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有多疼,萩原研二早就已经亲眼目睹过了, 所以他一直紧张地等在浴室的门口。 鹿见春名在吃下药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按照萩原研二从录像之中了解到的内容来看, 他从真正死亡到复活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 而这段安静的时间已经大大超出了原本复活所用的时间。 所以萩原研二忍不住敲了几下浴室的门, “小诗?你还好吗?小诗?” 但这些声音都没有得到鹿见春名的回应。 萩原研二的心中下意识就有了不好的预感——那种奇迹般的、带来了希望同时又带来了不幸的体质,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失效了吧? 毕竟那可是致死率达到99%的毒药,也只有不死的鹿见春名才敢将之当成糖丸吃下去, 如果这种体质失去了作用,难道……他要再一次看着恋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吗? 这种想法在瞬间就出现在了萩原研二的脑海之中。 从踩刹车还是踩油门的选择之中,就能看出来一件事——看起来外向活泼、还是社交恐怖分子的萩原研二,本质上是个有些悲观的人。 他唯一不悲观的时候,就是执着地认为“鹿见诗一定活着”, 即使同期数次试图开导、甚至差点介绍他去看心理医生, 萩原研二的这种想法都没有得到改变。 在产生“小诗出事了”这个想法的瞬间, 萩原研二的手就已经握在了浴室的门把手上。 他按了一下,却没能打开, 浴室的门是上锁的。 萩原研二退开了几步, 透过浴室磨砂质地的白玻璃观察着室内的情况——他看不太清晰,但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浴室的地面上躺着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 他心中一紧,用力撞碎了浴室的门玻璃。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随之想起,厚厚的玻璃散落了满地。可即使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也毫无反应。 躺在浴室地板上的鹿见春名已经不再时幼年时期的小孩子的身体,而是他原本的成年的体型。少年侧躺在浴室冰冷的地面上, 长长的银发蜿蜒着散落,在浴室苍白的灯光下,他的肤色也显得愈发惨白,手背和脖颈上青紫的血管清晰可见。 萩原研二的心跳几乎漏了一拍,但很快他又松了口气——鹿见春名的身体是在起伏着的,还有呼吸,这足以说明他还活着。 他立刻来到鹿见春名的身边,揽着少年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半抱进怀中。 萩原研二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鹿见春名颊边凌乱散落的银发,露出那张眉头紧蹙的漂亮的脸来。 鹿见春名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即使在昏迷之中,他也紧紧皱着眉,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总觉得自己从鹿见春名的脸上读出了悲伤和难过。 那是浓郁到极致的情绪,从他蹙起的眉心和紧抿的唇角之中,萩原研二就能清晰地读出来。 他愣了一下,随即便看到了那一点泪水。 眼泪浸湿了鹿见春名浓密的银色睫羽,沿着他脸颊的弧度缓缓滑落下来,从下颌滴落。 鹿见春名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萩原研二顿时觉得心脏被揪紧了——从认识鹿见春名至今的七年以来,他几乎没有看见过鹿见春名掉眼泪,唯一的那次还是因为他才掉下眼泪来。 “小诗……”萩原研二抿了抿唇,低声叫他的名字,“……小诗?” 鹿见春名似乎对他的声音起了一点模糊的反应,从唇缝之中发出了一点含糊不清的呓语,这声音太过模糊,字音断断续续,萩原研二分辨了好久,才听出来了鹿见春名说的是什么——“研二”。 鹿见春名在叫他的名字。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瞬间,萩原研二便心绪复杂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满满涨涨地填充完整,从此心中不再有缺失的那一部分。 那双银色的睫羽轻轻颤抖了一下,像是蝴蝶震颤时的翼翅,缓缓地抬了起来,露出了被掩盖的那双浸润了水光的金色眼睛。 他的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情。 萩原研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伸手拭去鹿见春名眼角的眼泪,指腹被染上了一点湿意。 “小诗……你怎么哭了?”他轻声问。 鹿见春名茫然地说:“我……哭了吗?” 刚刚回到这几个月之前的时间之中,鹿见春名显得有些迟钝,慢了一拍才抬起手来,摸到了自己眼角的湿润。 他真的哭了。 ……为什么呢? 鹿见春名自己也想问这个问题,但他其实十分清楚这个答案……而想要消解所有的不安,只需要看到眼前这个人就足够了。 鹿见春名没有回答,他抬起手臂,环绕住萩原研二的脖颈,让自己伏在萩原研二的肩上,整张脸都埋进青年警官的颈窝里,感官之中充盈着的只剩下萩原研二的气息。 被这熟悉的气息笼罩的瞬间,鹿见春名骤然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好像高高吊起来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原处。 “……因为我想研二了。”他低声闷闷地说。 这样直白的情话让萩原研二觉得耳根泛红,“不是刚刚才见过吗?才过了五分钟而已吧……我就在小诗的身边,哪里也不会去的。” “不一样,”鹿见春名的声音放轻了,“不一样的。” “对研二来说是五分钟的时间,对我来说其实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久到跨越了生死,被凭空取走了一年的时间。 “我做了噩梦,梦见我在你的面前死掉了。” 闷闷的声音带上了一点颤抖。 “……对不起。” 委实说,鹿见春名其实并不是什么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从小到大的经历就注定了他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同情其他人、并且感同身受的人。 但是萩原研二是特别的。 萩原研二是他在此世之中灵魂的锚,唯独他是与众不同的。 鹿见春名第一次那么喜欢、那么在意一个人,因为喜欢萩原研二,因为在乎他,所以愿意接受萩原研二的一切,包括他的情绪……会因为萩原研二的喜悦而觉得雀跃,也同等地因为萩原研二的难过而感到悲伤。 他的情绪被爱意裹挟。 “没关系。” 得知鹿见春名突然掉下的眼泪不是因为痛苦,萩原研二松了口气。 他略微用了一点力,让环绕在鹿见春名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将之禁锢在自己的怀中。 因为紧张和过分担忧而紧绷起来的身体缓缓放松了,萩原研二将下巴抵在鹿见春名的发顶上,感受到了落在颈间的温热的呼吸声。 “我不是说过了吗?”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落了下来,“没关系的,我不在意,所以小诗也不用在意。” 他抬起手来,手指插入那头如同绸缎一般的银发之间,沿着发丝垂落的方向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柔软的银发从他的指缝之间流淌而过,像是冰冷的水。 “但是,研二明明很难过吧。”鹿见春名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他尽力让声线显得平稳,“不是吗?……而这都是因为我。” 分明鹿见春名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觉得难过,尤其他还是对痛觉无比迟钝的体质,在看清了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质之后则更加不会自怨自艾,但在萩原研二面前,他总是会因为萩原研二的情绪而难过。 “我不想骗你。”萩原研二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语气之中又带着点笑意,“所以,要说完全不难过的话,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听到了萩原研二本人的回答,鹿见春名的心渐渐地、一点一点地落了下去,手指缓缓抓紧了萩原研二的衣摆。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真正听到回答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消沉。 “但是。” 萩原研二又说。 “虽然这是漫长的七年,但对我来说,是有很多奇迹发生的七年哦,所以这七年的时间并不是什么坏事。” 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鹿见春名本身就相当于一个奇迹——一个总会将其他人的命运从绝望的深渊之中拉出来的奇迹。 “七年前的时候,如果不是小诗救了我,我怎么也不可能在倒计时三秒的炸弹下逃走的,那样的话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萩原研二低声笑了出来。他本来就是偏向于低沉的声音,笑起来时声带连同身体一起微微颤动起来,笑声落在他的耳尖上,立刻变红成了一片。 “七年换一个活到一百岁的未来,难道不划算吗?” “活到一百岁应该不太能实现吧……” 鹿见春名忍不住吐槽。 “谁说不能?”萩原研二十分认真地反驳,“这么多年来小诗都没有变过,而且又这么厉害,活到一百岁也不是没有可能吧?至于我嘛……毕竟是活跃在一线的警察,我可是每天都有在好好锻炼,身体强健得不得了。” 他的声音逐渐软化了。 “我想和小诗一起,生活到很久以后的未来。” 从遇见鹿见春名为止已经度过了整整七年的时间,这七年来,鹿见春名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在驱散他生命中不得不面对的死亡——他自己的、松田阵平的、伊达航的,这几乎让萩原研二以为鹿见春名出现的意义就是“拯救”。 “我也是。” 鹿见春名的语气异常郑重,他稍微拉开了一点和萩原研二之间的距离,如同璀璨阳光般的金瞳十分认真地凝视着萩原研二,倒映出一点浓郁的紫来。 “想和研二一直在一起。”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空气之中萦绕着某种可以被称之为暧昧的氛围。时值夏日,没有打开冷气的室内本就气温偏高,而空气在这样的对视和重叠的呼吸与心跳声之中逐渐变得燥热起来,连流动的风都变得粘稠。 主动的人是鹿见春名。 委实说,他想这么做很久了——在那个一年前的时间缝隙之中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碍于萩原研二那个时候还没有对他表白,他揣摩了一下,怕吓到这个未来的恋人,于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但现在的萩原研二就是他的恋人,毋庸置疑。 他忍不住倾身,轻轻贴了一下萩原研二带着热意的下唇。 就和本人的体温一样,萩原研二的呼吸和嘴唇也是滚烫的,唇齿之中浸染着萩原研二的气息。虽然这不是第一次接吻,但鹿见春名始终不太擅长接吻的技巧,于是这个时候就只能是单纯地碰了碰恋人的嘴角而已。 但这足以让萩原研二觉得不满。 他不满足于这个浅尝辄止的亲吻,原本环抱住鹿见春名腰的手动了动,握住了他细瘦的腰肢,另一只手则沿着鹿见春名的脊背缓缓上移——指尖抚过脊柱的时候带来了轻微的麻痒感,像是触电一样,鹿见春名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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