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泽维尔哒哒地跑去了洗手间洗完了手,就迫不及待地爬上了椅子,撑着餐桌想叫杰森快来吃饭。 “你先吃,我洗个澡再来。” 淋了点雨的杰森拒绝说,接着他就在伊莱·泽维尔高兴地注视下拎着浴巾走进浴室,关门前他不放心地对伊莱·泽维尔叮嘱说:“在我出来前,不许再喝可乐了,知道吗?” 伊莱·泽维尔嘴角不明显地下撇了一点:“……知道了。” …… 十几分钟后。 杰森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伊莱·泽维尔正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一边吃着他那份炸鸡,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 杰森看了眼电视,是电影频道,播着的是一个激情赛车片。 不感兴趣地收回来视线,杰森扫了眼伊莱·泽维尔面前的茶几:很好没有看见不该出现的易拉罐。 杰森转身走到冰箱前,他一把拉开冰箱,扫视了里面整齐的易拉罐,确认没有比之前看的时候变少。 杰森的神情舒展了一点,他从几乎看不见啤酒的保鲜层里取出来几瓶可乐,用肩膀顶着关上了冰箱门。 杰森一手抱着可乐,一手擦着头发走到了沙发边,挨着伊莱·泽维尔坐下。 伊莱·泽维尔的眼睛瞬间粘在了杰森手里的可乐上。 杰森“啪”得开了瓶可乐放在了桌上,强调道:“最后两瓶,你的可乐摄入量严重超标了。” “好吧。”伊莱·泽维尔不情不愿地说。 伊莱·泽维尔的视线落在了杰森头上,他没等杰森高兴,就先发制人地说:“那我要给你吹头发,不然我要三瓶可乐。” 根本不想吹头发,喜欢自然风干的杰森:“……行吧。” …… 吹完头发,杰森松了口气。 他端过还热乎的炸鸡一边吃着,一边挑剔地看着电视机里没什么营养的商业片。 电影过半,杰森都没看出来拍这个电影的意义在哪里。 “你好像很喜欢看电影?” 杰森看了眼卷起吹风机后,自觉洗了手又回了啃了大半炸鸡的伊莱·泽维尔问。 “喜欢!”伊莱·泽维尔干脆利落地说。 这让杰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伊莱·泽维尔这还是第一次在除了饮食以外,对什么东西表现出这么强烈的喜爱。 “为什么?”杰森好奇地问。 “人类创造出的最美好的东西莫过于电影,”伊莱·泽维尔像是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说:“最糟糕的东西莫过于芥末,与之相比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看电影,会有种……” 伊莱·泽维尔这次想了想转过头认真看着杰森,说:“我好像还活着的错觉。” “——就和吃炸鸡、喝可乐,和你聊天一样,让我喜欢。” 伊莱·泽维尔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就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一样的寻常,而不是在诉说自己的死亡——这让这个一直看起来似乎和寻常的大男孩没什么区别的年轻死神,显出来几分淡漠的非人感。 死亡。 杰森很多时候,或者说几乎忘记了伊莱·泽维尔已经死亡的事实。 哪怕伊莱·泽维尔时不时会把他是个‘幽灵’挂在嘴边。 而他们从来没谈论过伊莱·泽维尔的死亡,他是怎么死去的? 又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死亡的时候,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 伊莱·泽维尔已经死了。 哪怕他现在就坐在死而复生的自己旁边,哪怕他巴巴地要吃炸鸡,哪怕他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但他已经死了。 突兀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杰森喉头滚动,他问:“你……是怎么死亡的?” “记不太清了,”伊莱·泽维尔诚实地说:“好像是被谁杀掉了,大概是个男人?” 杰森沉默了一会,脑海里闪过了他遗忘了很久的画面,他问:“疼吗?” “没有吧?”伊莱·泽维尔随口说:“过去太久了,我忘了。” 杰森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自己。 “其实想想,活着和死掉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伊莱·泽维尔察觉到了杰森有些异样的沉默,他想了想觉得杰森可能是误会了些什么。 伊莱·泽维尔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想要缓和一下因为谈论他的死亡而变得有点奇怪的气氛:“我现在这样很开心,说不定现在的生活比我活着的时候还要轻松自在很多。” “所以,”伊莱·泽维尔坦然地仰起脸来,看着杰森的眼睛说:“我不觉得死亡有什么可遗憾和痛苦的,杰森。” 杰森听懂了伊莱·泽维尔的意思:——所以,他不必为了伊莱·泽维尔早已逝去的生命而难过。 杰森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他张了张口想要安慰这个因为过早逝去而根本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孩子,又觉得似乎需要被安慰的人是他自己。 可是死亡,哪有那么简单。 可是死去,哪有那么平静。 杰森眼睛发酸,一种强烈的情绪冲击着他满肚的心绪,那些被他强行压制遗忘的痛苦,以及死亡瞬息的空茫都在这一刻席卷而来。 