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作心里暗自忖度,新一的推理大抵是没错的,但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到这里来,恐怕不只是为了用餐——这样的环境,很适合谈一些能放在明面上或者放不了明面上的事情。有些事情,不适合到双方的地盘上去谈,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中立的地点。 假如——优作忍不住想——在这些大小的隔间里布置上窃听器,明一的那位兄长都能得到些什么呢? 情报、消息、把柄?勾络连接,怕是能在黑暗里织出一张巨网。 优作低头侧目,正好对上明一的眼睛,他看着幼崽歪歪头,黑瞳错开视线——假幼崽是懂他爹在想什么的。 “您的包间到了,工藤先生,”服务员在门边跪下,一家人走进包间,她才膝行进入,关上门,门口的架子上放着菜单,她取下菜单,双手递到优作手边:“这是本月的食谱,您可以看一下,我去给您泡茶。您还是喝预定的乌龙茶吗?” 优作颔首。 服务员语气恭敬:“不知道两位小少爷想喝什么?” 新一瞥了眼弟弟,“我喝酸奶,”他说道:“他喝茶,谢谢阿姨!” “好的,”服务员拉开门,指了指走廊右边的方向,将沙漏倒置过来:“洗手间在侧边,门边有拖鞋,如有需要请您自用,菜品将在二十分钟内上齐,麻烦各位稍等。”她欠欠身,膝行出门,关上了包厢门。 “你才三岁,也不补充营养,”新一站起来,指着倚着老爸的弟弟:“喜欢喝茶,像不像个小朋友!” 挑衅,这是挑衅。 明一掀起眼皮,往着试图以站着的方式居高临下的兄长,说道:“你一个小朋友,天天喝奶补充营养,也没见比我高一点。” “嗷?”新一跳起,饿狼扑食,明一反手压制,咯吱窝攻击,有希子看着自己笑出鸽子叫的大儿子,体面地往旁边挪了挪。新一努力揪着弟弟的脸:“我们是双胞胎啊混蛋,我怎么可能长得比你高!” 明一压在新一身上,两个平贴的“人”字也打累了,新一支起脖子,沙漏的沙子积了有小半部分了,新一吭叽了一声:“我要去洗手,你去吗?”明一从新一身上挪开,蹲坐好,点点头。 优作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瞥了眼两个打完了之后和好如初的崽儿,说道:“稍等,等我回完这条消息,陪你们一起去。” 新一回过头,好奇地问道:“爸爸你在回什么消息?”新一打量着优作,世界一流的推理小说家蹙着眉头,手指在键盘上的点动,然后略微停顿,又按上了删除键。 明一侧首瞥了一眼,道:“还能回什么,这世界上能让爸爸反复审度用词编辑短信的人只有一个,”新一恍然,明一勾了勾手,新一配合地凑过来:“那就是编辑先生小野渡边大人!” “又是被死线反复摩擦的一天呢!”新一配合地棒读道。 “我下本书再不会接杂志的连载了,”优作食指一勾合上翻盖手机,看向两个捧心浮夸的幼崽:“请对这个家挣钱养家的主要劳动力尊重一点。” “怎么会不尊重爸爸了,爸爸在文学上创造的价值是无与伦比的。”明一道。 “只是,爸爸被死线摩擦,”新一贴着自己兄弟:“我们只是三岁的小朋友真的帮不上呢!” “走啦,走啦,”优作“恼羞成怒”:“洗手!洗手!要你们两个大聪明在这里叽叽歪歪!” 新一一边站起身,一边说着:“哇,爸爸夸我们是大聪明!” “我们虽然很聪明,”明一站定牵住大人的手:“但新一你真的不能说了,爸爸要生气了。” “那就这样吧,”新一把住下巴:“谁要我们是大聪明的儿子呢!” “大聪明”余光看向自家夫人,就瞧着有希子撇着脑袋,笑得花枝乱颤。 “爸爸,”刚刚在包间里聊到了“死线”,新一有点好奇:“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所有优秀的作者都会在写作开始前拟好……那个什么……对,大纲,怎么说来着……思路都是清晰的,那为什么爸爸这一章会卡这么久。” 父子三人顺着回廊标识往洗手间走去,出了门,优作牵着他乖巧无比的新一崽儿,明一抱着手臂更在后面,不在包间里的幼崽安静又听话,明一微仰着头,看着挂在回廊墙壁上的画,走到回廊拐角,明一无意往右边一瞥,正正对上一双绿眸。 明一的呼吸错了一分,那人坐在包间门口,侧着头往走廊这边看过来——是黑泽阵,是他哥! 是他哥!明一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垂在腰间的手紧了紧,是兴奋是愉悦。 黑泽阵与幼童对视一眼,他很自然地收回视线,单手关上包间的门,包间里的另一个人开口问道:“怎么样?” 黑泽阵抻抻衣角,他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衬衣袖口沾了一小滴血,他说道:“那人还没醒,我下手本就有点重。” 明一脚步没停,他还牵着优作的手,心里却飞快思考起来,黑泽阵明显在观察外面的情况,这附近肯定出了什么事,明一视线环视四周,靠近洗手间这边的包间门口开着并没有客人,明一看向储物间,储物间是用员工卡刷门禁开启的—— 大概率不是这里,如果他哥是在等什么人被发现的话。 洗手间,应该是洗手间! 