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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并未回避，他直直地看着他，眼里有情，平静而随性，波澜不惊，但是这就是他最深情的样子，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看见，这个人就在他面前。 “呃……”然而布鲁斯眼神里的感情烫伤了克拉克，极其突兀地点起他试图遗忘的一些事情，像有人撕裂了他的伤口并撒上盐，于是他迅速闭上眼睛并且推开了布鲁斯，呼吸急促，仿佛脱水的鱼。 “……抱歉——” 克拉克缓缓地陷入座椅里，尽力恢复冷静，“——谢谢你来拜访我，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回去了。” 他刻意装出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把企图靠近的入侵者赶出他的世界；其实克拉克本不是这样的人，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小猫比打碎一头怪物的脑袋可爱得多，只是他趋利避害的习惯太近乎人类，所以才会隐隐有躲开一切灾祸源头的想法。 布鲁斯被推回原位，又被下了逐客令，可他就不是为了之前说到的事情来的，他看克拉克开始穿上外套，似乎是要走，霍然站起，抓住了那人的衣袖。 “等一会！” 动静太大了，连前面两个等餐的顾客都看了过来，克拉克皱起眉头，很不愉快地瞪着他。 “坐下，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和你说。” 说完，布鲁斯做了放让，他松开了袖子；克拉克犹豫了会，大概觉得再留几分钟也没什么，便也默许似停下了穿衣服的动作。 他们重新要了饮料，这次布鲁斯要了柠檬水，另一个要了咖啡，克拉克的脸在水雾朦胧里氤氲不清。 或许雾气给了他点安全感，他说：“我和路易斯还有约。” “我知道，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 你知道？克拉克眨眨眼，看起来办公室肯定也被这家伙装了监控器。 “我想和你……”布鲁斯说着，同时注意到自己的下一句话让那人沉下了脸，“……聊一聊前天发生的事情。” 克拉克沉默许久，“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 又来了。 “你不可能逃避这件事一辈子。” “我不想提这个。” “克拉克……” “我说了我不想提。”克拉克把咖啡杯往杯座上重重一搁，发出了极大的声响，“你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问这件事吗？那一天我就表明过自己的态度了，你为什么——”他噎住了，说什么？说句什么，赶走他吗？可是赶走他自己就不会难过不会受伤了吗？从某些方面来说布鲁斯没有任何责任，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对的，只是对克拉克不友好而已，“——为什么非得来提醒我失去了什么？” 最后一句，语气近似祈求，克拉克默默低下头忍住翻腾的痛苦，没有落泪，假若有也早就流干了——在布鲁斯和他分手的时候，在达米安说对不起的时候。他没有那么多泪水可流，更多的时候，他只能逼着自己朝前看，他的苦痛源于想要得太多，大多数还是一心强求。 “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吗？” 什么叫失去，拥有的东西离开自己才叫失去，而克拉克甚至从未真正拥有过，连爱情都是轻飘飘的，一个晚上，他以为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归属感；然而另一个晚上，却证明他必须醒了，不要再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他最受不了这个，陷入爱情继而被驱逐，假装那些动心那些甜蜜没有发生，为什么这么可笑的事情偏偏落在他的身上？ 男人身上失落的情绪愈发明显，发展有些超出布鲁斯意料，他的确是打算和克拉克聊聊，却没想让他伤心，布鲁斯想开口，但是那种相似的悲伤又攀附而上，“……我只是希望你开心，克拉克，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可能够晚了，我来这也不是为了提到让你丧气的事。”对方心灰意冷的目光抛向他，说出来，这不难，布鲁斯，说出来，“我只是来表明我的态度。” 他坦然地看着克拉克，慢慢放软了语气，仿佛在一份承诺上盖章，执着地将它寄出去，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收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不爱你了，卡尔，可是故事没有结束，我们还有机会。 “——让一切重新开始好吗？”
第十三章 他说过，我不信任你，轻飘飘地，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像在问外头是下雨还是晴天，你留下或者跟我走，随意到几乎漫不经心，似乎从谁嘴里冒出都是一句不用太在意的话语，但是假如这个人是蝙蝠侠，那么他说的就是经过深思熟虑，认认真真的一句话，而正是因为认真，所以更伤人。 “……什么？” 克拉克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好像没能反应过来，傻乎乎地回问了一句。 “我说，我们重新开始。” 而布鲁斯很冷静，他支着下巴，耐心地重复道；他此刻看上去很像蝙蝠侠，语气神情态度，从哪个方面都更像那个暗夜骑士而不是花花公子，让克拉克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现在是蝙蝠侠坐在面前，面无表情地提出复合。 “你觉得你说这些话合适吗？”僵持后，克拉克艰难地说，“现在，你认真的？”他摸着戴过戒指的手指，那儿已经空了几天了，但是每当回忆起都会心如刀割，“我以为……我们最适合的关系是朋友。” 那点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布鲁斯的眼睛，他眉心微蹙，不打算抓着不放，“不。”