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氏起身,不做言语。 师青玄愣愣的看着面对面的两人,听师无渡接着道: “我娘碗中的乌头,是你放的吧。” 隐氏闻言,垂眸默认。 师无渡惨然一笑, “多亏了姨娘,小时候长生想吃那乌头,还是你教的我们那东西有毒。” “我给叶瑶姨妈倒茶时,无意间发现了娘药碗里多加了东西,形似艾草,一般人可能认不出来。但乌头可是你亲自教我的,我又怎能认不出。况且我娘一直以来喝的调理药方,都是你来开的。” 隐氏淡淡听着,并不打算辩驳。 “师府里,只有你懂药理,又饱读诗书。竺氏本就是个空有皮囊的绣花枕头,怎么可能懂得往矿石里加绿矾,以她的脑子,加砒霜都不可能想得到加绿矾这种东西。” “长生告诉过我,你们二人曾经都看见过竺氏偷偷摸摸从外面回来,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但当时我娘重病,正是你当家之际,不可能放着这种事情视而不见。可竺氏一直安然无恙,他勾结外人的事直到现在才被扒出来。” 师无渡眼眸颤动,直直盯着她, “恐怕投毒之法都是你在暗地里提醒她的。” 隐氏闭眼,渐渐垂下头, “很早了吧,有多早呢?” “怕是在长生刚刚出生时,便开始了吧。” 师青玄见师无渡提到自己,难以置信的看着隐氏, “当时我把梅道长告诫的话学给我爹听时,你怎么说的?” 师无渡看着她,隐氏似乎是终于听不下去了,抬头把话接过来, “只是恶作剧罢了,” 她苦笑一声, “我是这么说的。” 隐氏平静无波的看着师无渡,缓缓道: “毕竟像我这种信仰神明的妇道人家,怎么可能不会把这种严厉的告诫放在心上,还心大的去劝家主不要理睬。” “只能是心有芥蒂,故意为之。” 如果当时隐氏多跟着说一句劝导的话, 说不定师风迎就会仔细考虑, 也就不会继续大摆筵席, 师青玄可能就会躲过一劫。 师青玄不可思议的听着自己小时候的事,还是难以相信般看着隐氏。 “无渡啊无渡,” “你果然是个聪慧过人的孩子。” 隐氏无奈摇摇头,笑着夸奖他。 师无渡眼神晦暗,见隐氏低头将耳边的碎发撩在脑后, “没错,你娘其实没病,只是她喝我的药汤太多,耗气身虚。” “竺氏让阿丛去矿场投放绿矾,是我想到的办法并写在纸上悄悄塞进她房间的,因为我早就知道她和吴贤德私通的事。” “还有七皇子,他之所以会用师府的有毒矿盐,是因为我有意让宋侍郎在皇室面前推崇进言,只有这种事牵连到了皇族,罪名才会一大再大。” 隐氏笑了笑,看向师无渡, “是的,无渡,都是姨娘。” 师无渡终于咬牙红了眼, “为什么...” 隐氏顿了顿,抬头看他, “还能因为什么?” “因为屠儿啊。” 师无渡和师青玄两人闻言皆是怔了怔,不约而同的都失落偏头。 “我本来没想赶尽杀绝的,” “师风迎他不喜欢我就算了,至少我有屠儿,还能陪在这一大家子人身边。” 隐氏越说越激动,脸色因为愤恨涨的通红, “可他为了矿场,为了能继续挣钱给金泊瑶治病,” “他居然硬生生将屠儿抢走,把她卖了给别人配冥婚!那也是他女儿啊!” “他怎么能就那么狠心...” “他毁了我的一生,现在还要毁了屠儿的一生吗?!” 隐氏捂着脸啜泣, “我怎么可能让屠儿再步我的后尘...” “所以我送郑瑾清去皇城科举了。” 师无渡惊异的看向她,见隐氏已经冷静下来, “因为我知道郑瑾清也是想要师风迎死的,” “若是他出手,事情会顺利很多,” “我只要资助他能平步青云就行了。” 师无渡垂眸,想起衙门前神色淡漠的郑瑾清, 他当时将师风迎的尸体扔出来时,就打算放他们离开的, 师无渡也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无奈和不忍, 他的确只是想要师风迎的命,不想动他们的, 可那又如何? 事已至此,他难辞其咎。 “可是...可是,” 师无渡手里的风铃因为他手间的颤抖咯吱作响, “不是你说的吗...不是你说要保护好家人,一起排除万难砥砺前行的吗?不是你说的吗?!” “不是你说的我们是亲人吗...” 隐氏一噎,手指动了动,终究是垂了头。 “我想守护的,” “都是你毁掉的啊!!!” 师无渡将腰间的风铃一把抽出来,狠狠的砸在地上。 风铃当啷一声,滚落在师青玄的脚边。 隐氏默不作声,眼神瞥向她曾经亲手系在师无渡腰间的那只风铃。 原来这么多年了, 他从未将那风铃摘下来过。 就像她当初对他说过的话, 他从未忘记过一样。 师无渡喘着粗气,背过身拉过堪堪起身的师青玄,将一张纸丢给她,沉声道: “我不动你,” “毕竟你养育我们兄弟二人长大至此,” “这师府,就留给你当做最后的孝礼吧。” “从此以后,山高路远,天长水阔,” “我们至死不见。” 隐氏抿唇,眼中含泪的看着三人离开师府,俯身将那张纸捡起来。 上面是师风迎最后留下的几句话, 【我自知所做一切皆是咎由自取。这辈子,除了泊瑶,我亏欠的人,太多了。 细细数来,没将我的几个孩子抚养成人,看着他们嫁娶成家,衣食无忧,便已是最大的罪过。 可为父只能陪你们走到这儿了。