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思忖片刻,“这茶朕之前也品过,是还不错。云贵山地多,既然合适种茶,眼下除去了土司这块恶瘤,就叫鄂尔泰在那边成立个茶叶局。让他招募百姓种茶,茶树好管理,房前屋后都可以种。山山有茶树都不怕多,西藏、蒙古、准格尔都要茶,还可以让老八、老九贩到西洋国家去卖。” 这个鄂尔泰果真是个敢干能干的。这么快就能平定云贵土司,心性手段都不同凡响,治理上也看得长远。弘昼的心声说他配享太庙,还真不算夸张。 田文镜、李卫、鄂尔泰,这三人的本事都不一般。那心声中说的种种日后之事,还未可知。这三人可是扎扎实实验灵了。 谁能想到呢,平平无奇的三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看不到大清的前路,如今只希望弘昼的心声能指引出一个正确的方向。
第54章 说完了政事,父子两有聊了几句家常。 看着四爷说到年氏又有了身孕后,眼里一瞬间蹦出的欢喜,康熙帝微微垂下了眼皮。 “儿臣和皇阿玛说起话来就止不住,耽误了时辰,扰了皇阿玛休息,是儿臣的罪过。”四爷见康熙帝面有疲色,连连请罪。 身为太子,偶尔心里也会突然冒出来“自己何时才能登基”的念头,都在下一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悸后,迅速挥散了。 他,真心盼着皇阿玛多活些年岁。 真正将军国大事都握在了手里,夜间越发不敢闭眼,怕自己一时的错误,给大清的未来埋下了祸患。 康熙帝摆摆手,“无妨,朕就是时候快到了,精神不足。” 这般直言生死的话,让四爷喉间哽咽,他伏下身来叩头,“皇阿玛定能长命百岁!儿臣和兄弟们一起给皇阿玛吃斋念佛,抄经祈福……” 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不仅仅是亲朋远了距离,还因为无尽的迷雾萦绕在眼前。只有走上了这条路的人,才能明白落下的每一步,都带着未知的恐慌。 皇阿玛是远处隐隐闪烁的那盏灯,更是背后叫人安心的大山。他在,他就不会迷失了方向! “莫要如此。”康熙帝打断他的话,抬起眼眸,语重心长,“皇阿玛只盼着你们兄弟齐心,用心做事。” 他晋了老二亲王,老八、老九郡王,总归是下了他的脸面。 四爷叩首回应,义正辞严:“儿臣明白皇阿玛的心意,皇阿玛放心,儿臣容得下兄弟们。” 阵阵寒意从脊背透出,弘昼的心声……有说到那个自己对兄弟们不好吧?所以,皇阿玛才这么不放心他! 给了兄弟们爵位差事,为他们寻好了退路,还要三番五次来提醒他。 康熙帝没说什么,只微微点头。 四爷站起来,退后几步,转身回紫禁城去了。 傍晚的时候,康熙帝又召张廷玉来拟了一道旨意,仍然是留在清溪书屋不发出去。 秋日下了几场雨,寒意日重。 康熙帝渐渐的起不来床了,每日喝的药比吃的饭多。冬天的第一场雪过后,他开始昏睡。 四爷处理政事的地点变成了畅春园。 晚上,他坚持在讨源书屋的外间打地铺,康熙帝劝了两回,见他意志坚定,便不再说话。 老二胤礽带着铺盖,不去看四爷的眼神,默默的铺在四爷的矮塌边。 他其实更想铺在康熙帝的床边,想了想还是算了,招了老四的眼,回头皇阿玛该为他担心了。 紧跟其后的是老七胤祐,他是现在的九门提督,这个职位原本一直是隆科多的。隆科多是孝懿仁皇后的弟弟,顺治皇帝是他姑父。算起来是他是康熙帝的姐夫和表弟,从血缘关系上来讲,是康熙帝信任的自家人。 但,弘昼在第一次见到隆科多时,就冒出了一句【宠妾灭妻的渣男,弄权小人】 康熙帝最听不得“弄权”两个字,这会让他想起,当初老二就是被身边的弄权小人给蛊惑了! 于是,隆科多就被打发走了,连个三等侍卫的差事都没给。 紧接着,京中就出了一件奇案。 隆科多的长子岳兴岱,状告隆科多贪污受贿,纵容从岳父处抢来的小妾谋害嫡妻,气死生母! 子告父,还是这样罔顾人伦礼法的罪行,让京城百姓大夏天的不用买凉瓜解暑。 孝顺重礼法的康熙帝气得破口大骂,下旨给隆科多和这名小妾,小妾的儿子一起发配黑龙江垦地去了。 岳兴岱子告父没了爵位,但康熙帝特意召他入宫做了一等侍卫。 九门提督负责京师的卫戍和治安保卫,是皇室的禁军首领。这个职位太过重要,康熙帝正头疼选谁呢,老七胤祐主动站出来了。 这个腿有残疾,性情木讷,毫无存在感的儿子,第一次主动站到了康熙帝面前。 他跪在地上,三十多岁的人,脸颊连带脖子都是红的,嘴里却说着僭越的话,“皇阿玛,让儿臣来做这个九门提督吧!” 康熙帝低头打量这个自己几乎都要忘了的儿子,他眼下乌青,面容憔悴,看起来像是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最是胆小谨慎的人,说着旁的兄弟们都不敢提及的话,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颤抖。 康熙帝几乎是立刻就笃信了,这是一个只忠于他的儿子。几乎不和兄弟、朝臣来往,眼里只有他安危的儿子。 他比任何人都合适这个位置。 康熙帝不光让他做了九门提督,还将领侍卫内大臣的差事也让他一并兼了。 这就相当于,皇帝将自己的安危,完完全全的放在了老七胤祐手里。 