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李莲花打开自己手中的酒瓶,豪饮一口后长出了口气,叹道:“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十年前,在四顾门内大吵了一架,我桀骜不驯口出妄言,将他气得甩袖离去,再有他的消息,便是生死别离。” 他眉峰微动,侧头又看过来:“所以我也不知道啊,小宝。” 那张清隽温润的脸在月色下带着淡淡的惆怅,方多病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并非真的不知道,只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真相。 比起几乎没有相处过,在他心中只是早逝舅舅的自己,与单孤刀是师兄弟,又一起建立了四顾门,却最终被欺骗的李莲花其实要伤心得多。 他一时间难以接受除了自己竟然并非爹爹与娘亲亲子这点,也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什么英雄人物,反倒是个设计陷害他人,妄图颠覆超纲的反贼小人。 “吵架的时候怎么能说是口出妄言,激烈处话赶话都是常有的,他……若是有心算无心,你又怎么会发现……”他抱起手中的酒瓶,含下一大口,将两颊都满得鼓起。 吃力地将这一大口酒咽下后,他才用袖子抹了把嘴唇,“若他真的打算颠覆朝纲,我……我也绝对不会放任!” 话虽如此,他情绪却仍有些低落,那双京巴似的黑溜溜的眼睛都雾蒙蒙的,看起来像是被雨淋得湿哒哒的幼犬。 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膝盖,安慰道:“他到底是你生父,虽说他是他,你是你,但你大可不必牵扯进这件事里。阿舟告诉你真相,也只是让你要提防皇家,让你将此事透露给方尚书,让他先寻个对策,免得最终事发。” 方多病惯来不喜朝堂,只慕江湖,对尚公主这件事心中其实并不情愿,但也知这是皇家旨意,他即便逃得了一时,最终还是得履行婚约。 但直到李莲花点明的此时,他才惊觉一切早已不是他情不情愿这么简单。 他明面上是方家独子,实际上却是反贼单孤刀的孩子,却又得了皇室指婚,即将迎娶皇家唯一的血脉。 单孤刀若真断了如今圣上生子的可能,一旦功败垂成,那往后帝皇一朝清算,方家必定被列入反贼之列! “不行!”他失神地站起身,一时间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我要阻止他!” “他会害死我爹娘的!” “方小宝,你冷静点。”李莲花扶住他的肩,看着他泛红的眼圈无奈道:“事情还没发展到最糟糕的那一步,皇上如今还什么都不知道,虽被下药,但他如今正值壮年,未必无法调理,你知道我的扬州慢在调理生机上得天独厚,说不定对皇上的身体也会起作用呢。” 方多病本就将眼前这人视作知己,如今他深陷泥潭,牵扯甚大,李莲花竟毫不犹豫地朝他伸出援手。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李莲花……” 李莲花有些不自在地被可怜兮兮的小徒弟一把抱住,侧头朝楼里看的时候还能看到鹤之舟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叫他难得有几分窘迫,连忙哄小孩一样地拍着方多病的后背,“行了,方小宝,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果然跳了脚,“本少爷才没有!” 李莲花忙将旁边的酒瓶子塞回他手里:“好好好。” 方多病到底还年轻,如今天塌下来有李莲花愿意帮他担着,他竟真从刚刚获知的真相中得到了喘息,抱着酒瓶一连喝了好几口,没一会儿酒劲上来了便整张脸都晕成了绯红。 鹤之舟等他东倒西歪了才从屋里出来。 李莲花酒才喝了小半瓶,面颊只有一点浅浅的粉,见他过来便懒洋洋地抬起手,道:“搭把手。” 他握住这人纤细的小臂,稍一用力,人便落进了怀里。 在夜风里吹久了,李莲花身上有些凉,虽知道他如今已有扬州慢护体,鹤之舟却还是忍不住用内力暖了手掌,贴上他的面庞跟脖颈,捂去寒气。 只是没捂一会儿,他的大手便被这人小一号的修长手指勾住,从脸颊上拉了下来。 “你啊。”李莲花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脸颊:“也太着急了,一下子说那么多,他一个小辈哪里受得住。” 鹤之舟凑上前来蹭了蹭他的侧脸,没出声反驳。 只是他摆出的柔顺的姿态已经写满了服软跟讨饶,李莲花心里软得厉害,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了,只好轻轻捏了下他的手,使唤道:“还不快点把人搬进去?” 他这才松了抱着人的手,弯腰将方多病扛到了肩上。 这醉酒的小子被这倒栽葱的姿势惊了一下,迷迷瞪瞪地醒过神来便下意识地开始挣扎,鹤之舟险些没抓住他。 好在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他很快便把人丢到了屋里唯一的那张床上。 “看来今夜是没得睡了。”李莲花看着四仰八叉的臭小子,嫌弃地叹了口气。 鹤之舟索性抖开旁边的被子,手腕一翻,便用巧劲将这小子裹进被子里,包成长长的一条毛毛虫,推到了床铺的最里面。 他拍了拍空出来的床榻,对心上人道:“来睡吧。” 李莲花看了眼被裹得眉毛都皱到一起的方多病,到底没忍住哼地一下笑出了声。
