” 童年的科学课上,确实有老师在课堂当中举过类似的例子,这让布鲁斯十分怀疑对方是否曾窥探过他的记忆——但他没有去质问(毕竟也问不出什么东西),而是跟着诺克斯的提示回想起那个记忆当中平平无奇的下午。 老师——印象当中应该是个女老师,但长相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曾经当着许多孩子的面摔断过一个磁铁环。那是预先准备好的教具,明明几分钟前还是完整的环形,可在断裂之后却被无形的磁力斥开两半,无论两只手抓住左右两边怎样努力朝着中央靠拢,只要稍一松懈,另外半边就会迫不及待地飞出去,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复原。 再后来,他像海绵吸水一样学习着全世界的格斗技巧,也藉由此走访过不少国度,在一些国家的文化习惯里,他们用“将一整块环形玉饰摔断”来表达破裂的关系和无法修饰的情谊。 这种涉及到文化层面的内容是当时的他所极少关注的,毕竟自己清醒着的每一秒钟都要扎实地投入知识或格斗技巧的学习当中,那些“悠闲的人”才能坐下来慢慢享受的内容于他多半是穿耳而过的背景音,在练习八极拳疲惫的间歇休息时偶然听到,并没有在心里留下太多痕迹。 只没想到,童年时的回忆和少年求学时的记忆会在这个时刻产生微妙的共鸣。 “没关系。” 布鲁斯说:“代价由我来支付。” 反正他已经找过许多次整形外科医生了,由魔女来做修改外貌的手术,效果应该会比现代医学要好一些。 “你是那种从小在教堂里长大的圣徒吗?” 诺克斯挑起眉毛,阴阳怪气地评价:“你能为多少人支付这种代价?还是说,你认为自己要对他的人生肩负起责任?” 这话说出来,连在一边旁听的阿尔弗雷特都听出了语气不对劲,他轻咳一声,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我只是觉得,做尽自己能做的一切,至少不会留下遗憾。” 布鲁斯说:“从你那里借来的力量,应该远比用金钱开路要走得更远。” 而且——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他总觉得,对方不会向自己提出难以支付的严苛代价。 蝙蝠侠向来精于计算,几乎有他周围每个潜在危险分子的应对方案,直到现在,他阅读过大量“从中世纪到现在神秘学当中应对魔女的手段”,单论知识储备估计都已经比一些时钟塔的魔术师还要丰富了。 然而这不影响他以个人的立场对诺克斯抱以还算不错的评价——至少和阿卡姆疯人院里那一众讲不通道理的疯子相比,他还算是个能沟通的角色,且很少说谎,对人类(指整个族群)抱有善意。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获取什么代价?” 诺克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大部分知道他拥有魔眼的魔术师都很少会敢于和他四目相对。 “反正换张脸而已,如果你的诉求只有这个,对我来说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诺克斯偏过头去:“……我听说过你们过去的事,如果我也一样做能够与你合作的朋友,会不会也有一天享受到现在这种待遇?” 什么待遇?花钱找整形外科医生吗?然而魔女既不需要钱又不需要整容……有那么一瞬间,布鲁斯甚至觉得自己没能理解诺克斯所说的话,然而对方却在原地很认真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就好像真的很在乎这些对魔女而言全然无用的东西一样。 ……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然。” 他说:“如果你也需要的话。” * 虚假的双面人自然不可能维持太久,从梦境当中醒过来之后,哈维·丹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圈套。 做出一个和他完全一致的自己来吓唬人不像是单纯取乐的行为,他很警惕地看着诺克斯,担心对方再度掏出什么令他神志不清的东西。 然而诺克斯却什么都没做,他甚至也没有看着双面人的眼睛,而是视线盯着一处角落——在刚刚结束的梦里,双面人与检察官扭打成一片,到最后就是在这个位置僵持不下,最终由其中一方的消失而落下帷幕。 就在检察官倒下的那个位置,停着一枚硬币。 ——那是双面人平日里用来抛接判断自己行为的硬币。 硬币正处正面,脸上光洁没有划痕。他看到之后猛然去摸自己的口袋,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明明只是在虚假的梦境当中进行了一番交战,可他的那枚硬币却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从口袋当中脱离,落在了与梦境同触的位置。 “……你到底做了什么?” 双面人怒视着诺克斯大声质问:“你特意弄出一个幻觉来,是为了做什么?” “很简单,先生。” 他回答:“我答应了一个委托,想要修复你的另外半张脸——但委托人的实际想法却不止如此,他其实想要修复的是你的另外半颗心。” 站在身后的布鲁斯·韦恩犹豫了一下,很想说自己其实没这么奢望,但魔女总能直击灵魂,因此他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但这种事情实在太困难了,即便是我也无法轻易实现这个愿望。” 诺克斯两手一摊:“但或许除了韦恩先生以外,还有别的人拥有类似的想法——所以我决定冒险试试看。” “……你想说什么?” “检察官哈维·丹特先生,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与您见面。” 诺克斯注视着双面人,用灌注了魔力的声音问道:“既然您的愿望召唤出了从者Assassin,能不能再稍微清醒一点,完成这场圣杯战争?”
第75章 “……!!” 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说,他——” 这么多年来,布鲁斯·韦恩曾经想过许多方法,试图让自己的旧友恢复原状。然而现实格外残酷,哈维·丹特的情况不仅没有变好,甚至有着越来越糟的趋势——根据现代医学的结论,严重的精神分裂无法被治愈,药物控制也仅只能遏制住患者不发病,想要让人恢复成完全健康的状态几乎不可能。 神秘学的那一边所得出的结论也一样,在认识诺克斯之前,他就有包含扎坦娜和康斯坦丁在内的魔术师朋友,这些人曾经明确表态,涉及灵魂的魔术是神秘学当中的至高难题,人类的灵魂是尚未被探明的精密仪器,向深处溯源的话,甚至会涉足到魔法的范畴。 当今时代现存的五个魔法之一,“第三法”,灵魂的物质化,或许要基于这种形式,才能将被分裂的灵魂重新合拢。 而这是历史上所有圣杯战争都未能达成的伟业,德国的爱因兹贝伦家族五百年来不曾成功复现的奇迹,想要让这样的魔法降临在一个不通神秘的普通人(甚至是比普通人类灵魂更不稳定的精神病患者)身上,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蝙蝠侠很难放弃自己的朋友,但也会务实地审视自己需要面对的困难。 于是他一开始就只期望着能够修复对方的面孔,就像是小时候的自己用力将裂成两片的磁铁环合拢到一起一样——它们会因为排斥力而自动分开,那么如果再施加外力呢?如果用强力的胶水,用钢绳铁索,用别的什么手段,至少能让这枚磁铁环看上去像是完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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