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噩梦依然盘旋在孤儿院的土地上。 他似乎再无法忍受自己看见的种种场景,目的明确的奔跑起来,他越过被揍到牙齿脱落的小巷,墙壁上嵌着他碎裂指甲的惩罚室,被饥饿驱使、因为惩罚而出不来的食料仓库。有什么地方在流着血,但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 敦踹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然后,他的心脏凝固了。 孤儿院的院长先生依然如故,无论是衣装还是发丝刻板的长度都毫无变化。他直直的注视着敦,双手交叠着,如雕像一般站立着,接着平静的、看透一切般的开口道: “选择了今天吗,七十八号。” 敦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拴住了,绳子还在逐渐收紧。 有埋伏。敦的思想自发的推断着。 院长的脸上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惊讶,有的仅仅只是一如既往的那种视线——俯视并支配学生的那种冰一般的视线。他早就知道敦会前来。 “不要叫我七十八号。”敦一字一句的说道,僵硬的声音,像是凝固的心脏破损时掉落的冰渣。 院长维持着早已看透一切的神情,开口道: “你赶上了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 ——毕业典礼?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结实的铁门自动关上,门锁发出喀嚓一声上锁的声音。 原先躲在墙后的芥川也被这个声音弄得愣神了一秒,他来到门边,轻轻的推了一下它。 几乎纹丝不动。显然,这是一扇会自动挂锁的门,考虑道院长办公室是单独建筑,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房内的声音因为铁门的关闭而磨损起来,芥川无意探寻中岛敦的过去,但尾随到这个份上了直接离开也说不过去,更别说他还不能离开。敦此次前来的目的他还没弄清,他绝对会了结什么的,一定会了结什么的。 敦并不知道,院长室长期是自动关闭、上锁的。他之所以能够轻易的推开铁门,是因为门被院长提前打开了。 警报声就是在这时响的。 那时提示天色已晚,熄灯睡觉的时间的警报声。听见警报声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 “会怀念吗?”院长俯视着我说道,“这是秩序的声音。知会你们规定执行时间的声音。” “是啊,是这样啊。”敦瞪着院长,回应的声音很大,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宣泄着什么,“这个孤儿院没有时钟。因此我们只有凭借这个警报声决定自己的行动。这是束缚的声音。而施行束缚的是这个孤儿院唯一带着钟的人……就是你。” 院长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枚钟。陈旧的糖稀色的摆钟。 院长站在哪里,以唯一支配者的姿态俯视着敦。 “拥有钟表是被确立的、拥有独立意志的人的证明。”院长诉诸着宣告过几百次的台词,“因此——” “因此,对于为了被支配被教育而活着的你们来说,钟表是没有必要的。”敦接上院长的话将台词的剩余部分背诵了出来。他细微的颤抖着,因为恐惧或者愤怒,又或者二者皆有。 芥川抬了抬眼皮,他屏住呼吸,靠在铁门边,继续安静的听着。 房间内的敦与他的院长进行了许多对话,敦的声音不稳定的持续着,和院长刻板的声音对比着。 芥川了解道那些私下拥有钟表的孩子的命运,那些被毒打折磨一顿就赶出去的孩子,也听见了院长对敦的夸奖。 他们是命运相似的人,都是孤儿,都饱受威胁与压迫,却有所不同。擂钵街的孩子被命运压迫,每天面临着丧命的威胁,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在这栋孤儿院中,孩子不必因为饥饿而丧命,却经受着同等恐怖的压迫,并非命运的压迫,而是人的压迫。 “那个箱子是什么。” 芥川听见敦的的声音在颤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院长平坦的声音从门后模糊的传来,“是毕业的证明。” 这是芥川第二次听见毕业这个词了,他不了解这家孤儿院,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能猜测。 然而,在猜测诞生之前,敦尖锐的声音打消了芥川一切的想法。 “毕业?毕业是什么意思。这个箱子是什么!你想用里面的东西对我做什么!” 这样的声音太过紧张太过慌乱了,隔着铁门的芥川很快有了许多不好的联想,这种联想逐渐成为一种直觉,附着在芥川身上。 “还记得我的教诲吗?”院长的声模糊的传来,“无法守护他人的人,没有活着的价值。” “住口。”敦的声音颤抖的可怕,简直不像他的声音,“不要过来……” 那种直觉开始渗入皮肤,芥川拢了拢发麻的手指。 · “到今天为止,我的教育就到此结束了。”院长办公室内,不合格的院长张开双手对他许久未见的学生说道。 他的学生并不冷静,恐惧支配着他,就如同院长刚见到他一样,如此惴惴不安、如此怯懦,却又与此时不同了。 他来到了这里,比院长想象的时间更提前,他的到来已经足够证明一切了。 “住口!”中岛敦近乎是粗暴的打断了院长的话,他的内心叫嚣着反抗,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如果继续忽视的话,他的心会先身体一步死掉的。 