第82章 刘如京 第二日一早鹤之舟便收到了包打听的回复。 刘如京现如今在丰州,占了荒野的一家弃用的客栈,如今在做死人生意。 丰州。 他抖开了地图,将丰州的位置圈了出来。 李莲花从后面走过来,看着地图眯了眯眼,问:“你怀疑老笛从水路走了?” 鹤之舟眨了眨眼,这堪舆图十分简陋,其实他除了丰州所在的位置之外还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又是靠的你的梦?”李莲花看着他那略有些迷茫的表情便觉好笑,抬手点了点距离丰州不远处的一座山谷。 “我刚刚跟无颜确认过了,这里就是金鸳盟的总部所在。周围都是荒山,以老笛的轻功来说离开不是问题,但怕就怕他中了暗算,那样要离开的话,反倒是这条路最有可能逃脱。” 他说着,手指在山谷外的一处河道标志上又点了点。 鹤之舟将地图卷了起来,“金鸳盟总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我们还是去丰州走一趟吧。” 丰州距离此处算不上特别远,大约也就四五日的路程,说不定等他们走个来回,苏小慵都未必归来。 既然决定了启程,两人与方多病说了声,便驱着车辕前的四匹马跑了起来。 无颜因为要联系盟中其他手足查探消息,倒没有与他们一起。 他们走得匆忙,也就不知道他们离开不久后,肖紫衿下了小青峰,特意到城外来探过一回。 - 他们到丰城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莲花楼被他们安置在郊外藏起,一行人入城后,便径直去了丰城的四季客栈分店。 除了最初一两年的安排之外,近些年四季客栈的这些分店鹤之舟已经没有再多管,反倒是包打听这总店长做得越发起劲,借着扩张的客栈开拓了不少打听消息的渠道。 他们到来之后,包打听已经派人详细打听过刘如京近期的消息,鹤之舟才刚坐下,店里的掌柜便托着账本跟刘如京的卷宗候在了门外。 不过在场的另外两人,一人是天机堂的大少爷,另一个更是曾经统领武林的四顾门门主,都见惯了这种场面,倒也没人觉得不妥。 鹤之舟接过资料后大概地看了一眼。 刘如京在十年前东海的那一战中便被炸瞎了一只眼,如今剩下的那只也开始看不见了,每日里做的事都极其单调,除了日常的生活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到丰城河边捞尸。 那处河岸地理特殊,水下暗流会将跌落河中的死尸冲到这岸弯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如京便开始收敛起那些尸体,安置在附近荒废的客栈中,若有人来寻尸,便要上一笔钱,那些没人要的尸体,也偶尔有些人来买,大多数时候他还会问清楚对方要尸骨来做什么。 他们赶来的这四五天里他过得也还是老样子。 生活算不上糟,但也委实称不上好。 李莲花看过卷宗后有些沉默,刘如京性情耿直火爆,当年与他也算投机,没想到如今沦落到要靠捞尸度日。 鹤之舟抬手捋了捋他那头长发,随后将手搭在他肩上,“要等明日,还是现在便去城外瞧瞧?” “自然是现在去。”方多病插进话来:“如今时间还早,还不到就寝的时候。再说了,早些确认也早点放心。” 李莲花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我说方小宝,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也知道关心阿飞了?” 如今已经知道阿飞就是笛飞声的方多病脸上霎时一阵黑一阵红,“本少爷这都是为了谁?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个家伙自己遇到危险还给你送了那封信,这人情咱们得记着!” 虽说那个家伙又是绑架乔婉娩跟四顾门换阎王寻命,又是打伤鹤之舟,但如今他多多少少也看出了眼前这两人跟笛飞声的关系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差,哪怕他不相信笛飞声是个好人,也会相信李莲花跟鹤之舟。 臭小子浑身上下就这张死鸭子嘴硬。 李莲花轻笑一声,就着鹤之舟伸过来的手站起身,三人一起出了门。 他们从卷宗中得知了刘如京所在的荒栈位置,运气好的是今日客栈正好悬挂着鬼灯笼,可见今日刘如京是开门见客的。 当然,运气更好的是他们才迈入客栈,便看到了一个男人正摸着躺在棺材里的笛飞声,眼见着那只手要从胸膛摸到下腹,他们还未来得及做反应,这男人便被突然诈尸的笛飞声一掌打飞出去。 震碎了棺材坐起的男人被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婚服,脸色黑沉,面容凶狠,看起来极其摄人。 方才摸了人的家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跟妻子一起互相搀扶着从荒栈中逃走了,而就在他们离开的下一刻,笛飞声从棺材中一跃而起,正打算一把抓住了刘如京的脖子。 李莲花身形一晃,指尖的内劲已经击中笛飞声的手腕。 兴许是这个感觉让眼前这个看起来浑浑噩噩的男人有了几分熟悉,这人用手捂住了额头,用力摇晃了几下脑袋,恶狠狠地问:“你是谁?” 李莲花眉眼微动,没什么犹豫地便答道:“我是你的朋友。” 末了还强调一般地补充了一句:“好朋友。” 笛飞声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 但很快,他脸上又浮现出痛楚的神情,竟是再也强撑不住,脑袋一歪便嘭的一下昏倒在地上。 鹤之舟忙蹲下身给他把了脉,见他脉象还算平稳,才抬头对李莲花道:“腹部中剑,伤不致命,不过其他东西有点麻烦,得尽快医治。” 刘如京见他们与笛飞声十分熟稔,便侧头向着他们,好似打算用耳朵仔细分辨他们一般地问:“你们是什么人?来买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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