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拿了个好大的玉盘,据说可以将一切东西反弹。 王幺幺研究了许久,直到翻到玉盘底下一个小小的痕迹,骤然沉默了。 她抱着盘子,问冯宝宝:“你又去打劫马叔叔了吗?” “喃们能叫打劫喃?”冯宝宝伸开手臂,睁着那双机智的眼睛,跟王幺幺讲道理,“那个马仙洪一天天净搞些莫得用的,我看他那么多堆到一起,好浪费哦。” “既然摆出来就是用的,他不用,我帮他用一用,啷个不行喃?” “……宝宝啊。”她还想去马仙洪那里走亲戚呢,这么搞,我还怎么有脸去啊。 冯宝宝拍了拍她的头,安慰她:“莫得事,幺儿,马仙洪一天瓜得很,他那么多东西,丢三落四的被人拿了搞东搞西的自己都搞不清楚,最后还是我切收拾。” “肯定晓不得我拿了他东西。” ……竟然很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啊,王幺幺想,我的道德底线好像岌岌可危了。 “幺儿,”比起这个冯宝宝过来其实有更重要的事,“你今年啥时候回家喃?” 王幺幺在治好王也后,就不用再用那么多的时间在上清苦修符箓了,加上她本来也是个没断了尘缘的俗家弟子,于是和她师父商量了一下,一年一半呆在上清,一半呆在家里。 是的,王幺幺很好地遗传了王也的基因,成了个家里蹲的大小姐。 她回家,最高兴的倒不是她爸爸,而是她爷爷。 她爷爷搞明白了这丫头只是个俗家弟子,人家上清派根本没认她为内门弟子,还是上半年修半年的那种。 王卫国很满意,觉得这也不算出家,只能算外出就业。 “幺幺啊,”王卫国总爱这么说,“你还是比你爸爸懂事的。” “得,您不懂事的儿子,上回还肩负光荣使命,出手治好了你的‘心脏病’呢。” 他戳穿了王卫国的套路,这让王卫国有点尴尬,赶紧踹了他一脚,让他滚远点,别影响他在自己孙女面前的光荣形象。 还光荣呢?王也心想,就您那点招数,明显的连缺心眼的幺幺都能看出来。 可别装了。 王幺幺回家躺平躺的心安理得,唯一的烦恼就是王也在她回家后当甩手掌柜,家里柴米油盐全归她管,包括做饭。 “幺幺啊,”王也夹起一块筷子豇豆,跟她说,“你酱油放少了。” 还没等王幺幺说点什么。 张楚岚瞪了他一眼:“嫌弃就自己做。” 王也噎住,“嘿”了一声,心想瞧我这家庭弟位,把豇豆塞到嘴里,含糊着说:“交流才能进步嘛。” 王幺幺长到一定年纪,再跟张楚岚和王也出门就没人喊她“幺幺”了,大家知道她是张楚岚和王也的女儿,总先感叹一句“你们看上去可真年轻啊”,再看向王幺幺,说“小王,你长得可真像你爸爸啊。” 小王? 王幺幺痛失本名。 和张楚岚肩并肩坐在公园的椅子上上,垂着头,十分难过。 张楚岚和王也相对而坐,背靠着一颗大树,就这一块大石桌下象棋。 张楚岚退居公司二线,变得越来越闲了,于是王也的晨间和晚间遛弯活动多加了一个人,王也倒很开心,两个人毫不避讳地手牵着手漫步在青绿的公园里,他们在这住了几十年,周围的人互相都认识,知道他们的关系,遇到了还会非常友好地打招呼。 说声:“早上好,出来散步啊。” 王也便笑着说回道:“是啊,早上空气好,我拉他出来转转。” 王也瞥了一眼,垂着头的幺幺,笑道:“这么难过呢?” 王幺幺不想说话。 王也忽然哈哈大笑。 王幺幺问他笑什么,王也行了一步棋子,看了眼同样笑着的张楚岚说:“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老王了。” “你爸爸整天老王老王,一喊喊了几十年,还不是过了这么多年,”王也嘲笑王幺幺,“有什么好难过的。” 王也这个大直男不会明白王幺幺姑娘的心思,王幺幺怒气冲冲,说:“我是女孩子!” 张楚岚听王幺幺这话,也跟着笑出声,他边笑边哄她:“好了,幺幺,你比你爸爸厉害,至少你可能是一辈子的小王,你爸爸已经是一辈子的老王了。” 王幺幺别过头不想跟他们说话了。 张楚岚和王也下棋比其他人要有意思一些,至少不用费尽心思,让自己表现得赢得费尽力气,算着每个人的性格,赢多少能维持关系,输多少不至于被人发现自己故意输棋,跟王也下棋只用想着怎么才能赢这种简单的事就可以了。 他手里握着两枚吃掉的棋子,转了转,又问王幺幺:“你打算一辈子在上清派不出山吗?” 王幺幺说是入了圈,但实质上异人圈的任何活动她都不掺和,活得像个边缘人物,但要说她是个普通人,她也真不是。 嗯,要这么说,王卫国想的还真没错,这丫头真像在上清派找了个班上。 “应该不会出吧。”王幺幺看向王也,笑得意味深长,第一次叫张楚岚的名字,“这世上又没有张楚岚值得我下山。” 王也下棋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头看了眼王幺幺,问:“谁跟你说的这些?” 这可多了。 王幺幺掰着手,开始数:“青叔叔,球儿,马叔叔,风叔叔,哦,还有陆姐姐,嗯……感觉还有谁来着?” 王也满头黑线,心想,这一个个嘴上没把门的。 张楚岚看出他在想什么,嘲笑他:“老王,你一天到晚给别人算命,没想到有一天被人念叨吧?” 王也黑着脸,吃了他的单。 “爸爸,”王幺幺老看他俩下棋,都已经看明白怎么下了,见棋局不分上下,笑着说,“我其实查过风后奇门的一些材料,也问过师祖。” 