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水底中坚定地响起:“从未。” 青年并不在意付听雪的动静, 转过身一步步走到谢知的面前, 看着谢知说道:“可是我很失望。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费了这么多年把我重新「构建」起来, 但我依旧毫无长进。” “明明只是重回「概念」的最后一步路, 我却走了这么久、这么久。我们并不惧时间的距离, 但是死亡, 无数次的死亡,是对我的否定。” 谢知只是回道:“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这一场末世将你放到了「具象」中去试探, 处处都是针对你的弱点的设置。” “哦?你不也说了弱点了吗?可是我为何会有弱点呢?我只是一个, 本身不该有弱点的,如今却被抽丝剥茧般地反复陷在所谓轮回中,品味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你真的一刻也不曾想过,我其实已经是不该存在的「概念」了吗?” “「纯美」, 这个世间真的还容得下「纯美」吗?”青年轻声呢喃着, “星神是极致的尽头,然而「纯美」的尽头, 又哪里还有容身之处?你或许要否认这种场景,觉得这不公, 然而‘我’却连这样简单、直接的具象都无法打败, 只需要一个心怀恶意的人, 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我。” 谢知挑了下眉。 他在最初并不知道青年究竟在动摇什么,一度认为如果连他都要动摇的话, 那么这场末世就再也没有结束的时日。但现在,他只是眉目冷厉,声音微沉:“因为你不是你。” “不是我?” 谢知的手指指向上面:“那个一次次死亡,一次次站起,一次次依旧相信「美」的他,才是你。” 青年唇角一勾:“说错了吧?我才是他,而不是他是我。他只是为了让我能以「具象」的形式参与这场漫长旅途的一个投影。” 谢知忽地笑了起来,笑容中带上了几分冰冷:“你才可笑,不是吗?在成为「概念」之前,你又是什么呢?” 他摇了摇头:“或许是我的错,是我对「纯美」的信仰不够坚定,才会「构建」出你这种玩意。” 青年眼睛骤然一睁:“你!” 一把长□□破了他的胸膛,斑白的棉絮像从布偶的身体中散出。 青年的声音骤然变得狂躁:“你在诈我,你是故意让我来的!” 谢知随意收回长枪:“是。”自从他选择了和付听雪一起面对这个末世,他的能力就被限制了。但是上一次和阿哈的对话确实提醒了他,这种冒牌的存在还是早点去除比较好,不然后面更会惹来事端。 他眼睫低垂,带着讥讽地看着眼前人:“你是我见过最丑恶的存在。” 青年紧紧地咬牙,眼中冒出无比痛恨的怒火,模样染上疯意,目眦欲裂:“闭嘴!闭嘴!我才是「纯美」,我才是世间至美的存在!你瞎了眼,去追随那个冒牌货!” 谢知抬手,却将那道身影彻底抹去了:“不要用阿雪的形象做这么丑陋的模样啊。” 他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虚空讥嘲:“阿雪怎么会是你口中的投影呢?你的形象还是在他来之后才出现的啊。在你作出如此选择的时候,我就该意识到的。一个连试炼都不敢亲自上前的东西,确实是没有资格坐享其成,也没有这个机会坐享其成。” “但是没有关系。” “「概念」果然无法由我构建,但是也要感谢你,让我遇见了他,让我有机会看着,一个人是如何成神的选择。” 熟悉的声音再次赶来:“嘻嘻,看了一场好戏。” 谢知的回答依然平淡:“不算好戏。” 阿哈嬉笑:“那你找我,总不是让我看这烂戏。” 谢知这边的事情解决了,脸上却闪过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尴尬:“给个奇物,把我那个身体复活一下。” 阿哈立刻疯狂嘲笑:“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搅得人心烦。 谢知往上而去:“你不是对这场戏还有兴趣吗?”对于阿哈来说,只要是有乐子的东西,他就丝毫不会吝啬。 阿哈的面具旋转:“你真是毫不客气。” 祂扔出一个异木果实,就彻底消失此间:“黑塔的,如果找来你自己解决。下次没事不要叫我了。” “黑塔吗?那大概不会有后续了。” 谢知继续往上游去,却忽然有一道黑影往下游来。 是付听雪。 他游上去后,竟一个深潜又一次往下游去。 谢知止住身形,深呼吸跟着付听雪下去。没有了身体的限制,他几乎与付听雪完全挨在一起,手电的灯光下,能看到付听雪脸上的——淡漠? 谢知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付听雪把他留给他备用的药剂给喝了。但是,他怎么在这个状态下水的?! 谢知的心一揪,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下潜去。 他看着付听雪的侧脸。其实他对付听雪一直抱有愧疚。他也曾做过不识璞玉的事。因为付听雪拿出道具清去记忆,他也假装那些轮回,那些艰难挣扎的时间从不存在过——但是这不过自欺欺人。 记忆可以被封存,经历却被刻入梦境。陪付听雪度过一次轮回,他就不得不准备了安眠锤,敲人越来越熟练。 在他准备的所有物资中,「你好剂」的比例直追蛋白米和种子。