复杂的心绪沉甸甸的塞满了他的躯壳,堵得杰森近乎失声。 熄了灯的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有电视机里的电影明明灭灭的响着台词和爆米花的‘咔咔’声响。 盘着腿坐在茶几和沙发缝隙间的年幼的死神似乎察觉到了这种不寻常的气氛,他往嘴里塞着爆米花的动作一停。 这让昏暗会客室里的氛围更奇怪了。 单从外表上看可以被称作‘儿童’的死神仰脸看向侧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却双手死死紧握成拳的杰森,他伸手戳了戳杰森绷紧的硬邦邦的大腿:“杰森——” 似乎陷入梦魇中的杰森骤然惊醒,他压住住本能的的反击冲动骤然松开紧握的双手,平复着激烈的喘息。 杰森若无其事的低头对上了正仰着脸看向他的伊莱·泽维尔。 “怎么了?”杰森勉强镇定地问。 伊莱·泽维尔歪一下脑袋,他眨着眼睛看他手指向了杰森身侧的可乐易拉罐们,说:“我想喝可乐,杰森。” 杰森把打开的可乐递给他,伊莱·泽维尔咕噜噜的就喝了一口。 好,第三瓶喝到了! 他满意的闭上眼睛,吐出了一口气。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活像一个活着的孩子。 杰森之前那些翻涌浓稠粘腻的心绪,像是毒汁一样腐蚀着他的情绪好像都是被伊莱·泽维尔‘啪叽’一下像是被戳爆的气球一样泄气了。 杰森垂下手臂,他的手掌恰恰可以搭在男孩毛茸茸的脑袋上。 杰森手下毫不留情的用力揉揉这家伙的脑袋好像是泄愤一样的说:“已经十二点了,再喝完这瓶可乐你就得上床睡觉了。” “我是死神,可以不睡觉,”伊莱·泽维尔没用‘幽灵’这个单词,他说:“你别把我当普通的小孩子看。” 伊莱·泽维尔振振有词说着的时候,他抱着可乐又喝了一口。 然后他满足的从炸鸡桶里挑出来了一块炸鸡翅,咔嘣咔嘣的吃着。 “……啧,”杰森收回了手,向后靠了靠沙发,他掩饰性地端起了易拉罐喝了一口,酒精把他的嗓子激的发哑:“随你吧。” 杰森觉得,他也许对伊莱·泽维尔确实有点关心过度了。 他需要冷静一下。 伊莱·泽维尔转过头望了他一会儿,眨着眼问:“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杰森心里一愣,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可能让伊莱·泽维尔误会了什么。 杰森垂下眼,短暂的静默了几十秒后,杰森长长地吐出来一口气,他摇了摇头,说 :“没有,是我——” “啊,”伊莱·泽维尔打断了杰森的话,他在杰森复杂的注视下说:“我刚才确实说错了。” “人类发明的最美好的东西不是电影,”伊莱·泽维尔吐出了一个干净的鸡骨头,他举着手里还剩下半截的鸡翅说:“最好吃明明是炸鸡。” 杰森剩下的半截话卡在了嗓子眼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哭笑不得的把手在伊莱·泽维尔的头上摁了一下,在杰森在伊莱·泽维尔‘你想干嘛的眼神里’的说:“吃完这个鸡翅就给我去睡觉。” 伊莱·泽维尔选择假装没听见。 …… 电影放映到尾声。 伊莱·泽维尔看了眼窝在沙发里的杰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伊莱·泽维尔静静地看了杰森一会儿,昏暗的房间里电视机散发出的淡淡荧光映射出了杰森睡着后胸口起伏的短促微小弧度。 狭窄的起居室里,伊莱·泽维尔能借着电视机的光亮看清这间起居室里家具们安静的轮廓。 ——十一月的哥谭夜里又下起了雨,不过比起九、十月份的秋雨,今天晚上下的不应该称之为雨,而应该成为‘雨夹雪’才对。 他觉得现在可能是有点冷的。 虽然伊莱·泽维尔几乎感知不到冷热温差,但被雨水浸透的窗户和滴滴答答的雨落声都让伊莱·泽维尔觉得空气里好像泛着些冷气。 已经十一月了…… 没有空调和地暖,晚上室内的温度应该不会很高吧? 伊莱·泽维尔起身走进了杰森的卧室里,从那张支起来后就没再收起来过的弹簧床上拿过了一张被杰森叠的整整齐齐的小毯子。 伊莱·泽维尔虽然日常生活都待在杰森这里,但大多数的时候他都会会隔壁睡觉,只不过偶尔才会留宿。 毕竟无论是杰森现在租住的房间,还是伊莱·泽维尔居住的房间都是典型的一室一厅的公寓房型。 但是,杰森还是在卧室空地上给伊莱·泽维尔支了一个小床。 伊莱·泽维尔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整个起居室里,除了电视机里的背景音就只能听见杰森清浅的呼吸声和窗外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击玻璃声。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一丁点的声响。 伊莱·泽维尔不再刻意地维持住身体机能运转的征象后,起居室里安静的就像是就是从头到尾就只有杰森一个人存在,根本不存在伊莱·泽维尔这个人一样。 伊莱·泽维尔将手里折好的小毛毯抖开,无声无息地盖在睡着的杰森身上,便又坐回了沙发上抱着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好吃,但还是很好吃的炸鸡腿鼓着腮帮子尽量小声的吃了起来。 伊莱·泽维尔默不作声地看完了电影的一个小剧情的时候,底部被油渍浸湿了些的炸鸡桶里只剩下了些零零碎碎的炸面包糠。 伊莱·泽维尔满足地长舒了一口气,拿过易拉罐将已经没那么有气泡口感的可乐一饮而尽,发晕地享受着深夜电影和垃圾食品给他带来的廉价但超赞的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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