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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他，把克拉克击倒后布鲁斯突然意识到，并因这个想法感到全身发凉；这不是蝙蝠侠，不是那个永远冷静理智的蝙蝠侠会做出来的事情，犹豫通常意味着软弱，而软弱意味着失败和死亡，无论往哪个方面想，即使是布鲁斯所能接受的范围内的损失，蝙蝠侠也都不能，蝙蝠侠的接受能力总是比一个花花公子更差，他拥有的不只是光鲜亮丽，他还肩负着一个城市；哥谭诡秘邪恶，地下势力盘根错杂，一个拳头不再坚定的蝙蝠侠做得了什么？他能阻止什么？难道眼睁睁看着保护几十年的故园走向终结？ 他不该这样的，自我质疑过后接踵而来的是恐惧，像蚁群啃噬他的胃。为了一点个人欲望，而迷失到这种境地——为什么要贪图本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克拉克那么的美好纯善，对于蝙蝠侠来说，是一件超出他应得范围太多的礼物；而布鲁斯什么都给不了克拉克，是他把克拉克从云端拉下，让他染上了世间的污浊；是他折断了克拉克的翅膀，强硬地捆绑神明留在身边……本不该这样的。 布鲁斯松开抓住头发的手，苦涩地笑笑。 他爱克拉克，爱得超出一切，愿意为他放弃所有；但是蝙蝠侠不能爱超人，只因为他是蝙蝠侠。 只是因为这样。 克拉克很冷静。他脸色苍白，碎裂的氪石没能除尽，身体仍旧虚弱，不适宜战斗，所以他几乎都呆在安全的地方，他来找布鲁斯似乎是有其他事情要问，但是布鲁斯没让他问出口——布鲁斯提出了分手。 对方迷惘了一会，表情介于痛苦和不解之中，听着布鲁斯一条条解释理由，说了像是没说，他仍然隐瞒了大多数原因；克拉克捂着伤口的手愈发紧了，然而最痛的地方，布鲁斯不会了解的，他永远都不会了解的……在伤口再度裂开前，他放下手，恢复了平静，目光沉着宛若一滩死水，说，我知道了。 没有纠缠，没有挽留，一段感情到此为止；克拉克转头离去的时候，布鲁斯清晰地看到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原本坚硬似铁，如今被他的浅薄自大毁灭得支离破碎，再无希望，一如他们没有结局的未来。 他后悔吗？不，蝙蝠侠不可能后悔，可是，假如你问他，甘心吗？ 甘心吗？亲手放弃你最想要的东西，看着他遗忘过去种种，和另外一个人相爱……布鲁斯会甘心吗？ 他最悲剧的命运不是父母双亡独自承受灾祸，也不是与阴险狡诈的罪犯纠缠至死，而是他自以为放开了克拉克，却还悲哀地爱着他。 “达米安。” 看见屋内旖旎的景象，布鲁斯终于开口了，第一句话喊的就是他的儿子。 达米安如梦初醒，他翻身起来，手指碰着了克拉克的肌肤，那儿几乎都是凉的，还在轻轻发抖；感受到达米安的安抚，克拉克慌乱地看着他，眼里都是明晃晃的不确信，他的表情让少年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一觉醒来，克拉克和父亲都会随着黑夜褪去，他抓不住什么，也许，是将抓不住什么。 他握住克拉克的手，想给他一点温暖，却不知这副景象落在布鲁斯的眼里是多么讽刺可笑。 “达米安。” 第二次了，达米安看向父亲，对方的表情仍模糊不清；不能有第三次，达米安意识到这点，沉默地穿上衣服，他随手拿了一件，也不确定有没有穿错克拉克的衣服，——他只是想快点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回来的时候还能陪陪克拉克。 凌晨三点，夜晚浓重得似一只雌伏的野兽，达米安不发一言地跟在父亲身后，看着他把钩爪抛向另一个至高点——他们离蝙蝠洞已经足够远了，但是父亲还是没有停下，一次次把钩爪抛出，然后飞得更远些，哥谭缤纷的霓虹照得他的侧脸泛起一层冷峻而无情的光；父亲面无表情，他只是在离开。 像在避开些什么，达米安跟得很紧，动作流畅，还有空闲思考，生活这么久他也没法揣测透彻对方的想法，一些非常可笑的想法，放在父亲身上就有了合乎解释的理由，比如，企图私下对话，却忘记距离对克拉克没有意义。 他们停在河边，旁边是大桥；达米安打量着这儿的风景，觉得莫名眼熟，但又说不出是哪儿。 “你要解释？” 布鲁斯背对他的儿子，摘下了头罩，不管会不会有人看到这儿。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从未目睹几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情。 “是的。”父亲的态度捉摸不定，达米安略为思索后缓缓开口，他要一点一点来，“如你所见，我和克拉克在某段浪漫关系中。” “某段浪漫关系？”布鲁斯一字一句地重复，转了过来，现在达米安能看见他父亲的表情了，眉眼阴霾得惊人，哥谭的黑暗骑士此刻名副其实了，“阿斯莫德给你下了一个咒语，你就丧失理智去追求一个你讨厌的人？” “不！”达米安立刻反驳，“我从来不讨厌克拉克，之前我和他的争斗只是因为——”他停住了，又接着说，“——只是因为我忽视了自己的感情，以为我讨厌他。” 布鲁斯笑了一声，因为太短听上去像是嘲讽；他没有再往下问过去，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阿斯莫德的咒语对人类的精神力影响多大吗，达米安？” 达米安一愣，但是布鲁斯还在继续说。 “她能改变一切感官，能摧毁一对相知相爱多年的情侣，也能轻轻松松让你坠入爱河；咒语可以颠倒你的喜好和厌恶，把你喜欢的人变成你的仇人，把你憎恨的人变成……你的爱人。” 