这边,优作听着新一的问题,回答道:“怎么说呢,当小说家需要塑造一个形象的时候,比如说杀手,要将他的行为与举止进行描述,”优作耸耸肩:“而你爸爸我这辈子也不能做个杀手了,从侧面收集资料,阅读、总结再描写,费心费力。” “而我这次要写的配角不仅是个杀手,还是个优秀的狙击手,”优作揉了揉太阳穴:“虽然已经收集了大量的资料,但真正要落笔开始写,还是有一定难度。” “当然,我也必须承认,”优作诚实地说:“爸爸被死线摩擦也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拖延症。” “这样啊,拖延症,”新一拉长了调子:“可是明一说,拖延症就是大人们犯懒的借口。” 优作一梗,“唔”了一声,他这才看向幼子,自家孩子眼睛睁瞪,凝视着前方的洗手间垂帘。 怎么了? 一步,两步,三步,他们距离洗手间换鞋的地方不过两米远了,这时,洗手间门口垂下的帘子被人猛地掀开,一个赤着上半身用黑衬衣包着脸的人猛地冲了出来,明一只是一抬头,就看清了那人手上捏着的明晃晃的匕首。 那人一边跑一边弯腰,空着的左手朝他抓了过来。 这人是冲着他来的,他想劫持他,因为新一被优作牵着,明一反应极快,脚步一错,让开位子,那人一下抓空,踉跄了一下,明一飞快地往优作身后躲去,优作一边往后躲开,一边斥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反应倒是很快,这一下没抓到,直起身子撒腿就往走廊另一边跑去。 只不过错身的动作,明一看得清楚,这人穿着黑色的西服裤子,脚上穿着黑色的袜子,身上的皮带扣嵌着LV的logo。 优作抓紧新一的手,他呼吸急促了几分,他没有追上去,反而立即掏出了手机,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优作开口说道:“你好,我要报警,我在玉泉鸣居北侧洗手间门口,刚刚有个人冲出来,手里拿着匕首,想要劫持我的孩子。” 那边说了什么,优作回答:“我不知道原因,他突然冲出来袭击我们。” 说着,优作往洗手间里走去,新一的手被他牢牢牵着,明一跟在后面,一股子血腥味钻进优作的鼻息,“别看,新一!”优作下意识喊道,明一反应更快,他一把拉住新一,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捂住了新一的眼睛。 但新一已经看清楚了,一个男人,毫无生气地躺在男卫生间的地上,头微抬,倚在两个便池之间,胸口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流了一地。 也不过短暂的两个呼吸,明一将洗手间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血泊边有一枚朝着洗手间大门的脚印——脚印只有大拇指的印记,血泊的一边有晕开的痕迹,就像有什么东西之前倒在了这里。 而在血泊外,有三滴方向朝外的滴落血迹。 “死……”男孩的眼睛被捂得死死的,但他已然看得清清楚楚,新一嘴皮发颤:“死人了!” 优作看了眼镇定自若的幼子,他关切地看向被死死蒙住眼睛的新一,“你们先出去,”对着手机听筒说道:“我知道那人袭击我们的原因了,他在男洗手间杀了一个人。” 明一左手捂住新一的眼睛,一只手握住新一的手:“我们出去。” 两人一起迈开步子,走出卫生间,帘子落下,新一嘟囔地问道:“可以睁眼了吗?” “可以了。”明一放下手,目光灼灼地盯着新一,三岁的孩子微微发颤,明一放轻声音:“我们先到门外去,新一。” 新一眼里噙着泪光,他瞧着自家兄弟镇定自如的模样,把头抵在了明一的肩上,声音喃喃:“你不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明一抚住新一的后背:“我们和他的区别只是他被人杀了,再也动不了了,而我们还健康的活着,我们和他都是人,没必要害怕一个可怜的受害者。” “好,我不怕,”话是这么说,明一能感觉肩头的衣服被泪水浸湿了,新一咬牙:“爸爸在这里等警察,我们先回去。” 明一抚了抚新一的后背,“我们最好也等在这里,”明一说道:“我刚刚只是反应快,嫌疑人可能没有跑远,万一我们落单被挟持,正面相对我们俩跑不掉的。” 新一深吸一口气,脑门在明一肩上拱了拱,闷声闷气:“我是不是很没用,明一,我才是哥哥!”我怕得哭出来了!新一声音闷闷的:“你说的对,我们都是人,只不过他是死人,我们是活人,没必要怕他。是爸爸给你讲的道理吗?” “嗯。” “妈妈说爸爸年轻的时候是东京最优秀的私家侦探,我也要当最优秀的私家侦探。”新一抬起头,眼泡含泪,老实说道:“道理我都懂,不过我还是软,你站着别动,牵着我的手!” 三岁的小朋友,不过是刚入幼儿园的年纪,能够理解死亡的含义,已经显出了出众的智商。 安抚好兄弟,明一这才有空查看洗手间门口的情景,这一低头,他才发现,在门口地上沾着一串极浅极浅的血脚印,脚印只有脚趾的形状。 明一心里呲笑一声,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这么拙劣的作案手法一定不是他大哥的手笔。
第10章 优作撂下报警的电话,就联系了餐厅的服务员封锁了餐厅,现在,洗手间走廊十米外围了许多人,看着走廊入口不让客人随意进入的服务员,还有好奇地探头探脑的客人。 有点“虚”的幼崽握紧自己兄弟的手,新一板着张小脸,很“酷”地贴紧自家兄弟站好,明一心里念头千回百转,感觉着新一手心传来的温度,到底放弃了松开新一的手跑去找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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