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那怪物的鳞甲猛地内缩,身形回溯,重新变回了一个魁梧的男子,茫然地压在青年的身上。 恢复神采的赤瞳惊慌地与泽苛睁得大大的蓝眼对视,若陀甚至能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下巴上沾满粉色的水迹。 我做了什么? 若陀怔怔地看着青年眼中的倒影,说不出话来。 那浅淡的眼里含泪,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 泽苛被锁在若陀的身下,却艰难地再次向上方伸出手,手指触碰男子那沾着血污的下巴。 若陀如雕塑般压在他身上,任龙尊施为。 那手指上却凝聚出温柔的水团,擦净了其上的污秽,将龙王干净又呆滞的表情洗得一清二楚。 若陀回来了。 还好。 于是泽苛心里舒了一口气,手一松,水元素就涓涓融入土地,再不见踪影。 “泽苛!!”魈大力拉开呆愣在青年身上的龙王,赶紧半跪在一边检查泽苛的伤势。 留云也携甘雨匆匆赶到,来不及问清楚状况直接冲向地上的龙尊:“泽苛怎么样!啧!” 青年瘫软在地上沉默,巨大破损烙在他的脖颈处,甚至仅凭肉眼就能看得他伤口处的肌肉纹理。 一呼一吸间,有气流舔舐伤口,擦出淡色的粘稠液体。 留云赶紧上前捂住他的脖颈,厉声差遣站在原处不知所措的少女:“去归离原!去找大夫……还有帝君来!” 甘雨这才回过神来,一个激灵化为原型,踏云冲向归离原。
第49章 蜕生 绒毛洁白无瑕的麒麟跃进群山,硬蹄在山石间踏出一连串脆响。 留云比夜叉少年更熟悉对人类的抢救,她立刻接替了少年的位置,拍着泽苛完好的那边肩膀在他耳边大声呼喊确定他是否意识清醒。 “泽苛!泽苛!能听到我说话吗!?” 向来骄傲的女声强作镇定,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慌。 青年的蓝瞳微动,看着她焦急的脸缓缓眨眼。 留云与魈并没有因为他的意识清醒感受到一点轻松,泽苛伤得太重了,而且到现在也没有愈合的趋势,粉红色的血一点点蹭在夜叉的手上。 魈心里清楚,这不同寻常的颜色是因为严重的贫血。 “你的润黩之力呢?”少年声音颤抖,“为什么没有反应!” 龙尊手腕脚腕处的黩镯色泽暗沉,没有在运行中的迹象。 他体内的润黩之力已经微弱到用不上封印了。 怎会如此!?之前只能说是匮乏,现在却是几近于无了! 难道说…… 夜叉少年惊恐的目光落到了若陀龙王的身上。 顶着龙角的男子气色红润,看不出之前疲惫的神态。 不会吧…… 绒毛洁白无瑕的麒麟高高跃过悬崖,将飞鸟与风抛在脑后,她的长角在空中飞舞,烈烈如红旗。 若陀被拉开后,一直呆愣地看着重伤的青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尝得到嘴里那股浓郁的腥气,霸道地占据着他的食道,延伸到胃部。 他看得出来泽苛肩颈处有巨大的齿痕,颜色浅淡的液体从那里渗出,淅淅沥沥地沾满衣裳。 他感受得到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饱足感。 若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若陀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 若陀知道发生了什么。 “呕————!!” 群山之巅,灼日之下,一个男子捏着喉咙跪在地上,开始了剧烈的干呕。 绒毛洁白无瑕的麒麟急切地跃过峡关,一个踉跄跌进平原。 今日负责巡逻的仙人们认出她来,松了蓄势待发的弩机。 “甘雨!我险些射伤了你!”削月怒气冲冲地上前,却被瑞兽的狼狈的姿态吓了一跳。 “……发生了什么?你师父呢?”理水伸出翅膀,扶起了摔脏绒毛的麒麟。 包在瑞兽眼里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簌簌落下,她悲鸣一声,勉强在熟悉的长辈耳边吐露出几个字。 泽苛龙尊伤重近死,请速救援! 仙鹿震惊地看着甘雨:“?!!怎么可能!那青墟魔神不是已经平定了吗?” 但是甘雨又不可能说谎! “我、我先去禀、禀告帝君。”黑红色的鹤僵硬地伸张双翅,急急地飞走了。 理水飞得极快,不出一会就变成了消失在天际的黑点,随后,有炫目金光从地上升起,直冲向灵矩关。 摩拉克斯去了。 地上的削月微微放松一下心神。 有帝君在,龙尊应当会无事……吧? 金光如太阳从地上升起的时间里,泽苛涣散着蓝瞳,艰难地呼吸着。 吸进去的空气从缺损的气管里漏出,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像一台破败的乐器,被吹出呼噜呼噜的断续风声。 不好听。 好痛啊,原来呼吸也会变得这么痛苦吗。 留云一直用手牢牢捂住他脖子上的破口,希望他能呼吸得顺畅些。 “若陀、魈……他体温太凉了,我们得把他抬到太阳底下……” “不行。”若陀的赤瞳放空,显出一种在极度恐慌中的麻木。 “他的脊椎断了,动不了了。” 泽苛要死了。 