在所有安定精神的药物中,「哀荣泣石」有可能加重病情,「丰饶香涎」有成瘾性,最后除了「你好剂」这个副作用不算严重的,竟没有什么选择。 直到付听雪往先前被丢下的物资游去时,他知道自己猜对了。付听雪还想抽卡。如果抽不出来,他或许还会去赌大□□——这个人,总是在为他人奋不顾身,不留余地。 他谢知又要多幸运,能遇到这个人。 谢知不再犹豫,一口吃下异木果实。 于是他的身体重构于此。 付听雪本闷头拽着物资往上游着,忽然手上的力道一轻。他怔了怔神,往旁边一看,却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人影。 两人静静浮在水中,沉默地对视。 直到谢知朝他笑了笑,比了个“听雪,我回来了”的口型,付听雪忽然脸色一沉,当场甩下了物资就往上游去。 谢知自知理亏,拖着物资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两人浮上水面,谢知湿漉漉地往地面上走。 “阿雪,对不起。”看着付听雪背对着他的背影,谢知在能说话的第一时间就开口道歉。 付听雪沉默。 “我……”谢知张了张口,可平日他惯常能说会道,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没有哪里可以开头,没有哪里可以解释。一开始就选择了隐瞒,不得不隐瞒,于是他此刻也像被迫吞下了禁言药。 似是听身后许久没有动静,付听雪终于开口:“死回来了?”似是「你好剂」的药效并未过去,付听雪的语气中并未带着什么情绪,既不责怨,也不关切。 只是这话,是付听雪从未有过的挖苦。 谢知口中有些苦涩,忍不住上前一步:“听雪。” 穿着潜水衣的身体瘦削,两拳紧握。 他转身,对着谢知冲了过来。他撞得太用力,毫无防备的谢知被撞出了好几步,直接被推倒在地。 付听雪跨坐在谢知的腰上,两臂撑在谢知的脸侧。 谢知脸上的惊讶来不及收起,付听雪的眼泪已经毫无征兆地坠落,一颗一颗砸在谢知的脸上,顺着谢知的脸滑落发间,一时间竟好像分不清是谁在哭。 付听雪一张脸哭得一塌糊涂:“你知不知道我回来的路上有多黑!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对我!” 谢知的身体僵着,犹豫地抬起手安抚地摸了摸付听雪的头。 付听雪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落进他的胸膛里。 谢知唯一能做的,只有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让他感觉着自己的存在。他本以为,能赶在付听雪回来之前将事情解决完,但是付听雪步履太匆匆,回来得太快。 他来不及。 付听雪埋在谢知的颈间,抽泣声渐渐弱了下去。只要一个拥抱,只要一个确定的拥抱,一切惶惶都如潮水退去。安定的情绪似温柔海潮漫上来。喜悦是温和的,和相拥着感受到的漫长呼吸一样,柔软得像岸边的细沙。 付听雪身心俱疲,几个呼吸间竟睡了过去。 谢知不敢动弹,只像一块枕头垫在下边。颈间的呼吸平稳而轻微,像睡眠一般恬静。感受着这样的呼吸,谢知的身体也不由得慢慢放松下来。 世界似乎都安静下来了,只余下耳畔的淡淡呼吸。 但这片宁静并没有维持多久,远处忽然传来时棋然的怒吼声: “夜灵月!你在做什么?!你给我回来!你TM给我回来——”
第四十六章 自制船 谢知身上的人影动了动, 呼吸逐渐清醒过来。 付听雪还未睁开眼,就已经感受到下面起伏的呼吸。温热的身体托着他,像一个巢。 他怔了怔, 零碎的记忆在脑中逐渐拼凑完整, 理智也重新回归。 付听雪意识到, 谢知并不是如他所说的,是一个普通的男大学生。 他对他有所隐瞒。 这也绝不是为了一个复活道具而作出的隐瞒——很明显, 谢知在拿出那条红线的时候, 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亡。 没有人会想要自己无缘无故地死亡。 死在那片污浊的水中。 所以谢知是为了某件不得不做的事, 做了这么残忍的事。 付听雪支起身, 看着谢知的眼睛:“给我个解释,好吗?” 青年眼中有着克制着的探究。对他来说,谢知是与他并肩而行的同伴, 是同床共寝的室友, 是心意相通的好友,他想要一个解释,这个解释能让他纾解此刻内心冒出的疙瘩。 谢知与他对视,并不逃避:“给我一些时间。” 得到这个回答, 付听雪对着谢知笑了笑, 起身:“棋然那边似乎出了状况,去看看吧。” 谢知知道自己被暂时放过了。 远处的吼声已经消失, 大概只有一个可能,夜灵月已经离开了这里。 两人走向破窗口, 远远就看到时棋然颓然地跌坐在水中埋面, 一旁黄奕踩在水中在他身边安慰。 他们前来的动静被察觉到了, 黄奕直起身来,看到他们空空的手明显一愣, 随即脸上浮现苦笑:“下面也没有物资了吗?” 付听雪摇了摇头:“有的,没拿过来。先说说这边什么情况。” 黄奕看了看时棋然,又看看破开的窗口,欲言又止。 其实现状一目了然。 “听雪……我不该忽视你的建议的,我如果不把他叫过来就好了。”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迷茫,“现在我们怎么办呢?还回得去吗?” 时棋然仰起头来,一双眼哭到红肿得睁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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