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等他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才放松身子,放下双臂。他踱步到窗边,看到那个年轻人驾车离开,确保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之后,才下了楼找到自己的车,打开车门从车子地毯之下的暗格里取出资料,将被牛皮纸包裹的纸页往怀里一塞,又回到了楼上。 然后才仔细阅读起来。 * 千里之外,神奈川。 金发蓝眼的美丽女警将头发挽起,戴上假发套,又用一副和她的脸庞相比大了不少的墨镜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那头灿烂的金发被隐藏在粉蓝色的假发下面,明媚的湛蓝眸子又被隐藏在了黑色的墨镜之后。她将自己的脸用粉底涂得惨白,再用紫黑色的夸张口红覆盖住自己原本的唇色。 打扮完了再看时,无人能将她和神奈川刑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萩原千速相联系。 众所周知,当妆容足够夸张时,无人会再在意对方原本的面容。至于好不好看——萩原千速在乎这个? 她高中毕业不去参与大学考试,直接选择警校的问题非常简单,放弃公安方向,选择当一名普通刑警的目的也非常简单。 找到弟弟,然后,如果可以的话,阻止更多的家庭发生这样的惨剧。 她感激自己的选择,让她抓到了这条线索。 ——找到这个名为二一三的男人。 说真的这个名字假得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萩原千速拿起公文包,里边装着她的配枪。她知道这样做如果掏枪就会暴露她是警察的事实,有心人很容易就能查到她的身上,但是她没有渠道,搞不到其他枪。 而不拿着枪防身的话,她实在无法放心。 黑市旁边的酒吧鱼龙混杂,昏暗的灯光时不时更换着颜色,让不常来这种地方的萩原千速感到头晕目眩,颇有些不适应。 这个黑//市是她在单位里追查另一个案子的时候查到的。当时在单位里,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但是却偷偷将案子的发生地址记在了心里,当天下班之后就过去踩点观察了。 黑//市的位置非常隐蔽,而且仅仅在凌晨至早上的时候才开放。但这当然拦不住观察力卓绝的萩原千速。在下班后去踩点的时候,她便觉察到了处在关闭状态中的黑市有些什么违//法的地方。初出茅庐的年轻女警没有上报,而是独自一人偷偷调查,这便追查到了黑市旁边那个酒吧,那个很多来路不明的人都在做交易的地方。 她当然知道这不太合规矩,但是她已经无暇去管那么多了。为了能够更快地找到弟弟,她并没有报考职业组,因为职业组织有大学毕业后才能报考。从基层警/察做起的话,有些什么发现,从上报到收到回复,最少都要等上一个星期。日本的官僚制度就是如此繁复。 身为一个姐姐,她无比渴望她的弟弟回来;身为她自己,她渴求一个真相。 而二一三是她在黑市第三次闲逛的时候发觉的。当时那个男人浑身是血,身为警/察的她没有多想,便将对方带回了家里进行简单的包扎,救下了对方的性命。 也因此,二一三便算得上是欠她一个人情。 介于对方是在里世界扎根比较深的“老手”,萩原千速理所当然地提出: “我想知道所有在八年前在神奈川第一次踏入里世界的六岁男孩的信息。” 二一三的脸色在刹变得很是奇怪。
第45章 神奈川的公路上(六) 萩原千速想查的是自己的弟弟萩原研二,但二一三想到的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是八年前离开那个在里世界赫赫有名的组织的。以他的身份,彻底离开里世界,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是完全不切实际的想法。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用普通的手段离开的黑衣组织。 像黑衣组织这样实力强大,权力之手遍布全球的大型组织,一个人想要独善其身地离开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他离开的唯一原因—— 是因为他是一名卧底,一名在黑衣组织暴露身份被追捕有幸被留下一条命的卧底。 他曾经在组织的代号是威士忌。 没有办法回归正常的生活,但也没有办法继续以原本的假身份留在组织,与上级的联系也切断了,一个身份暴露的断线卧底还能做什么呢? 他唯一的谋生方式就是留在里世界成为一名情报人员,借此谋生。 威士忌轻轻用右手食指叩着桌面,经过专门化妆掩盖面部特征的脸庞连表情也一并遮住了。 酒吧声音嘈杂,绚烂的灯光不断在桌面上投射下一圈圈波纹式的彩色,也一并映在两个人的脸上。若是旁人看来,他们两个就像是一对普通的、在酒吧看对眼的男女,或许下一步是添加联系方式,也可能是携手去一家酒店里开个房间。 但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心里清楚,他们此时的情绪有多么严肃与警惕。 八年前在神奈川进入里世界的男孩…… 威士忌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就连手指叩打桌面的节奏都不自觉快了一点。他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迫使自己的肢体语言不要呈现出紧张与焦虑。 他能立刻联想到的人选,只有松田阵平。 尽管相处短暂,他能察觉到这个男孩心性不坏,但之后是否会走向歪路,还得看他所处的环境,或是这个男孩本身的意志是否足够坚定。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随便将对方的信息透露给别人。尽管眼前这个不知来路的女人救了他一命,但是他对对方的了解还不够。 先前他才被贝尔摩德的人发现了一次,因此才落到浑身是血,被一个陌生女人救下欠了个人情的狼狈境地。