一般来说,当有人比你更害怕的时候,你就不太害怕了。 泽苛现在就陷入了这种诡异的状态。 虽然浑身都很疼,但看着恢复了正常的若陀,他陷入了奇异的平静中。 泽苛看着面前惊恐的三人,想安慰他们自己无事。 我还会蜕生呢,脸色别这么难看啊。 ……唉,想起来了,原来你们不知道蜕生这件事啊。 这就不奇怪了。 他嗫嚅了几下,无奈地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想抬起龙尾示意,也感觉不到尾巴的位置。 ……下手还挺狠。 没有其他办法了,于是龙尊只能对少年拧出了个略显僵硬的微笑,以做安抚。 但魈却颤抖着手擦去了他挂在脸上的血沫。 “……泽苛,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会有救援来了!” 竟是完全忽略了龙尊脸上这个难得一见的微笑。 持明心里清楚,就算是救援来了也没什么用了。 他的本能正在呼唤着他进入蜕生状态。 只是他还不想这么离开,因为泽苛不清楚蜕生后他还会不会保存此世的记忆。 我还会记得你们吗?朋友们? 温柔的金瞳,欢乐的笑声,金黄的麦地会一一从我的灵魂里散去吗…… 虽然有不可忽视的黑暗记忆夹杂其中,但是…… 真的不想忘记你们啊。 青年浑身因过度的失血而发冷,眼前也变得昏黑,看不清他们的脸了。 真想闭上眼睛歇一会。 可是正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祈求着说: “不要闭眼!泽苛!救援马上就到!” 青年本半阖着眼,昏昏欲睡,听到这隐约的哭泣声后又强打起精神微微整大了眼。 怎么还吓哭了?是谁? 茫然间,又一张大手摸来,把着下巴就用力捏起了他的人中,疼得泽苛两眼昏花。 这手劲这么大肯定是若陀。 “别睡!泽苛!别闭眼,求你了!”掩饰不住的焦急与恐慌。 从没听过他们如此急迫的声音。 龙尊的心微微一动,不忍如潮水般上涨。 好吧。 那我就等到救援到后再蜕生吧。 你们别怕啊。 于是泽苛努力睁开没有神采的眼瞳,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黑暗。 触觉是第二个消失的。 浑身都轻飘飘的,一点也不痛了。 不知道是谁的外套盖在了龙尊的身上,但还是有点冷的。 “泽苛,你知道吗,弥怒那家伙买了不少布,说要给雪稔君做一件新衣服,样式很好看,你一定会喜欢的……”少年的声音强作镇定,讲起他不让人省心的兄弟。 弥怒那家伙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被叫做雪稔君的,真是欠打。 看在衣服的份上饶他一次。 接下来消失的是味觉和嗅觉。 血气不见了。 “本、本仙听说今年的秋泽节会有些新鲜玩意上场,到时候你身为东道主,不得给我介绍介绍啊?”留云东拉西扯,说起些不着边的话。 还有这事啊,我都不知道。 还有,我什么时候是秋泽节的东道主了,那节日的东道主向来是璃月人民。 龙尊睁着眼睛,强打着精神听着他们的絮叨。 真的好困,又想睡了。 “泽苛。”若陀的声音响起,沉重又哀苦,元素龙王悲吟:“求你别让我背上杀害友人的罪名。” “…………”回应他的是泽苛无奈的沉默。 唉,朋友啊,此话何来呢? 这又怎么会是你的错? 我早该想到,地脉对元素生物是何等重要。 我早该想起,润黩之力是何等诡异。 那些被压碎的骨骼,那个癫狂的魔神,本应引起我的警觉。 只是我沉浸在了它带来的美梦里,竟刻意忘了这些事实。 泽苛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若陀为了维持住自己的神智,才故意这么说来刺激他? 但是,确实有苦涩的酸楚漫上了他的心。 如果……早点告诉他们蜕生这件事就好了。 如果……如果……再谨慎一点就好了。 …… 若陀,我不怪你。 在无望的等待中,摩拉克斯终于从夺目金光里踏出,降临到这一片狼藉的山巅。 三人皆是精神一振,目光充满期冀地看向岩之魔神。 “帝君大人!泽苛他!”摩拉克斯伸手打断魈的话,直接跪坐在地上查看起泽苛的伤势。 干涸的液体糊在狰狞伤口处,尾巴软塌塌地趴在地上,鬃毛凌乱,不复整洁。 !! 帝君忙伸出岩掌探入他的腰后,崎岖的脊椎透过皮肉刺痛他的手心。 ……怎会如此。 岩之魔神的身体构造与泽苛极为不同,但是此刻的他仿佛能感受到那份折磨。 一定、一定很痛吧。 泽苛对摩拉克斯的触碰没什么反应,只是僵僵地睁着眼。 龙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乖得可怕。 他的瞳孔已经完全涣散,只余一片雾蒙蒙的蓝,大概只是凭意志力张着,不肯闭合。 一定很痛苦吧。 莫大的哀恸突然袭击了岩之魔神的心脏。 曾经健康又优雅的冷淡龙尊形象渐渐和地上濒死的青年重合,带来极为恶意的对比。 看啊,摩拉克斯。 你的小朋友要死了。 摩拉克斯沉默着,伸手去摸了摸泽苛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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