承认错误不难的，仅仅需要张口，有些话就顺着嘴边滑落，“我很后悔那天我做的一切，卡尔，我错误地……估计了自己，自以为是地伤害了你，我本不该做出那种选择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太害怕了，害怕什么？布鲁斯不会也永远不会和克拉克说的就是，分手那天克拉克转头走掉之后，他泡了一杯咖啡，站在安全屋内听外面下雪，呆呆地想着，握到咖啡凉了，才知道又想起了那人，一把开弓再也拉不回的箭，一段尚未结束却已画下句号的感情；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总归会有个终结，也知道克拉克永远不会强求，其实只要说不，或者不再想就能彻底解决，曾经相遇胜过从未碰头，时钟拨到以前，那么就可以把他们相处的日子忘掉，再睁眼依旧是朋友……是啊，实际上，布鲁斯只要二选一。 克拉克睫毛轻颤，问道，“……害怕？” 布鲁斯别过头去，慢慢地开口，“我害怕我变得软弱无能，害怕意识到我有多么想要你，害怕很多很多，克拉克……我害怕你……”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害怕你离开我。” 心房仿佛被重重敲击，克拉克攥紧咖啡杯，竟一时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不会离开你，永远都不会，即使你那么冷淡，对我们的感情也从来不上心，我也没动过离开你的打算，可是你为什么——他死死咬住嘴唇，压下了所有的指责——可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是你先离开我的，布鲁斯。”他说，靠进座椅里就再也没有动弹，“我从来就没有动过那种……念头，我以为这么久过去了你好歹知道……你为什么就不能……你为什么就不能——算了……” 一句算了，百转千回，克拉克说得极轻，不认真听不可能听见；他太累了，这一段短短的日子里，持续不断的折磨和打击要把他作为人的那面打垮，以前，他听吉米说起厄塔基有种植物，如果有人把它的心挖去，缺少了身体的一个部分，它也能枝繁叶茂地活下去，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破碎的心灵总比一个还怀揣侥幸的好，这就是答案了。 布鲁斯看样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已经不想听了。 “……我必须要走了。” “克拉克！” “我和路易斯还有约。”克拉克套上外衣，仍不忘故作冷淡地提醒道，“而且你也需要时间好好冷静，回去吧，布鲁斯。”想了想，又在他忍耐范围以内说了句话，“值班见。” 他真的是想走了，都到了门口却又被拦住，这次布鲁斯动作快到账单付完还拦住了他。 “你！” 克拉克看着挡在胸前的手臂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低声吼道：“让开。” 布鲁斯很坚持，“等一会，听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犀利的眼神瞪了过来，他随之放缓了语气，“……好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任何一个人被连续阻拦这么多次都会发火，他不意外对方的嗓音里没有一点耐心，“我真的有约！” 周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即使开放如大都会，也很少见到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布鲁斯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很清楚这段对话必须赶紧结束，路人毫无意义的好奇心不在蝙蝠侠的计划之中。 接着他得说最后一句话。 “我从来没说过这种话，也许这辈子就这个机会说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早已不想在意克拉克和别人相爱的事实；他只是想着那人的温柔平和，偷笑时会眯起的弯弯眉眼；布鲁斯向往那个时刻，他们心有灵犀，在心灵深处有一块共有的小天地，两副温暖的躯体依偎在一起，像合上的两张书页，如此的不同，却又那么亲密交融。 克拉克已经被他拆散了，因为一些事情，他毁掉了他本不该毁掉的东西，所以他理所应当不该去奢求太多。 他仅仅是想说，说出口，那人生气也罢，嘲笑也罢，他都不在乎了。 “我爱你。” “……布鲁斯！” “我爱你。”布鲁斯紧紧盯着克拉克那双因为惊慌而四处逃窜的眸子，“我一直在犯错，从我穿上这身装备开始，很多错误陆续在发生，有些超出我预计，有些我能掌控却又失去；过去的就过去了，别再抓着不放，我很多次这样告诉自己，才能强迫自己往前看；可是你不一样，克拉克——我不想失去你。” 迟到的表白，克拉克木然地想，用可怕的良心的屋棚把自己包裹了起来，在他们进行那场对话之前，外面下了雪，树上的雪痕已被月光蒸发，那天蝙蝠侠坚持要分手，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当时什么都没说，缺乏必需的反应和一个告别的拥抱；其实克拉克应该开口的，比如，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再也不会想你，然后不留恋地掉头离去，不管心里那个角落会怎样强烈地反驳自己，说，你会的，你会想他的。 那个声音没有停，他刻意忽视千次万次还是在那儿咿呀作响，比蝴蝶扇动翅膀更像杂音，横亘于他们合作的日子里的每个夜晚，持续不断地，告诉他，你到底有多爱布鲁斯·韦恩。 克拉克不想说话，他说不出任何话，缩在袖筒里的手抬了起来，试着做出一个小小的拒绝的手势，然而只做了一半，他又像触电似的退回去了，“……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从不说笑。” 布鲁斯顺从地退开一个距离，他的态度柔和得刺眼；那一刻克拉克的思绪杂乱无章，堆满槐叶和树枝，他厌倦了，厌倦了没有那个人的生活，没有人会给他那么强烈的安全感，也没有人曾这样深刻地伤过他——没有人——理智打起盹，钻进一个小细缝，于是克拉克也许可以顺理成章地视而不见，他知道它肯定会在醒后大声嘲笑他做的错误决定，响彻在他过去漫长的日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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