他现在暂时联络不上自己之前积累起来的几个人脉,调查这个女人身份的事情暂时搁置。 思索片刻,威士忌决定先进一步试探一下信息。 “我需要知道你询问这些信息的目的。”他的姿态略显随意,但是萩原千速在警校时,还是公安预备役的时候,曾经接受过相关的训练——她面前的男人肌肉紧绷,随时有攻击的倾向。 于是萩原千速也紧绷起肌肉,更加紧地抱住了自己手中的公文包,不引人注意地解开了搭扣的套绳,再将细绳松松缠绕在搭扣上,作出没有解开的模样。 一切细微的手部动作都是隐藏在桌面之下进行的,萩原千速表面上还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那双湛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观察对方的微表情,力求不让对方察觉到任何一丝异样。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一个情报贩子。”女人双手抱臂,表情不变,“什么时候里世界的情报贩子也要求雇主提供自己需要情报的原因了?” “我不是个普通的情报贩子。”威士忌不为所动,“我做的是人情交易——人情交易和钱财不一样,而恰好,我所知道的可以提供你要求的信息的人同我关系很近。” “我救了你一命。”萩原千速强调道。她现在能和这位“二一三”先生面对面的谈判就是倚仗的这一点。 “恕我直言,这位小姐。”威士忌身体略微前倾,摆出了一副很无奈的模样,“或许你还不是很清楚里世界是如何运作的——就凭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就足以判断出你在里世界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 “……”萩原千速的表情丝毫都没有变化,但是略微变得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此时情绪的紧张。 “这里可不是日//本职场,你不能将表世界的那一套套进里世界的人情往来。”威士忌刻意地作出不屑的模样,“我与你素昧相识,如果仅仅是因为你的好心而欠下的人情,我完全可以在恢复过来之后杀了你,这样这笔人情就一笔勾销。” “里世界与表世界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里并没有一个很久不变的‘固定’。简而言之,没有谁是一直在那儿的,所以就算得罪别人也不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大不了让你得罪的人死就行。” “这位小姐,里世界并不存在律法,每个人都有数个备用身份,随时都可以换一张面孔,成为另一个人。因此,我们所谓的人情只有一个办法衡量——也即能力。” 威士忌笑了一声:“里世界大部分人情往来都是建立在‘能力’上的,而那些没有什么能力的小喽啰,没有建立人情往来的权利。” “至于我愿意和你做这个人情交换的原因,是因为我尚且没有完全被里世界这个沈重罪恶的泥沼卷入,没有完全腐烂发臭在这一隅之地。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用表世界中正常人的道德观去衡量我。” “所以我说了,如果你不告诉我你需要这条情报的原因,我是绝对不会将情报交给你的。我需要衡量你对于那个男孩的态度,再给出我的答复。” “……” 萩原千速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的说法是在维护“那个男孩”,那个在八年前的神奈川一脚踏入里世界,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光明的机会的男孩。 但她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她的理智也叫她不要轻信这一点。 “……” 将自己打扮的妆容夸张的女人垂下眼眸,粉蓝色的假发发丝垂落她的脸庞两侧,打下阴影。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在她的脸颊上,使得阴影显得并不突兀,反倒很符合这儿的氛围。 她的脸庞依然被一副宽大的墨镜遮盖,在一个光线昏暗的酒吧里,这本该是很不寻常的事情,但是偏偏这么做的不止她一个人,也没有人表现出丝毫对这一行为合理性的质疑。 萩原千速深吸一口气。 直到听完威士忌的话,她才恍然发觉自己无论打扮的与这个酒吧的疯狂又罪恶的气息多么契合,在这里也终究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但没有关系,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本就不属于这个城市的阴暗面,这个充斥着偷窃、□□、谋杀、歧视,混杂着罪恶的泥沼的恶臭的地方。 她不需要属于这个地方,她也庆幸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 她不能将自己找萩原研二的真实原因告诉眼前这个名为“二一三”的男人。对方有多么可疑不用多说,如果这件事真的暴露在里世界的人眼里,而萩原研二恰好确实和里世界扯上了联系——那无论是她、萩原研二,还是他们家的其他家人,就通通危险了。 但是眼前这个机会如此宝贵,真的要就此放弃吗?她不是一个里世界的“原住民”,想要与一个情报人员搭上线,从他的嘴里撬出点什么,恐怕是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萩原千速的大脑极速旋转着,试图两相比较,找到一个更好的解决方式。 * 卷发的少年正坐在皇家礼炮的安全屋中,身体深深陷入柔软的沙发里。明亮的房间里,LED灯打开着,为他照亮了眼前的档案。 但就是这样一份白纸黑字的档案,却让他陷入深深的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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