胤祐叩首,涕泪满面的领旨谢恩。 至那以后,康熙帝在哪,老七在哪。 他以往三十多年累积的,所有的自卑自艾,全都烟消云散。脊背挺直,目光坚定,是皇帝最坚实的护盾。 胤祐憨笑着叫了“二哥,四哥”,在两位兄长的注视下,放好了铺盖。 他是领侍卫内大臣,是最该守在皇帝身边的人。 然后,胤祎两眼红红的带着四个弟弟和弘昼弘历,占据了清溪书屋外间剩余的空地。为了留出一条窄小的过道来,桌子底下都睡了人。 当然,白天铺盖都是收起来沿墙根放着的。其余的皇子们,还有四妃也会轮流来侍疾,得给人喝口茶的地方。 二十日那天一大早,康熙帝就醒来了,难得的今天耳清目明,身子轻松许多。 老二胤礽撑着康熙帝的后背,扶着他慢慢坐起来,靠在背枕上,四爷拿了瓷勺给康熙帝喂蜜水。 胤礽悄悄转过脸去,用力眨了眨眼里的水汽,脸上扯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才回过头来问道,“茶膳坊炖着鸡汤,儿子刚去看过了,上头的油撇得干净,闻起来也香,皇阿玛要不要用一碗?” 康熙帝笑道:“下一碗面,卧个鸡蛋,烫几片青菜在里头。” 他目光扫一圈屋子里的儿子孙子,到底还是小孩子不知掩饰,胤祕拉着弘昼的衣角,红红的眼里像是下一刻就关不住泪水。 这孩子也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怕是挨不过今日了。 他招招手,示意几个小的到面前来。 胤祕拉了弘昼一同上前,再也忍不住,趴在康熙帝怀里哇哇大哭。 “不怕啊,我们胤祕不怕。”康熙帝抚着最小儿子的后背,看向跪在前排的老二、老四、老十三还有老大。 他心里数了数,老八、老九还在海上,十四,十六在甘州。 确实如心声所说,他死的时候,儿子们也凑不齐。 “你们几个大的,日后替朕看顾好弟弟们。”视线扫过儿子们,他慢慢道,“朕还是那句话,你们兄弟齐心才是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大清。朕留了几道旨意,等朕去后,叫张廷玉拿过来,你们都听听。” 说完这话,他似乎又没了心力,慢慢的合上眼。 顿时,满屋悲切。 不知是哪几个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打在木地板上,尽然能听得清楚。 相处了这么多年,弘昼心里也涌起了浓浓的悲伤。 不过,这不影响他身为野史爱好者的感慨。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跟心爱的儿子不在身边,刚合上眼,几个夺嫡选手就开始争吵传位旨意的真实性比起来,这会的父慈子孝称得上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满室寂静,眼泪似乎都被截在了半空。 康熙帝很是合时宜的想,可惜这心声的威力还是不够大,不能将将死之人气活了。 他缓缓的抬起眼皮,对着儿子们费力的笑了笑,没能吃得上那一碗鸡汤面,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哭声和悲痛再也不需要掩饰,所有人都在大哭。 没人迁怒弘昼。 他们都清楚,没有弘昼的心声,心声中说的九成九是事实。是他们这些当儿子的不孝,他们没有立场去怪弘昼的心声说得难听。 皇阿玛最后的笑里是释然,是安详。 他们更不能责备弘昼。 皇帝驾崩,若是没有留下传位圣旨,理所当然的太子继位。 若是有…… 张廷玉面容悲切的捧出了一大摞圣旨。 第一道是传位给四爷的,“……太子恭顺仁德,琨玉秋霜,明于庶事,夙夜匪懈……继皇帝位。” 第二道嘱咐新皇优待兄弟,四爷流着泪领旨。心中呐喊:皇阿玛,儿臣真的能容下兄弟们!就算有人造反,也好吃好喝的圈禁! 第三道强调他死之后,葬礼要简之再简。这个原因四爷知道,其他人痛哭出声,皇阿玛这是为了大清委屈自己了! 第四道出人意料,张廷玉念之前都顿了顿。虽然这旨意是他拟的,但他左思右想,怎么也不明白,康熙帝下这道旨意,意欲何为? 这道旨意,封了弘昼为宝亲王,弘历为安亲王。 弘昼惊呆,宝亲王不是弘历的专属么?我和亲王的头衔呢! 他蝴蝶的翅膀,这是扇动了地球的支点啊?仔细想想,现在的局面和他知道的野史杂记大为不同了呢。 倒是其他人都不觉得奇怪,康熙帝对弘昼弘历的喜爱有目共睹。虽说新皇日后也一定会给弘昼弘历封王,但怎么着也得等他俩成亲开府,最快也得五六年后。 四爷初时又想仰天长叹,“皇阿玛总抢我封赏他人的机会”,冷静下来后,将“宝”和“安”两个字放在心里慢慢思量。 老二胤礽一动不动,像是失了魂似的,木木的盯着床榻上的康熙帝。张廷玉念的什么,他一点都没有听进脑子里。这个世上,最爱他的人走了。 老大胤禔心里的难过被酸涩替代,皇阿玛真是偏心!他喜欢的人都给个亲王,他这个长子还只是个贝勒!礼法呢?天理呢? “皇阿玛啊!”他猛地嚎出一嗓子,真情实意,“你睁开眼睛看看保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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