最后一句话，如同针一般的指责，刺向了他；少年想躲开，可是来自父亲的指责，总比其他人的话锋利太多，他避去了大多数，还是有尖细的痛感戳穿神经——那一刻他的犹豫让年长者捕捉到，默不作声地记下，没有当作乘胜追击的证据；在布鲁斯眼里，达米安只是陷入了青春期的迷惘，容易被女巫影响，为此他并不惊奇，于是点到为止。 达米安脑子乱得像惊飞的鸟，有几分钟他呆在那没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脚尖，他亟需从父亲的话中抓出一个重点，因而有个突兀的想法冒头的时候，他非常快地抓住了它；想也没想地说出口： “我爱他。” 话语一出，胸口乱糟糟的情绪忽然安静了，纯净温暖的爱意倾巢而来，他惊奇地发现自己从未意识到身体里还有这股能量，强大到能支撑自己在未知的可能性和父亲斩钉截铁的质疑下说不。 这是源于克拉克的力量，达米安这么想，仿佛要更确信这个结果一样，他重复了一遍。 “我爱他。” 直白的情话脱口而出，却不知道这里面的坦率进一步刺激了他的父亲；布鲁斯眯起眼睛，话语极冷，像结霜的空气。 “……你爱他？” 第三次，残留在布鲁斯体内的咒语起了反应，他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生长了起来，它在发热，悄无声息勾起他灵魂深处的愤怒，顺着血液运送至全身……阿斯莫德站在面前，问他，甘心吗？ 一遍一遍，问，你甘心吗？ “你还被咒语影响着。”半晌，蝙蝠侠嘶嘶说道，“我应该带你去看看解咒的人，想办法把你从虚假的迷恋里拖出来……” “这和咒语无关。”达米安拉下脸，“我是出于自我意志。” “自我意志？咒语都让你一再失去理智了，达米安。” “我没有！”少年瞪大眼睛，他对感情之事还是了解得不够透彻，所以父亲的言行显得那么莫名其妙，冷漠残酷得像一位刽子手，“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做的每一件事情，父亲，无论是顶撞你，还是爱上克拉克，我都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这选择和你无关。” “和我无关？”布鲁斯怒极反笑，说话也再不留情面，阿斯莫德赢了，他和达米安都彻底败在了咒语之下，“——我是要你和他合作，不是要你睡他！听着，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但是该死的，你睡了他！”这句话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你睡了他！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 愤怒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将疯狂的毒液注入神经，他对克拉克的珍惜和纠结，既想用尽生命呵护却又不得不远离的痛苦，占领了他的所有理智；上了床是什么概念？两厢情愿还是一方强迫？克拉克总是那么容易纵容一个人，达米安强硬起来无人能拦，这样看达米安单方面的不是没有可能；可是，布鲁斯太阳穴突突痛起来，不久前的那幕浮现在眼前，无情地撕碎了他的自欺欺人——克拉克爱着达米安，他爱的人爱上了他的儿子！ 另一头，达米安逐渐冷静下来，他开始分析自己所面对的状况，试着找出其中的原因；然而从任何一个角度分析，结果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可能性，一个可怕，又可怜的可能性；愚蠢，他咒骂出口，却不知道是对着谁说。这个时候，两个僵持着的人听到了披风摩擦空气的声音。 克拉克来了。 他落地，迟疑了那么一会，接着转向布鲁斯。 “布鲁斯。” 语毕，又像是丧失了勇气，迅速垂下头去，堪堪避开了达米安担忧焦虑的目光；克拉克并非想表现得那么弱势，只是……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无疑听完了全场，布鲁斯明白，酸楚像盐水渗入伤口，想说的太多太多，关心的，质问的，都是不合时宜废话连篇，多说多错，索性闭上嘴，或许自然而然事情就得到了解决—— “克拉克。” 克拉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没有去看达米安。 “克拉克！”音调重了很多，达米安气恼的去掰那人肩膀，动作却生生被父亲中途打断。 “离他远点。” 达米安猛地看向布鲁斯，他神情里有被冒犯的意思，还有原本对于父亲的那些破碎的尊重，“你没有资格对我这么说——”他压低嗓音，杀意蒸腾，阿斯莫德的咒语将他变成了一只凶猛的野兽，“是你先伤害了他——你先离开了他——而我爱他！” 而我爱他。 这么坚定的一句话，布鲁斯从未对克拉克说过；如今算来，从交往到分手，面对克拉克他从来没有这样，即使在心里说过千次万次，但百转千回，仍然烂在了肚子里；他以为克拉克会懂，以为克拉克能理解他，然而克拉克理解了也懂了他，反而是他先不要了；达米安的坦诚让布鲁斯记起了他努力想忘记的那些，原本随着克拉克的到来而降下的怒火再次灼烧，虽然他面上不显，只看到青筋在额角剧烈跳动。 “你爱他，是吗？” 布鲁斯问达米安，明明确确地反问，不期待一个回答——接着他面无表情地对着克拉克说：“这听上去很过分，但是你必须走，克拉克。”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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