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瞧着比嬴渠梁年长几岁,又比嬴稷年轻许多。他的身上,有着经历过烽火和硝烟的痕迹,他的眉眼间,时不时闪过犀利之色。 很明显,这又是一位好战且野心勃勃的秦王。 他虽然不如嬴稷老辣,经验不如嬴稷丰富,但他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主儿。 从某些角度来说,嬴政甚至比嬴稷更加深不可测! 这就是秦国的后人么?真是恐怖如斯。 小嬴驷可不知道大人们心中各种复杂的想法,此时的他,小脸上满满都是欣喜之色。 那么厉害、那么威风的政儿,是他的后辈耶! 他刚刚可是看见了,政儿身后有一队十分威武勇猛的骑兵!也不知道,要是他想过一把将军的瘾,政儿能不能把这队骑兵借给他几天。 等嬴渠梁和嬴政说完场面话,嬴驷也抓紧时机凑到了嬴政面前,脆生生地喊了声“政儿”。 嬴政看着面前突然冲出个身高还不到自己大腿的小豆丁,一口一个“政儿”,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只是,嬴政不大知道该怎么跟孩子相处,尤其这个小不点还是他名义上的祖宗。 嬴政面上的表情神色仍然十分淡定,嬴渠梁却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无措,这也让嬴渠梁眼中染上了些许笑意。 不擅长和孩子相处的政儿,真是可爱得紧。 嬴驷见嬴政半天没反应,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说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政儿?我是你的高……”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嬴渠梁捂住了嘴。 虽然周围许多大臣应该已经猜到了嬴政的身份,但有些东西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叫破的。 嬴渠梁捏了捏嬴驷的小肥脸,示意他消停些,而后侧过头对嬴政道:“随寡人回栎阳王宫说些体己话吧。” 他已经“见识”过了嬴稷的大秦,并从日常相处以及身边人的评价中,了解了嬴稷的秉性。 但嬴政的大秦,嬴政的过往经历对于嬴渠梁而言,仍然是陌生的。 嬴渠梁迫不及待想要了解与嬴政有关的一切。 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大父,你们不觉得,你们忘了些什么吗?” 话是对嬴渠梁说的,嬴稷的目光却直勾勾看着嬴政。 嬴政与嬴稷对视了一眼,面对嬴稷的怒火,嬴政似乎无动于衷。 嬴政与嬴渠梁等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可他在嬴渠梁面前俨然是个谦和有礼的后辈,他在小嬴驷跟前努力维持属于自己的形象。 面对嬴稷之时,嬴政身上的些许柔和尽数收敛了起来,他的眼底像是一片沉寂的荒漠,令人无法看清他真正的想法。 他前后的状态对比实在太明显,让人难以忽视。 小嬴驷看着嬴稷阴沉的脸色,恍然大悟:“原来你还在这儿呢。稷儿,你怎么不吭一声?” 嬴稷冷哼一声,不想理睬自己格外缺心眼的小阿父。 往日何尝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嬴稷在秦国一应待遇与嬴渠梁无异,无论他身处何地,都备受瞩目。 今日倒好,不止周围大臣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嬴政身上,就连一向十分看重嬴稷的嬴渠梁,以及大部分时间都格外粘嬴稷的小嬴驷,都完全忽略了嬴稷的存在。 嬴政这小子更是目无先祖,当嬴稷不存在一般。 这种种,都让嬴稷十分不痛快。 嬴渠梁倒是知道嬴稷与嬴政之间的“恩怨由来”。 俩人都当了这么些年秦王了,也不知怎么的,竟还会为了一点小事跟人置气。 败在他们手底下的六国人要是知道他们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恐怕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嬴渠梁觉得自家大孙子和曾曾曾孙互不理睬的样子很是可爱,这要是在私底下,他恐怕已经忍不住出言调侃这二人了。 但此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嬴渠梁觉得,还是不要闹出“公子稷”与“公子政”不合的消息来比较好。 这么想着,嬴渠梁上前打断了嬴政和嬴稷的死亡对视。他一手牵起一个,朝着栎阳王宫的方向走去,像哄孩子似的对二人说道:“行了,回去之后再说吧。在外人面前,多少注意着点儿。” 嬴稷和嬴政冷着脸没有说话,但他们还是很给嬴渠梁面子的默认了嬴渠梁的安排。 嬴驷迈着小短腿跟在他们后面,居然也不比他们三个走得慢多少。 只见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十分惊奇地说道:“原来稷儿也会生气呀。” “虽然政儿什么都没说,但我就是能够感到政儿不开心。” 嬴渠梁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家儿子:“驷儿,少说几句。” 明知道两名后辈性质不高,还要亲口说出来,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哦。”小嬴驷捂住了自己的嘴,终于不再吭声了。 考虑到接下来恐怕要交谈很长时间,嬴渠梁将嬴稷和嬴政带到了自己的小书房中。平时他要处理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时,就会来到这里。 等到缀在后面的小尾巴嬴驷也跟进来后,嬴渠梁命周围的宫人全部退下了。 这时,他才看向了氛围诡异的二人。 他的目光在嬴稷和嬴政脸上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嬴稷的脸上。 “稷儿,方才前去迎接政儿的大臣中,有你的下属。难不成,你想让你的下属看到你跟自家曾孙闹脾气的样子么?” “看到又如何?他们敢说什么吗?”嬴稷十分硬气地说道。 嬴渠梁:“……” 他发现,他家大孙子从某些方面来说,真的挺无敌的。 嬴稷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也不那么看重自己的形象。 “那么,政儿你呢?”嬴渠梁把目光转向了嬴政:“稷儿不在意,你也不在意吗?在下属面前跟你的曾祖父闹别扭,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他观察过,嬴政还是比较重视自己在人前的形象的。 嬴政道:“我不知他是我的曾祖,所以没与他搭话。至于后来,曾祖会突然生气,实非我所能料。” 一番话说下来,倒像是嬴稷在无理取闹似的。 嬴稷一听嬴政的话,就贼不高兴。他敢打赌,这小子绝对认出了他的身份,却故意不搭理他! “寡人可是你的长辈,你不主动跟寡人打招呼,难不成还要让寡人来迁就你?你在寡人面前这般失礼,你还指望寡人给你什么好脸色看?” 面对嬴稷的一番控诉,嬴政神色漠然地道:“政自幼在邯郸长大,不曾见过曾祖,亦不知该如何与曾祖相处。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曾祖海涵。” 对于嬴政而言,先祖只是一个符号罢了。唯有向嬴政释放善意的先祖,如嬴渠梁和嬴驷,能在这符号上凝聚出血肉之躯来,叫嬴政对他们生出亲近之感。 嬴稷自始至终不曾对嬴政有过半句好话,嬴政自然也难以将他当做真正的先祖和亲人。 “这……”嬴渠梁和嬴稷在听到他的话后,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你既是秦王,为何是在邯郸长大的?难不成,后世的秦王不中用,在你年幼的时候,就把你派到赵国当质子去了?”
第34章 嬴政听闻此言,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是在邯郸出生的。我出生之时,秦王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说到这里,嬴政看了嬴稷一眼。 他这眼神中的意思实在太过明显,让嬴稷皱起了眉。 嬴政都是嬴稷的曾孙辈了,嬴稷本以为,嬴政是被他的太子嬴柱或者某个孙子派去赵国做质子的。看来,真实情况与他预料中的情况有出入? “你阿父是谁?” “您的孙子嬴异人。” 听到“嬴异人”三个字,嬴稷面上出现了茫然的表情。 王翦见状,上前提醒道:“王上,公子异人是太子柱的儿子,您先前派了公子异人去赵国为质。” 嬴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 他是记得自己有个孙子在赵国为质,只是,他早就忘了那个秦王孙叫什么名儿了。 嬴政见状,倒也不觉得意外。 嬴稷向来极为现实,能够入他眼的,只有对他来说有用之人。 嬴异人在嬴稷的一干孙子中既不拔尖,又没有存在感,也难怪嬴稷不能第一时间想起他是谁。 恐怕在嬴稷心中,这个孙子纯纯就是个工具人,一个符号。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嬴稷起了几分将嬴异人接回秦国的心思。 虽说嬴政这小子对他不大尊敬,但嬴政既然能够攻灭韩国和赵国,对魏国也是说打就打,可见其资质出众。这样一个继承人,自然要早早接回秦国,好生培养起来。 嬴稷是个冷酷而优秀的秦王,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以秦国的利益为准绳。 只要嬴政能够将大秦带上一个新的高度,哪怕嬴稷再不喜欢嬴政,他也会将这曾孙带在身边好生教导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嬴稷不喜欢的,只是眼前这个不肯给他好脸色的曾孙。要是小嬴政从小被接到他身边,由他亲自带大,他完全没有必要讨厌小嬴政嘛。 “秦王稷四十八年,也就是长平之战结束的第二年。” 嬴政道:“在长平之战中,秦国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卒,两年后,秦国又出兵围攻邯郸。” “幼时,阿母与外家之人都以‘赵政’称呼政,唯恐政在邯郸碍了其他人的眼。” 提到“赵政”二字,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显然,与这个名字相关的那段岁月,对他来说并不美好。 尽管赵姬母子用尽各种办法保护自己,但对一些知道他们底细的人来说,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相反,赵国一些王公贵族家的孩子还会嘲讽小嬴政:“我们怎么不知道,贼秦王室的后人中还有赵氏之人呢?该不会,你其实是你娘生的野种吧?” “哈哈哈哈!秦王孙知道他儿子其实不是他的种吗?” “你这么憧憬我们赵氏,要不要我去跟王上说一声,允许你加入我们赵氏?不过,你血统存疑,王上怕是不会答应呢。” “赵政!赵政!赵政!” 年幼的嬴政听着这些话,握紧了拳头。 他年龄虽小,却极为聪慧,知道秦国姓氏和封地的由来。 秦国发迹于秦非子时期,秦非子因养马有功,被周天子封在了秦邑,号曰“嬴秦”。那时的秦非子,封地不足五十里,连卿大夫都算不上。 后来,犬戎入侵,周幽王被杀,继任的周平王被迫从镐京迁都洛邑。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秦国才正式成为诸侯国。 秦国在春秋初期成为诸侯国,赵国则是在战国时期三家分晋之后,方才得以立国。在此之前,赵家与范、中行、智、韩、魏几家一起给晋国做了数百年卿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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