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忍再忍——不能跟心性不成熟的未成年多计较,会折寿。 跟降谷零说完话之后鹿见春名便离开了,回到了他位于顶层的房间里。 降谷零也在这栋楼里拥有一个房间,刚好在鹿见春名的斜对面。 他回到房间里,思考了一会儿后给松田阵平拨了个电话。 房间里他做过仔细的检查,没有任何窃听和监控的设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在房间里放置了反窃听的装置。 明明是深夜,但松田阵平居然是秒接。 “……喂?”松田阵平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睡意和被人吵醒的暴躁。 “松田。”降谷零低声说。 熟悉的声音立刻让松田阵平所有的睡意褪去,短暂的两秒之后他便完全清醒了过来。松田阵平支起手肘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zero?你怎么突然……” 降谷零站在窗边,撩开一点窗帘,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即使是深夜,歌舞伎町的霓虹灯也明亮如同白昼。 “有点事想问你。” “如果你说的是下海当牛郎的事的话,放心,我不会笑你的,绝对——”松田阵平严肃地说,“……噗。” “你笑了吧?绝对笑了吧。”降谷零语调平缓,毫无波动。 “所以,你到底是有什么事想问?”松田阵平将笑意憋了回去,“如果只是因为牛郎的事情的话,你不会半夜来找我的。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刚刚只是开玩笑而已,不管是松田阵平还是降谷零都清楚,虽然嘴上说着会嘲笑,但实际上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为了降谷零卧底期间的安全,松田阵平绝对不可能将这件事情往外说。 “关于那个牛郎——黛。”降谷零说,“你们认识他吗?今晚的时候,你们看起来好像和他很熟悉的样子。” “你是说鹿见吧?我们当然认识。如果你要问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话……”松田阵平开始回忆,“大概四年前吧?我、hagi还有班长,我们三个人一起聚会的时候,恰好在聚会那家店的门口看到了晕倒在地上的鹿见诗。身为警察,不可能放着他不管吧?所以在他醒过来的时候,hagi顺势邀请他吃了顿饭。” “对了,那天我们还拍了张照片,我记得hagi发邮件抄送给你和诸伏了。啊——”松田阵平啧了一声,“该不会你们到现在都没看我们的邮件吧?这都四年了啊!” “当然看了!”降谷零为自己申辩。 等等,说到邮件和照片,降谷零突然意识到了之前看到鹿见春名时产生的熟悉感。 他本来以为那是因为看过琴酒手上的照片才会觉得有些熟悉,所以没有多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份熟悉感来自更久的四年前。 四年前的那张照片里,鹿见春名在松田阵平、萩原研二和伊达航的合照中出现过。 “你们很熟吗?”降谷零的神情凝重起来。 身为警察却和组织的成员熟识,不管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只是仅限于认识的话还好说,但如果是更加深入的关系……很有可能会因为鹿见春名是组织成员而受到牵连。 降谷零不和同期联系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当热也是在保护他的这些同期好友,以免因为他而遭受到组织的报复。 但现在意识到同期的安全可能会因为鹿见春名而受到威胁,他的心情立刻就变得糟糕起来。 “要说熟的话确实很熟。”松田阵平回答了降谷零的问题,“可能是因为看不过去吧,当时鹿见还是个未成年,而且他似乎也没有别的亲人……既然是我们这几个警察捡到的,就干脆帮忙帮到底好了。更别说班长之后甚至发现他打算去卖器官……要不是当时被班长拦了下来,鹿见他现在都不知道要少几个零件。” “……卖器官?”降谷零神情微妙地重复。 他可不觉得身为组织成员的告死鸟会沦落到去卖自己器官的程度。 按照诸伏景光的描述,告死鸟的武力值绝对不低,比起卖自己的器官,他去这种黑心医院抢钱的概率更高吧? “就是因为卖器官这点,所以才更让人没办法对他放心了。Hagi不知道为什么跟他的关系突然变得特别好,还帮忙介绍了魔术表演助手的工作……但是,”说到这里时,松田阵平下意识地停顿了很久,才开口继续往下说。 “……但是那次魔术表演出现了意外事故,不仅魔术师黑羽盗一死了,鹿见也莫名其妙失踪了。” “那家伙失踪了整整四年,好不容易接受了他可能已经去世的现实,谁知道这家伙又大大咧咧地出现了啊?!不仅不告诉我们,还跑来歌舞伎町这种地方,当年我们三个的劝告这不是完全没听见去吧?四年过去了,未成年人的叛逆期还没有过吗?!” 松田阵平显然越说越生气,音量逐渐加大——直到隔壁的墙壁传来三声敲响墙壁的声音,松田阵平才勉强熄了火。 他住的是警察宿舍,隔壁就是萩原研二。房间的隔音只能说是相当一般,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声音只要稍微放大一点就能够听得异常清晰。 感受到松田阵平怒火的不止隔壁被吵醒的萩原研二,还有隔着网线的降谷零。 他被吵地将手机拿远了一点,等松田阵平降低了音量才再次开口:“那你知不知道,鹿见诗他……” 松田阵平打断了降谷零的话。 “你是不是想说,鹿见他有黑道背景?” 这一点,萩原研二和他们说过——只是省略了关于鹿见春名有“超能力”的这一点。 在日本,混黑道的人足有七万人之多,如果每一个都抓的话,日本的监狱里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人。更何况有些人所谓的黑道,其实根本就是抄根棒球棒去和人打架、又或者是去老太太开的面馆收保护费而已。 所以即使猜到了鹿见春名是黑道成员也没什么,但要是被他们抓到鹿见春名在犯罪,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这一点,松田阵平还是分的很开的。 但他奇怪的其实是萩原研二。最擅长社交的人反而是最没能把握住和鹿见春名之间社交距离的人,松田阵平始终觉得萩原研二对鹿见春名好的过头了,但每次询问理由时,萩原研二又总是不肯跟他说实话。 “没错,我想说的是这个。”降谷零叹了口气,“但你们别搞错了,他是有黑道之类的背景,但是严重的多……他和我卧底的那个组织有关,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离鹿见诗远一点。” “鹿见诗是个绝对的危险人物。” 松田阵平这次没有很快回答。 他靠着墙面、盘膝坐在床上,借着透过窗玻璃落进来的月光,凝视着木质地板上不太清晰的纹路。那一段截入室内的月光显出银色来,他心里立刻浮现出鹿见春名的发色来。 “我明白了。”沉默了许久,他才低声说,“我知道了,班长和hagi那边,我也会告诉他们的。” “拜托你了。” 降谷零松了口气,然后挂断了通话。 不用他多解释什么,松田阵平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会让公安警察卧底的组织必然不简单、甚至极其恶劣。和这样的组织有关系的鹿见春名、又和鹿见春名扯上关系的警察当然可能会有危险,不仅自身有危险,甚至有可能牵连到家人。 鹿见春名确实已经被列入了“友人”的范围内,但即使是朋友也会由亲近的程度而进行区分。 毫无疑问,鹿见春名并不是那个“绝对不能放弃”的存在。 * 五分钟之前,鹿见春名刚做完两笔生意。 ——当然不是出卖身体的那种见不得人。 凭借经验,鹿见春名很容易就找到了一个小众的论坛——表面上是模型爱好者的聚集地,实际上是可以发布一些交易信息的。很多误入论坛的人真的只是各种模型的爱好者,因此交易信息不会写的很直白,只有有经验的人才看得出来。 鹿见春名卖的只是很普通的自制小玩意儿——其中并不包括炸弹。 他并不是没想过要卖炸弹,毕竟这算是老本行,他闭着眼睛都能手搓。 但在挂出与炸弹有关的交易信息的前一分钟,鹿见春名犹豫了,握住鼠标的手指迟迟无法点下那个“发布”键。 如果是往常,鹿见春名根本不会在乎卖出去的炸弹被用去做什么了,他只管拿钱,用途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可现在,他忍不住会想,如果卖出去的这个炸弹就这么不巧地被一些蠢货拿去搞恐怖袭击,那么到时候来拆弹的排爆警察会不会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虽然他那些炸弹都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款式,但是万一、万一出了意外,他亲手做的那些炸弹会不会就此夺去他们的生命呢? 这种想法多少有点圣母和好笑,鹿见春名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会这么操心警察安危的人。说到底,就算他卖了炸弹,但炸弹这东西只需要很简单的原材料就能够做成,会被拿去恐怖袭击或者更严重的犯罪、威胁到排爆警察的可能性大概只有1%。 但即使是这1%,鹿见春名也不想去尝试。 达成的两笔交易来自不同的人,一边要的是氰化物毒药,另一个则来自于真正的模型爱好者,对他自制的枪械模型很感兴趣——真的只是模型而已。 模型的交易倒不用很谨慎,只是鹿见春名得自己打包好寄走。至于氰化物……鹿见春名手头倒不是没有,但他一般是卖的假药,简而言之,是杏仁味的水。 会买毒药的多半是想干点非法的事,谁知道卖家会不会是什么自爆卡车,到时候把他卖了怎么办?鹿见春名一点也不想铁窗泪。 而就算他卖的不是毒药,买家估计也心虚,不敢来找他对质。 想要氰化物的买家不知道是谨慎还是社恐,约在了几天后的11月7日,但具体的地址并没有明说,只回复了鹿见春名说到时候再联系。 实在太麻烦了——!鹿见春名忍不住想,还是组织好啊,他什么都不用干,每天躺在家里就能刷组织的卡,无聊的时候还能私聊琴酒气一气他。 鹿见春名也不是没尝试过寻找组织的踪迹,但他唯一去过的组织成员经常碰面的酒吧如今还是一家拉面馆,那家地下射击俱乐部更是正在招租中,身边唯一有组织痕迹的就是公安卧底波本威士忌。 身为卧底,波本应该不会好心地帮组织扩招成员的吧? 鹿见春名叹了口气。 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时间,找了个牛皮纸袋将模型包装好了放进去,拎着纸袋便出了门。 …… 他离开五分钟后,原本关着的门便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随后门把手自动下压,打开了一条门缝,显出一只灰蓝色的眼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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