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足够宽敞,于是他侧身,将双臂交叠着压在边沿上俯身,像是趴在课桌上一样,抬头看向对方。 两人由此不再是平视,他好像又找回了曾经比松田阵平矮大半个头时总得仰头才能看见对方下巴的视角。 于是他接着道:“这么快就查出了他的身份,我厉害吧?” 带着点小小的得意,说话时虎牙露出一个完全不显锐利的尖。 松田阵平想揉他柔软的卷发:“猜不出来才奇怪,那家伙表现得太明显了。” 他看着那双略微睁圆的异色眼睛,将架在额上的墨镜摘下,朝着对方脑袋的位置一敲。 “不过——”男人话尾一顿,笑容恣意而潇洒,“干得不错,不愧是我弟弟。” 一句话把降谷零那家伙的身份诈了出来。对方后面离开房间的表情他恨不得拍照留念,天天嘲笑。 让你这家伙丧失理智,对我弟动手!被骗得连马甲都没护住了吧! 想到这里,他气刚顺一点,目光落在少年红肿的下唇上,脸色又是一沉。 松田伊夏没有察觉,他骤然被男人打了直球,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嘴里半点都转不出来,张了好几次嘴又闭上。 最后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对方。 “但是过程简直是胡闹。”松田阵平拧眉,“哪有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诈人法。” 为了诈对方居然被啃了这么久! 少年摸了摸嘴唇:“只是亲了一下。” “都亲了还不够?”松田阵平骤然提高声音,手里的墨镜传来咔嚓一声,硬是被男人捏断了眼镜腿,“现在能亲你以后能做什么想都不用想!和这种危险的人保持距离。” 松田伊夏眼睛转了转:“那我换一个不危险的?” 松田阵平一噎:“…不行。” “别人也不行。”他今天气就没顺过,“你还没到年纪。” 少年反倒笑起来:“我都成年了。” “刚成年,还是小孩。”黑卷发的男人拧着眉,“容易上别人当,特别是这种看起来就会得寸进尺开头保证得好结果说一套做一套没有半点分寸感还是金发的混蛋。” 他本以为会再被反驳,没想到从头开始少年便没开口打断过自己说话。松田阵平看去,迎上对方有些新奇的目光。 松田伊夏趴在浴缸边,热气腾腾的水柔和了他的眉眼,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哥哥“训话”。 松田阵平停住话音。 他抬起的手伸到一半,最后落在浴缸边沿上。只要他想,似乎能和这些非生命体短暂地互动。 少年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对方的落点离他一侧手很近,他忽然道:“你手比我的大好多。” 完全和刚才无关的话题,男人愣了愣。 他下意识将自己的手翻开,手心向上落在边沿。对方跃跃欲试地伸手,将自己的虚贴在上面。 果然大很多,光上面就多出一余指节的长度来,更别提两侧。 松田阵平方才话里的火气忽然褪去:“以前比我掌心还小。” “以后会不会和你的手掌一样大。”少年比了比。和对方覆满各种茧的手指来说,他的格外稚嫩。 “不会。”松田阵平终于勾起嘴角,将两人的手贴得很近一些,“你骨架小。” 从小就比同龄男生更矮,即使现在窜了个头,从骨架看仍然能看出差别。 “和老妈一样。” 落在上方的手忽得一颤。 松田伊夏躲开他的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声。直至几秒后对方消失,两人再没有对上视线。 他从浴缸里起身,按亮电子计时器的屏幕。 尚不足五分钟。 松田伊夏难得拖出衣柜下方的旧箱子,将里面早已失去原本气味的衣服全部堆在床上。 他把自己套进一件宽大的西装外套,埋进衣服堆里,像只湿漉漉的小狗一样用鼻尖轻拱衣服,不到一会儿就睡去。 床面没有多出半点褶皱,但却有人在靠近床头的位置坐下。 松田阵平咬着烟管,垂眸看去。 少年蜷缩在床上,脸被衣服挡住大半,倒是没有了平日里的恣意锋利。 放置三年的衣物早已没有主人的味道,他睡得并不踏实,在睡梦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搭在衣服上的手摸索着朝前伸。 恰好落在松田阵平搭在床边的手上。 寻着记忆一隅至今不变的习惯,手指收拢,圈在男人拇指的位置。 但最后只是捏紧成拳。 松田阵平伸手,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卷发。手指穿过柔软而卷曲的发丝。 房间昏暗,模糊了男人俊朗的面容。 勾勒出几分朦胧的柔软。 ——***卧室内传来巨响。 安室透从地板上坐起,一时有些发懵。 他很少有在睡梦里直接摔下床的时候,但是…… 刚才梦里松田阵平袭来的拳头,实在是过于凶狠了!简直像是要把他打死。 “……” 想起松田阵平,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另一个人。 金发男人将脸埋进手心,半响从轻叹出一口气。 他下床,去找让他梦中惊醒的来源:床旁边的几本书掉了下来,刚巧砸在他头上。 男人警惕地检查了整个房间,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但几本他能确定放置妥帖的书就是掉在地上。 安室透将其一本本捡起,大多是他成为服务生后用于学习的技能书籍,还混入了一本侦探小说: 《你准备好经营一家咖啡店了(服务员手册)》 《这是一本咖啡指南》 《混乱森林的真相(上)》 《蛋的一百种吃法(进阶版)》 他将这四本书整理好,顺着书名竖着看下来,突然陷入沉默。 等等…… 这也太可疑了吧?!他都要怀疑是松田阵平干的了啊!!!!