他行动了。 钢板碎裂的声音。 如果意识没出错的话,他应该贯穿了什么才对。 然而没有。他的四肢被黑色的野兽缠绕,停滞在了空中。 “你在做什么?!虎!”控住住敦的黑色异能贯穿着铁门的破片,芥川咳嗽着,终于有机会看清办公室的全貌。 这实在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就连带给敦恐惧的院长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 敦发出了一声如同幼兽般的低鸣。 “不要阻止我……”声音从齿缝后面传来。 芥川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自己的异能就如同崩断般被挣脱。 芥川过去从来没有与敦打过架,他们唯一有可能大打出手的一次被爱丽丝阻拦了,剩下的时间里,他们也只是争吵不断,他们当然可以好好聊天,在不熟悉的时候他们是那么平和的相处着,但芥川绝对不会对一个黑手党好好说话的,直到争吵的实质逐渐改变,变成交流方式的一种。他们的争吵更像是有意为之的不讲道理,他们挑起矛盾,直到话题拐的忘了起点,到了古怪的日常的部分,接着悻悻收手,绝不承认自己没生气,虽然双方都很清楚就是了。他们用争吵刺破隔膜,搭起桥梁,然后成为了谁都不会亲口承认的朋友。 他从来没与敦打过架,所以当脖颈泛起刺痛,着丝丝缕缕的血沿着细长的疤痕流下时,芥川短暂的产生了一种荒谬的茫然。 敦的脖子也在流血,项圈下的倒刺在他发动异能的一瞬间弹出,在他脖子上留下数个血洞,伤口愈合又撕裂,这样的疼痛原本足以让敦保持清晰,但他这会儿却无法清醒,他的情绪被挑逗在崩溃的边缘,如果不宣泄些什么的话,他会疯掉的。 撕咬着的、咆哮着的野兽从四面八方出现,包围住了敦,它们以攻击的姿态控制着敦的行动,显然,只要敦轻举妄动,它们会毫不犹豫的撕碎他。 “你在发什么疯。”芥川控制着罗生门的分支缠绕在自己的脖颈上起到防御止血的作用,那种防御姿态的罗生门并没有继续维持着不动的样子,在敦还没行动前,他就毫不犹豫的袭向了他。 脖子上的伤痕就是敦的宣战书,芥川接受了它,所以,他现在是冲着要走半条命的架势打的。 这样的攻击让敦感到疼痛,是比起内心恐惧不值一提的疼痛。他再次扑向院长,却被罗生门缠着腰拽回。
第245章 毕业 院长倒在地上,神色上却没有任何即将被杀死的慌张,是一如既往的了然般的神情。 “别拦我——!”敦被这种眼神刺激了,声音都在发抖,“我会被杀死的……” 虽是这么说着,但他挣脱束缚对着芥川的胸腹挥拳的力度可毫不手软。 芥川觉得这场合谁杀死谁还真的不一定呢。 他们纠缠在了一起,任何一方的攻击都是奔着要对方命的架势去的。状态不稳定的敦没有理智可言,芥川从来没变过,自始至终都是会全力反击的那种人。 虎的拳爪被罗生门防御,荆棘般的衣服划破敦的喉腔,又迅速愈合,他们不遗余力的攻击着对方,一个为了保护自己,另一个则在这样的战斗中迷失了目的,沉浸其中。 芥川的手臂在颤抖,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虎形态的少年。他很强,即使招式与战斗能力还有进步的空间,他依然强的不可思议,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芥川忘却了阻止的目的。 是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愿望,一个迫切的愿望,他要打倒他,打倒虎。他一定要这么做。 所以芥川行动了,用罗生门缠绕住目标,用锥刺控制他的四肢,将他钉在墙上,让他丧失一切战斗下去的能力,即使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挣脱、恢复,即使在这样的苦战中自己也会负伤惨烈,都不会停下的。 · 恐惧在一步步加深,孤儿院的一切都化为了噩梦,紧锁的铁门、白盒子里的炸弹、和不知为何而来却突然袭击他的芥川。 院长要杀了他,甚至联手了芥川,他们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还是说……武装侦探社自始至终都是敌人?! 敦为自己的猜测战栗,他不愿接受这些答案,却必须保护自己,他要杀掉院长,要杀掉一切想要杀掉他的人,这样他心里那个哭泣的孩子就能不再哭泣,这样他就可以活下去了。 他要活下去! 于是,他为了生存而战斗着,即使对方诡谲的招式防不胜防,即使自己的攻击都能被尽数化解,即使战斗的欲望随着认清敌人是谁而逐渐丧失。 在一次并非避无可避的攻击下,在渴望存活的间隙,敦为自己与芥川战斗的理由产生了怀疑。 真是荒谬啊……他明明只是想了结自己的过去而已。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罗生门擦着项圈的上沿,贯穿了他的脖颈。 这本来应该是致命的伤口才是,但对于何种伤口都能快速复原的敦来说,只是会流点血的程度而已。 “你……要……杀了我……么……”喉管被撕破,敦的声音模糊到难以辨别。 芥川什么也没听见,他从这无法辨别的声音中只意识到了一件事实。 他还没打倒他。 于是罗生门再次化成尖刺。 这次的攻击并没有成功。 钝器,准确的来说是那枚糖稀色的钟表,合金的钟表坚硬无比,他被院长举起,毫不犹豫的砸向了芥川的后脑。芥川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敦身上,直到钝器十分接近时,芥川才进行了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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