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诵实在不明白,纣王是什么变态心思,才能在这样炼狱一般的地方安然休养。 殷诵转身,走入宫殿中。殿中服侍的宫人已经被苏妲己施法,陷入了沉睡。整个摘星楼一片寂静,能听到的只有高楼外阴风与怨鬼的哭嚎声。 殷诵来到御床旁,伸手撩起遮挡的白色床帐。他低着头,眸光平静地看着仇人的身躯与面容一点一点地展露出来。 “殿下要杀了暴君吗?”苏妲己来到王孙身边,轻声问道。 殷诵轻轻一笑,目露不屑:“父亲命不好,才会有这样的父亲。” “我杀他,要遭天打雷劈的。精贵的瓷器怎可与瓦罐相碰?” 许是殷诵、苏妲己说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摘星楼回荡,吵醒了纣王。或者纣王重病缠绵,本就睡得不安生。殷诵这边话音刚刚落下,不等他转身离开,纣王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不过五十来岁的纣王,睁着一双昏黄的老眼,转动脑袋循着声音向床边看来。 纣王张了张嘴,想要呵斥吵扰他的大胆宫人。可惜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有气无力,半点帝王的威严都没有。 原本想走的年轻人,忽然变了主意。殷诵饶有兴趣地微微俯下身,盯着病弱的老人仔细地端量起来。 纣王没有想到这个“宫人”竟然如此大胆和无礼。天子不禁恼羞成怒。他紧锁眉头,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做出威严吓人的模样。却在眼睛瞪大,集中精神看向殷诵时,纣王面目神情陡然从无能的发怒变成真切的惊恐。 “你……你……姜……”大商的王嘴唇哆嗦,惊恐地看着眼前与发妻颇为相似的面容,仿佛看到了那个被冤死的女人趁着他病弱,来到他的床前索命。 殷诵只是沉默不语地盯着纣王的眼睛。纣王却因为他的沉默更加惊恐。 纣王突然整个人都癫狂了起来!明明是病在床榻数年不得动弹的人,竟然连滚带爬地向床榻的另一边滚去。 纣王忽然看到了苏妲己。这位帝王连忙抬手,指向苏妲己,对着他眼中“发妻的亡魂”大叫:“是她,都是她挑唆的!你受了那些刑罚都不肯认罪,孤已是信了你的!” “你我夫妻十数年,孤怎会不明白,怎会不明白你的忠心?可是苏妲己告诉孤,你已受了重刑,不将罪名按在你头上,孤便成了天下人口中的暴君,你父亲东伯侯必定为你出头,叛出大商!” “你要报仇,就去找她!就去找她啊啊啊——” “噗通”一声,不断后退的纣王滚落到了地板上。纣王嘴里发出一声声“啊啊啊”的惨叫,不知道是在呼痛还是在惊吼。
第104章 名正言顺本就是最大的资本 纣王这不是十分清楚真相么? 殷诵眼底的不屑近乎轻蔑,杀气如有实质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似被触发了开关,大商的国运在他面前凝实成巨人。一把巨刀握在巨人手中,刀刃闪耀着锋利的光芒,直指殷诵的心脏。 殷诵没有轻举妄动。正如先前他对苏妲己所说,他已经舍不得自己和行将就木的纣王“碰”一“碰”。 何况,纣王现在对他还有用! 殷诵十分清楚,很多时候,“名正言顺”四个字就是最大的资本!父亲殷郊太子的身份必须正名。 殷诵凛冽的目光,从摔到床榻背面的纣王身上,转移到大商国运变化的巨人。 苏妲己瞧见巨人刀锋所向,下意识就要出手,被殷诵抬手拦住。 苏妲己扭头,疑惑地看向殷诵:“殿下?” 殷诵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事。” 说罢,殷诵强行压下心头的杀意。巨人当即从他二人眼前消失。 苏妲己目露一丝讶异。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纣王。此时,纣王已经不再低吼惨呼,而是垂着头匍匐在地上,两只手搭在床沿上。仔细听就能听到,这位大商的帝王嘴里正在嘀嘀咕咕些模糊不清的词汇。 苏妲己不禁吐出了一口浊气,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真的入宫,给这样一个老东西做妃子。 苏妲己毛绒绒的狐狸耳朵忽然动了动。她听到正有人顺着木质的楼梯向上攀跑。 苏妲己立即将这一发现告知殷诵:“听脚步声,来者应该是妖不是人。” 蝎子精爱以妖物为食。如今整个王宫里,只剩它一个活的妖族。 殷诵和苏妲己转身,向楼梯口看去。他们的目光刚刚转过去,谢绛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廊下的楼梯处。 蝎子精扭头。看见殷诵和苏妲己,这妖精的脸上立即露出狠戾的神色。它一把捞起裙摆,冲入宫殿,快步来到床榻前。 蝎子精冲殷诵和苏妲己的方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显是嫌恶他们跑来摘星楼惊吓到了纣王。 “我们退到一边去。”殷诵对苏妲己说道。同时,青年向蝎子精做了一个“尽情表演”的手势。 苏妲己一面后退,一面注意着殷诵与蝎子精两边的情况。她看见殷诵的手势后,心思一动,当即将殷诵和她自己的身形一起隐去。 蝎子精看到殷诵和苏妲己两人识相,脸色好了一些。这妖精也不管他们没有离开,当即整理了一番仪容,绕过床榻扑到了纣王身上。 妖精力气大。就见蝎子精两手搭在纣王两边肩头,一个使劲强行将商王的身子板正坐在地上。 