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游离于人群之外,所有人都把孤僻和异于常人的标签贴在他的身上……直到暴露亚人的身份之后,好像他所有的孤僻都有了答案,好像所有人对他的讨厌都是有缘由的、理所当然的。 世界从未对他怀抱善意——直到认识了遇到了萩原研二,遇到了这个说要做他共犯的警察。 因为他的出现,世界变得绚烂多彩而五光十色起来。 萩原研二是特别的。 因为不想让他难过,所以鹿见春名救了差点暴露的诸伏景光,只要同期好友没有死,萩原研二就不会伤心了——但他忘了,原来对萩原研二来说,他也是那个“被重视的人”。 他的消失,在其他人眼中和死亡没有什么区别。 换成他自己代入想一想,如果是他提出要和萩原研二一起度过新年,却在新年来临之前,骤然得知了萩原研二的死讯……只是单纯地想一想都让鹿见春名觉得难以呼吸。 明明是痛觉迟钝,却能异常分明地感觉到心脏在一抽一抽地发疼。 不仅没能遵守约定,还弄丢了那个有着特殊意义的、代表着幸运的流沙挂件。 挂件丢失的时候,鹿见春名心中生出了巨大的恐慌……好像这个挂件弄丢了,就连萩原研二也会被弄丢一样。 所以在醒过来看到萩原研二就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连情绪也无法自控了。 除了出生时的啼哭,在孤儿院被人排挤时不理解的哭泣,以及成为亚人之后面对无数恶意而留下来的眼泪,这是从那之后,鹿见春名第一次哭。 从前是因为认清了一切,所以对任何人都没有多余的感情,当然也不会有期待。 ——可萩原研二是特别的。 鹿见春名的泣音很低,带着不同于他往常的柔软,萩原研二只觉得心脏被彻底击中了,无力的挫败感和喜悦同时交织着萦绕在他心头。 挫败感是因为,他彻彻底底地输给了鹿见春名,不管在哪个方面。 而喜悦又是另一回事。 向来观察力卓越的萩原研二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清楚地感知到了这件事——鹿见春名在乎他。 而且不仅仅是在乎而已,他隐约能够意识到,他在鹿见春名的心中是特别的、被重视的……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因为这为他而落下来的眼泪格外滚烫。 但鹿见春名自己或许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就让他头疼了……看来还得慢慢来。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他倾身,靠近鹿见春名,手掌覆盖住他的手背,用手指指腹拭去鹿见春名眼角积蓄的眼泪。 灼热的眼泪在萩原研二的指腹上晕开,那双用来拆弹的手指指腹因此而被磨砺地有些粗茧,蹭在鹿见春名的眼角时,带来轻微的痛感,连带他的皮肤也跟着一起泛红。 “没关系,我不在意。”萩原研二下意识将声音放轻了,“挂件丢了也没关系,只要你回来了就好,那些东西都不重要,我在乎的只是小诗而已。” “但是……”鹿见春名眨动浓密的睫羽,睫毛扇子一般扫过萩原研二的指腹,生出轻微的麻痒感。 萩原研二却没让鹿见春名把话说完。 他抬起双手,用两只手一起按在鹿见春名的脸颊两侧,将他的脸固定在掌心之中,让鹿见春名与自己对视。 “听我说。” 萩原研二的语气很认真。 “不管是流沙挂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即使丢了也没关系,但在我心里,永远都比不上小诗重要……我在乎的是小诗,不是其他的任何东西。” “可是你说,那是你的幸运……”鹿见春名小声说。 “我本人已经在这里了,难道小诗觉得我不如挂件吗?”萩原研二笑了起来,那双紫罗兰一般美丽如同宝石的紫色眼睛中洋溢着笑意,“如果小诗喜欢的话,下次我们一起去抽别的抽赏好了,一定把A赏抽到给你。不管多少次,我的幸运都可以分给你,不论什么时候都愿意。” “所以别难过了。” 萩原研二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姿势之下,他和鹿见春名靠的很近——甚至能清楚地从那双金色的眼睛中看清他自己的脸。 气氛正好,但萩原研二却挫败地发现自己没办法对摆出哭脸的鹿见春名做些什么。 他的手滑落下来,揽住鹿见春名的肩,将他拥抱在怀中。 他的下颌擦过鹿见春名的额发,银色的发尾扫过他的颈间,从湿漉漉的银发发梢上滴落的水砸在他的脖颈上,沿着锁骨的线条没入衣领之中。 掌心下打湿的银发带着潮湿的意味,但萩原研二的拥抱是温暖的,属于他的味道铺天盖地地涌来,将鹿见春名整个人包裹其中,令他奇异地觉得安心。 鹿见春名眨了眨眼睛,想要哭泣的情绪彻底因为这个拥抱而止住了。 他毫不客气的伏在萩原研二的肩上,用他深蓝色警服的布料蹭了蹭脸,擦干了睫羽沾染的泪痕。 “比起新年时不能一起回家,更让我难过的是小诗可能出现意外的消息……但是你回来了,所以以前的一切都没关系了。” “虽然三年前的时候,小诗没能和我一起回家,可是今后还有很多年,与其一直缅怀过去,我更想拥有和小诗一起的‘未来’。” “不要哭。” 萩原研二在他的耳边低声说话,压低的声音像是某种古意乐器的余韵,细细密密的热气落在他的耳边,肌肤立刻红成一片。 “好。”他说,“我想和研二一起过新年、一起去神社参拜,一起做很多事情。” 未来——鹿见春名第一次对这个词有了格外清晰的概念。 自从成为亚人之后,鹿见春名就对未来没有抱有期望了——他是被全世界通缉的异类,除了逃亡,也只有逃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逃亡的路上被抓到,然后结束逃亡的生活。 