王也皱起眉,警告她:“你最好别学这个。” 这世上除了王也,谁学谁疯。 “我不学,学也学不会,”王幺幺倒很豁达,她拿起张楚岚吃掉的一枚棋子,跟他们说,“风后奇门要真正学会,考验的不只是心性更是心胸。” 她轻轻拿起那枚棋子,又轻轻放下,道:“只有放得下自己,又拿得起众生的人才能学会,这世上除了我爸爸谁还能达到这个境界呢?” 张楚岚倒很赞同王幺幺的话,他笑着走了个棋子,说:“老王确实是个举世无双的大好人。” 王也被他们父女俩捧得头疼,心道,张楚岚该不会为了赢棋使得什么奸招吧。 别说,张楚岚在他面前,那可是坦荡荡自己的谋略算计,怎么成功怎么来。 但不管张楚岚怎么想,王幺幺可是相当认真的,她看着王也,捧出一颗心,轻声说:“我没有你那么伟大,说到底,我还是太狭隘了,你的心里装得下爸爸也装得下众生,可是我装不了那么多。” 她说:“爸爸,我狭隘的心里只装得下你们和宝宝。” “所以,”她偏过头去看张楚岚,“就算有个张楚岚我也不会下山吧。” “我未曾出过世,又怎么能慈悲又无私地入世呢?” 张楚岚和王也对视一眼,看向王幺幺,听她笑着说:“这世上只有一个王也,也只有一个张楚岚。” “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家庭影像回忆录 异人的寿命很长,在公司工作的异人尤其是高层年纪就更大了,张楚岚在其中属于一朵奇葩,然而就在他即将升任公司董事成为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董事的时候,他申请了内退。 任菲有些诧异,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干下去,他明明在任上这么多年了,他的朋友、同事几乎都在上面,他却拿着批准的辞职报告,笑着跟任菲说:“我又不是徐四,可没那大的野心和能耐,工作嘛,既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又不是为了自我实现,时间长了自然就烦了。” 况且,他一直呆在公司,是为了冯宝宝和清扫甲申之乱的遗祸,这些都解决了,他也没有必要再一直呆在公司了。 任菲靠在门上,她本就比张楚岚大不少,年纪大了,曾经虎虎生威、走路带风的大姐头,脸上开始长皱纹,一层层褶皱将她那些锋锐都收起来,沉淀下来,竟然有几分温柔。 她看出张楚岚心中真正想法,双手抱胸,调侃道:“是为了王也吧。” “什么为不为的,您别把我说的那么无私,”张楚岚笑了笑,“我年纪大了,不想再在牵扯江湖这些事情。” “仅此而已。” 虽然张楚岚退休了,但冯宝宝还呆在公司里,成了整个总部刻意隐藏的秘密,也成为华北固定的临时工,掀开那些尘封着的过往,当恩怨在太阳底下烟消云散之后,恢复了记忆却依旧拥有的赤子之心的冯宝宝就算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宣告退休的张楚岚,一朝退休还真有点不适应,王也怕他闲下来胡思乱想,费尽力气要消耗他的心神,晚上做点不可告人的事,白天一大早还要拉着他去爬长城。 一辈子没上过一天班的大少爷精力倒是充沛得很,就苦了当了几十年打工人的张楚岚,他躺在床上,窝在被子里,一动不想动,直到被王也从床上捞起来,穿戴好衣服,一路抱到洗浴室洗洗刷刷。 彻底折腾完,在房间的王幺幺也醒了,她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走出来,揉了揉眼睛,问他们俩大半夜要干什么。 “大半夜?”王也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提醒赖床的王幺幺,“现在可是清晨七点。” “幺幺啊,”王也笑了笑,那笑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像极了张楚岚要整人的表情,“看来你在山上很懈怠啊,要不明年别去上清了,跟着我吧,绝对能让你修为再提升一个台阶。” 王幺幺当时就醒了,她虽然缺心眼,但胜在反应速度不错,眼见着情景如此,她答应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干脆闭上眼装傻:“哎呀,怎么回事,好像梦游了呢。” 说着闭着眼睛,回了房间,那动作叫一个行云流水。 王也见状,心道,越长越奸猾。 他低头看怀里的张楚岚,低声喊他:“老张,别装了,醒了就起来。” 张楚岚睁开眼睛,长长叹了口气,接着又叹了口气。 他不是装,他是真的累啊,谁能熬着夜干了一晚上,还没眯两个小时就又被拉起来爬长城啊? 他要是年轻的时候早出手跟王也打起来了,再从打人变成打情骂俏,最后滚到床上,循环往复,但是他上了年纪,堪破了这一套路,有点累了。 说实话,就算最后他俩打起来,再睡一觉,以王也执着的程度,他该爬的山还是得爬。 躲是躲不过的。 唯一能做的事,是趁着还没出门在王也怀里多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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