第58章 之后再未成眠。 安室透比平时晚了半小时到店, 没来得及在榎本梓来前做好准备工作。 幸好服务员小姐并不知道自己的同事每天会在晨练后就来咖啡厅提前做好一天的准备,只是感慨了一句今天又冷了一些,才系上服务生围裙, 开始帮忙。 “今天是工作日,学生也没有放假, 上午会比较清闲,不过有几个外送订单要处理。”榎本梓将柜子里的咖啡豆罐拿出, 放在桌上。 波罗咖啡厅不提供外送服务,但有些熟客的委托他们仍然会接受, 在店内不算繁忙时由店员送去。 “妃英理律师事务所需要一份三人的下午茶点, 等忙完午餐时段就可以开始准备了。今天小兰忙着准备话剧社团的演出,没法给毛利先生做饭, 中午要送一份三明治去楼上的侦探社…还有这个。” 她一个个念着, 每念完一样安室透就会将时间和需求誊写在便签上, 贴在小冰箱门外。 “还有八人份的果汁和纸杯蛋糕, 送去帝丹高中, 对了,上次我听他们说过每周一下午要排演,我听园子说过好几次伊夏被她拉去参演了, 演出服特别帅!” 旁边, 原本流畅的笔锋骤然停落。 在便签上晕出一片显眼的油墨。 “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去看,如果能开放就好了。这些就要麻烦安室先生去送啦。” 没有回应。 榎本梓转头看去, 见金发男人抿着嘴唇, 发丝垂下, 挡住了微蹙的眉峰。 “……安室先生?” 男人回神, 他顿了顿,敛去眼中神色:“嗯, 交给我吧。”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榎本梓仔细看了看,从对方脸上捕捉到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不会是熬夜玩手机了吧。” “……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安室透笑了笑,“我先去准备些冰咖啡。” 拿起咖啡豆罐,他走向另一侧,熟练地开始工作。 榎本梓奇怪地打量对方,有些惊讶地发现对方衣衫后面居然有一处没熨平的褶皱。 今天居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检查? 很快,咖啡厅的门被推开,风铃响起。服务生再无暇思索这些,端起托盘去迎接客人。 安室透将咖啡豆放入机器。 机器轰鸣。第一位客人尚未点餐,其他准备工作已经完毕,突然空闲下来,不被咖啡厅事务裹挟的大脑在片刻静置后,忽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个人的面容。 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少年站在窗边,身上笼着一层暮色。 霓虹灯光向室内投下斑斓光影,在他卷曲的发丝上笼着一层过浅的光。 如同笔锋细细将少年勾勒。 他胸口起伏,嘴唇红肿湿润,因为急促获取着刚才被掠夺走的空气唇齿微张,轻易便能看见里面水红的舌尖。 面容染上浓重的绯色,眼眸水光潋滟。 手指骤然一烫! 安室透猛得回神,才发觉机器早已运转完毕,他放置在下方的杯子没有对齐,滚烫的咖啡液没有完全落入杯中,反倒浇了一手。 匆忙暂停咖啡机,手指在冷水冲洗下褪去烫热,只剩下连绵不绝的痒麻。 一道并不严重的烫伤。 热度在冷水的强制冲洗下就能褪去,也不会影响日常行动,甚至连皮肤都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悄无声息,寂然无声,让人以为不过是当时便愈合补全的伤痕。 却总在一些无法意料的时候,在任何毫无联系的地点,在午夜梦回时,忽然泛起让手指颤抖的痒麻。 就这样经久不退。 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会在每一次动作时下意识避开触碰此处,知道自己有难以痊愈的病症。 ……昨夜凶猛热烈的吻,在他心脏上悄无声息地烙下烫伤。 却偏偏让他在吻后忽被揭去恶人的假面,直视最真实的自我。 让他在昨夜无数次辗转反侧时,细嚼几经加持下心烦虑乱的背德。 安室透从胸膛中熨出一口气。 他不再理会那处伤口,用毛巾胡乱擦去手上残留的水痕,接过榎本梓递来的点单开始准备餐食。 忙至下午。 几乎快被忘记的伤口,在金发男人打开车门那刻骤然泛起一片痒麻。 他手指微不可见地一颤,又很快停住,稳而轻地提起旁边的蛋糕盒,向着目的地走去。 两个盒子交叠,里面摆着八人份的饮料和甜品。 因为要求切片奶油蛋糕,平时咖啡厅做这些就会让客人挑选自己喜欢的水果作为点缀。 毛利兰负责收集其他人的喜好,于是她给榎本梓的订单下方,是不同字迹写上的要求:草莓、葡萄、芒果、蓝莓…… 尚未过季,所以还有人写了西瓜。 但是八人份的点心,却只有七个人落笔。安室透没有在上面看见那个锋利而洒脱的字迹,很快明白是谁没有写。 榎本梓当时见他盯了这纸条许久,以为他是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解释应该是松田伊夏没有写,对方没什么偏好,他随便做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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