不等纣王反应,蝎子精先声夺人扑进他的怀里,哭泣起来:“陛下,您是怎么了?那些该死的宫人,都死去哪里了!” 纣王哆嗦着嘴唇,还没有从见到“亡妻冤魂”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蝎子精从纣王怀中抬起头,佯装关心地再次问道:“陛下,您究竟是怎么了?” “梓童,梓童……”纣王缓缓低头,颤抖着双手抚摸蝎子精魅惑的脸蛋,双眼中却渗出了恐惧的泪花,“孤刚刚看见了梓童……她……她来寻孤报仇了……” 蝎子精闻言微愣。它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明白过来,纣王口中的“梓潼”指的正是纣王元后姜氏。 蝎子精也不管,纣王怎么会以为自己见到了姜王后的魂魄。它能在殷商王宫中一混就是十二载,自然有它的本事。 蝎子精眼珠儿一转,计上心头。她从纣王身上离了离,摆出惊奇的神色对年迈的帝王说道:“陛下莫不是梦见了元后娘娘?” “梦?”纣王愣怔地扭头,望向床榻另一边,方才“姜王后”与苏妲己站定的位置。 看到那里空无一人,纣王不由得大喘了一口气,恐惧的心魂立即安定了下来。 纣王颤巍巍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喃喃自语:“竟是梦吗?” 纣王疑惑不已。自从姜王后死后,他就不曾再想过这个发妻,更别说梦见她了。 倒是第二任妻子苏妲己死后,时常出现在他梦境里。毕竟,如苏妲己这样的美人世间罕有。他如今虽然宠着第三任王后,心底里还是觉得谢绛容不及苏妲己貌美,时常为之叹息。 蝎子精压根不管纣王如何想,只管自己表演:“陛下有所不知,妾前几日在梦中与元后娘娘相见。元后娘娘向妾哭诉她死得十分冤屈,希望妾能为她洗刷罪名,还她母子三人一个公道。” 纣王闻言心头一紧。 姜王后是否冤屈,纣王比谁都清楚。当年他见姜王后被剜眼烙手,诸多酷刑加身都不肯认罪,已是完全明白发妻是被人陷害的。 只是当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姜王后便是被人冤枉的,也只能叫她受了这份委屈,保住他这个帝王、丈夫的声名! 纣王面露心虚。蝎子精将他神情看在眼里,心中颇为不屑,面上只当没有瞧见,继续方才的表演。 蝎子精一把握住纣王的枯瘦的左手,神情激动道:“妾醒后,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劲儿。元后娘娘是后宫妇人,碍不着前朝臣子的眼。想来是后宫中哪个妃子狼子野心,受不得娘娘教导,使了阴祟手段,害了她。” “妾便使了宫人,将当年各处宫妃的侍婢叫来严刑拷打。想不到,真叫妾查到了真相。” 纣王身子猛地一震,眼睛微微睁大,呼吸却轻了轻。 蝎子精连忙伸手,在纣王的胸口抚了抚,叫他心神安定一些。待纣王神色好了些,蝎子精才继续道: “这些宫人中有个叫鲧捐的宫婢,原是寿仙宫苏后的亲信。她受不住熬打,当场供认是她主人勾连了费仲,指示那奸贼遣了家丁姜环装作东伯侯家臣,假意刺杀陛下,栽赃在元后娘娘头上。” 蝎子精说到此处,失声痛哭:“可怜我元后娘娘忠贞烈性,实为当世女子楷模,却受了那奸妃的陷害,得了那般下场。娘娘实在是冤呐!陛下,您一定要还娘娘一个清白啊!” 纣王听到要还姜王后清白,下意识反手抓住蝎子精的柔荑。纣王颤抖着两边腮帮子,紧紧盯着宠妃:“御妻,这等话日后不要再说!孤给她还了清白,天下人当如何看待孤?孤岂非成了暴君、昏君?” 蝎子精轻轻吸了一口气,差点当面甩给纣王一个白眼:你是不是暴君、昏君,你自个儿真的不清楚? 苏妲己震惊于纣王的恬不知耻与顽固无情。不论如何说,姜王后都是纣王的发妻,与他生育了两个孩儿。纣王明知姜王后受了冤屈竟然不肯还她清白。苏妲己顿时觉得纣王方才受到惊吓时的模样,十分可笑和可憎。 苏妲己不禁扭头,望向身旁殷诵的侧脸。却见他神情冷肃,眸光冰凉,不似在看自己的亲人,倒像在看一头路边癞头的畜生。 蝎子精素来知道纣王是个无情的种,此时也被这凡人帝王的无耻给无语住了。蝎子精悄然往殷诵那边递了一眼,而后轻吁一口气,暗道自己还是尽快与纣王分割的好,免得被这老东西牵连祸害了。 蝎子精一派无辜地看着纣王,劝谏道:“害死元后娘娘的,分明是奸妃与佞臣。他们明知陛下膝下只有两位王子,竟然还要冤死元后娘娘,其心可诛啊!” 蝎子精一脸愤恨:“妾现在真恨不得将他们从坟堆里扒出来,剥他们的皮、抽他们的骨!” 说罢,蝎子精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 蝎子精将奏折展开,一字一句为纣王阅读。原来,这是三个月前,远在西岐的闻太师报来朝歌的捷报。 纣王听到殷商大军战胜了人人称赞圣主出世的西岐,兴奋不已,精神气儿都旺盛了三分。 纣王连声赞道:“好好好!太师不愧我大商第一栋梁!有太师在,江山稳矣。” 蝎子精心头冷笑一声。她与纣王说道:“陛下你看,两位王子当年被奸妃陷害,险些喋血午门。而今,他们却投身大商军中保家卫国。两位王子当真是忠孝拳拳,感天动地。陛下如何忍心两位殿下随了他们的母亲,一直含冤受屈?” 纣王盯着奏折,微微眯眼:“这两个逆子当年对孤喊打喊杀,没想到如今成人了,倒是明白了事理,晓得了为人臣则忠,为人子当孝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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