所以,渡儿,原谅父亲,带着你母亲和长生好好活下去吧, 毕竟你们喜乐安康,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道了。 不必去怨念阿丛,他自小敏感好胜,随了他母亲的性子,我想他此番作为,也定是追悔许久,良心难安的。毕竟,他是个本性不坏的孩子,只是太过极端偏执。他还有大好前途前往奔赴,我不能让他的未来葬送在这,这也算我对他这么多年偏心补偿的亏欠。 若提起遗憾的话,大概就是屠儿母子了。 将屠儿送去出嫁,本想着林老爷家富庶充盈,哪怕是以妾之身嫁过去也会衣食无虞,起码过的会比现下要好。 可最后的冥婚钉棺也是我所始料未及的, 故而这两年我都活在悔恨当中。 许是苍天终究得证,让我自食其果,终是作茧自缚。 所以,别挂念爹,一切皆有因果。 等奈何桥现,黄泉搁浅 我们会化作尘埃, 终将再见。】
第62章 等待,就是一种勇敢 师无渡抱着师青玄坐在出城向东的马车上,前头驾车的人是李政。到了一个靠近山脚下的小村落,马车缓缓驶进去,最终在一个小木屋前停下。 李政跳下马车,掀开帘子对里面两人道: “到了。” 师无渡首先掀起跳下马车,李政看向山上那处浮云掩面的陡峭山巅,遥遥一指,开口道: “那里就是绝云巅了,里面住着不少修真道士,听说时不时的也会下来除邪祟。你想好了吗?要去那里?” 师无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淡淡应了一声。 李政见状微微叹了口气,随后面向这个小木屋,一边将门锁打开一边道: “这里是曾经你娘救了我之后,我暂且养伤的地方。里面该有的东西都还齐全,另外需要什么,到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帮着你们添置。” 师无渡看着小木屋,对他颔首, “多谢。” 此时师青玄也下了马车,跟着两人走进小木屋的时候,似乎想起师府,眼角又是红了红。 三人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又将东西安置好后把木屋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这木屋虽然看着不大,但里面的格局其实还设计的不错。一左一右两个小堂屋,出来后中间就是个连带着灶房的大通屋,两个人住刚好是绰绰有余。若要是在小木屋前围个小篱笆,看上去也算得上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师无渡将屋子收拾好以后,便抬手擦汗,顺便仰头看了看日头。见时候还早,便找出了一个小帆布包,将必要的干粮和水壶一些东西放在里面,背起它便打算往山上走。 师青玄自然见到了他的举动,从木屋里追了出来。 李政也站在门边,就见师无渡过去摸摸师青玄的头,低声嘱咐他, “留在这儿,等哥下山回来。” 师青玄心里是很不愿意他上绝云巅拜师学艺的,可拗不过师无渡的性子,便还是无言的点了点头。 师无渡又抬头看向李政,微微对他鞠躬道: “麻烦您了李政叔,我不在的时候还要劳烦您对长生多加看顾。” 李政点点头,对他道: “路上小心。” 随后,师青玄和李政两人便目送着师无渡顺着山间的小路走上了绝云巅修行之路,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之中。 师青玄自从师无渡走后,便在小木屋的门槛上抱膝而坐,似乎就这么打算等着师无渡下山归来。李政又勤快的将小木屋的边边角角洗刷了一遍,忙完之后便做了一些菜粥。等他洗完手端着一碗粥出来时,见师青玄还是坐在木屋的门槛上,似乎这段时间从未动弹过。 李政叹口气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将手中的粥递了过去。 师青玄瞥了一眼那碗粥,摇摇头后又将头埋进胳膊里。 李政心知他心中难过,却又不知从何开导他,只能自己低头将粥喝完。再看向他时,才发现他手中一直握着一只风铃。 见到那只风铃,便想起了当时师无渡将腰间的风铃扯下狠狠砸在隐氏面前的场景。李政盯着他手里的风铃,狐疑道: “那不是你哥的风铃吗?他不是给扔了?你怎么又给捡回来了?” 师青玄闻言将头从怀中抬起来,看着手中的风铃道: “因为这是隐姨娘留给我们的东西...” 李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虽然不了解师府的人际关系,但从整个事件上来看,他只知道隐氏也不是什么好人罢了。 师青玄垂眸,将手中的风铃放入怀中,望向绝云巅的云层,缓缓道: “虽然隐姨娘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但她依旧养育了我那么多年。” “这风铃她给哥哥戴上的时候,就嘱咐我们是一家人,要同舟共济,互相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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