他朝不保夕,未来理所当然要与死亡为伴。世界之大,但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的归处,既然无处可去只能流亡,当然也不会对未来产生任何期待。 ……总不会比如今的处境更差,但也不会再变好了。 但现在这个瞬间,在萩原研二向他承诺未来的时候,鹿见春名头一次觉得……未来是值得期待的。 有萩原研二的未来是值得期待的。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知道他实际上不是人类,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他只是作为“普通人鹿见春名”生活下去而已,而且……还有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的未来中,是希望有他存在的。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鹿见春名觉得欢欣雀跃了。 想和研二一起度过下一个新年、以及以后的每一个新年。 但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鹿见春名必须清除一些阻碍——他窝在萩原研二怀中沉思。 萩原研二显然不会知道,因为他的一句话,鹿见春名就完全暴露了凶残的那一面。 他彻底倒戈到了公安这一方,打算找机会将组织彻底毁掉。 仍然在组织作为告死鸟的他是受到BOSS重视的实验体,BOSS从来没有放弃过在他的身上寻找长生和死而复活的希望。 既然看重他、并且将他视为唯一的希望,那么就绝对不可能放手。 从进入组织至今,鹿见春名一定是有搭档的,他并不被允许一个人活动,他的搭档实际上是“监视人”。 他只是运气好,第一任搭档苏格兰恰好是个公安、又恰好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同期,即使被发现他和警察交好,苏格兰也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到自己同期好友的事情来。 但如果让琴酒发现……可能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了。 萩原研二会死的。组织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和他来往密切的警察。 鹿见春名对自己的生命无所谓,不管被杀死多少次,他都可以重新活过来,可萩原研二不一样,萩原研二不是亚人,组织只要派出一个狙击手、又或者设下一个炸弹陷阱,很轻易就能夺走萩原研二的生命。 就像七年前,在浅井别墅区的公寓时一样。 如果鹿见春名没在那个时候因为一时冲动而出手,就不会有萩原研二的现在。 只要鹿见春名仍然身在这个跨国犯罪集团之中、只要组织仍然存在,针对萩原研二的危险随时有可能出现。 既然如此,想要达到那个和萩原研二约定好的未来,组织就是他必须覆灭的存在了。 他得想个办法。 虽然他知道BOSS——乌丸莲耶的山中别墅到底在哪里,但说到底狡兔三窟,既然能建立组织这个存在时间长达半个世纪、罪行和恶名又横跨数个国家的犯罪组织,乌丸莲耶当然不可能只有那一个藏身的地方。 况且换句话说,组织并不是失去了乌丸莲耶这个幕后的BOSS就分崩离析了。 组织里几乎没几个人见过BOSS的面,BOSS是藏身于幕后、从不现身人前,从而控制着这个庞大组织的幽灵,甚至有代号成员怀疑过根本没有BOSS这个人存在。 不露面就意味着掌控力低——当然指的不是对组织的掌控力,而是人心。 鹿见春名敢说,全组织就没几个代号成员是真的忠心那位BOSS,如今身在组织无非是为了钱财权利又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当组织要崩塌的时候,当然也不会有什么人会愿意为了组织去死。 就算他抓到了BOSS,身为二把手的朗姆大概马上就会伺机上位吧? 这么想来,三年前随口敷衍诸伏景光,说要当他的协助人或许才是完全正确的决定。 鹿见春名心中的冷意被萩原研二所描述的未来全部激发。 他一门心思在考虑怎么才能杀杀杀,把组织会威胁到萩原研二的人全杀光,这才能给名为萩原研二的长发公主建筑出一座安全的高塔来——直到被萩原研二的手掌握住脖颈,轻轻颤抖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萩原研二的手掌从他的发顶一路抚下去,最终停止在潮湿的银发上。他用指尖拨开拢在鹿见春名脖颈后的银发,用炙热的掌心贴住了鹿见春名的脖颈后。 突如其来的热度烫地鹿见春名一哆嗦。他下意识瑟缩着想抬起头来,银色的额发蹭过了萩原研二的下颌,擦过了青年警官的唇。 柔软的触感在他额头光洁的肌肤上轻轻触碰了一下,又很快抽离——但鹿见春名立刻意识到了,于是干脆地僵硬了身体。 蹭了一下,蹭了一下而已,别说只是不小心蹭到了,有的好朋友甚至能互帮互助呢,这也没什么。鹿见春名心说。 萩原研二想要开口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喉结下意识滚动了一下,又抿紧了唇线,隐忍了几秒才接着开口。 萩原研二低声说:“不吹干头发的话会感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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