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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维维安的对面，姿态相对随意, 右手拿着一支烟灰色的钢笔，但他很少会在与维维安对话时，使用钢笔记录。 汉尼拔拥有绝对的记忆力和智商, 他可以记住维维安说的每一句，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然后判断出这位小少爷的心理状态。 比如现在—— 眼睛能够看清一个人的心，甚至是灵魂。 少年的唇角始终有一个上扬的弧度, 当他看着自己时，汉尼拔从他钴蓝色的眼睛里, 看见了压抑的兴奋。 舌尖轻轻触碰到略显尖锐的齿间, 汉尼拔感受着那点轻微的刺痛，用一双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注视着少年。 但少年恍若无知，面对心理医生暗含深意的一句开场白, 他的回答是懵懂地： “有吗？哪里不一样？” 汉尼拔轻轻笑了, 棕色的眼眸里似乎滚动着难言的阴霾，像浓绿的湖水上升起的黑雾。 如果细心，能闻到似有若无的水腥味, 谁也不知道那湖底掩藏着什么。 尽管他的灵魂是腥臭的，他却善于扮演教堂里温和的神父。 “是因为韦恩先生？”汉尼拔温声询问, “维维安, 你把自己的困境告诉了你的父亲。” “你放下了自己顾虑？” “嗯？”维维安摇头，“不, 不是。是爸爸自己发现的。” 他低头轻声自语：“Dad……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父亲。” “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忧，为我难过。我想让他放心, 想让他知道，我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或许我只是因为最近几个月总是遇到一些倒霉的事，才会噩梦连连。” “事实上，我很健康……” “对，”他的语气肯定，“我的心理很健康，我很好……” “对吗？莱克特医生。” 维维安抬头看着汉尼拔，直勾勾地注视着衣冠楚楚的医生。 室内灯光明亮，少年的眼睛在白炽灯照射下，闪烁着碎玻璃似的璀璨蓝光。 汉尼拔从他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面容。 他的脸倒映在少年玻璃珠般剔透的蓝眼睛里。 一瞬间，优雅的猎者在这一刻骤然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感，他挺直脊背，唇角的微笑略微僵硬。 汉尼拔棕色的眼眸微闪，缓慢地说：“维维安，你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 “你看起来……很兴奋。” 诡异的危机感骤然消散。 维维安眨了眨眼：“兴奋吗？我不知道，但我的确很高兴。” 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绽开，纯粹干净。 “莱克特医生，你知道那种从心脏处迸发出的纯粹的喜悦是什么感觉吗？” 维维安手握着拳，靠在胸口心脏处的位置。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就像莱克特医生所说——他很兴奋。 拳头大的心被某种眷恋的、期待的感情填充，甚至溢出。 他感到满足。 那是一种遗憾得到填补的幸福。 像一个人坠入深渊，却还能握住的仅有的一只萤火虫带来的微光。 飞蛾扑火。 蓝澄澄的眼眸里闪烁着生命的余晖。 汉尼拔感受到了那种自灵魂涌动蓬发的浓烈情感。 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少年的父亲站在这里，他一定会立刻扑上去，依赖地抱住父亲。 ——今天维维安·韦恩真的很奇怪啊…… 汉尼拔是个异常敏锐的猎人，他再次感受到了那股异常的危机感。 可伴随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好奇与兴奋。 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单纯天真的小少爷，而是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猎人。 一个同时拥有着极端浓烈而纯粹的情感的猎人。 汉尼拔难以自持地感到兴奋和愉悦。 优秀的猎人喜欢与同类博弈的快感，他会从中找到区别于猎杀和进食的乐趣。 他想看见天真的羊羔拿起屠刀，转变为猎人的那一刻。 这让他想到昨天夜晚的那道“牛肝”，是他来到哥谭后，吃过的最好的食材。 “莱克特医生？” 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维维安的表情变得有些疑惑。 “抱歉。”汉尼拔略微歉意地笑了笑，“我在思考。” “思考什么？”维维安朝他投去一个不解的目光，“我一直很好奇，作为心理医生，你们以什么方式来判断病人是否好转？” “说实话，我感觉我今天的状态特别好，比过去几周都要轻松。”少年腼腆地笑了笑。 “莱克特医生，谢谢你的帮助。” 汉尼拔淡淡地笑，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不，维维安，这是你父亲的功劳。” 维维安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也被吸引着，冷冰冰的信赖感像浓雾一样侵蚀他。 可他轻轻捏了捏手指，浑身颤栗，这种古怪的感觉让他想到了小时候在花园里意外发现的蛇。 蛇类善于利用周边的环境隐藏自己，当人类发现它们时，大多数人会感到惊恐和畏缩。 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小鳞片聚集带给人视觉上的冲击，蛇鳞泛起的诡异光芒也总让人联想到冰冷潮湿的触感。 无机质的冰冷竖瞳总会让人产生恐惧，冷血、锐利、警惕。 但也有少数人会欣赏蛇类的美。 他们意识到蛇的可怕，却仍然被这种森冷的美所吸引。 又或者他们本身强大到足以忽视蛇的阴毒。 维维安大概率是后者。 一种诡异的平静感极快地压倒了汉尼拔·莱克特带给他的侵袭。 “抱歉，忘记备橙汁了。” 汉尼拔瞥了一眼维维安面前的空杯子，自然地起身帮他接了一杯白开水。 维维安看着莱克特医生接水的背影，表情不自觉地轻松了许多。 他也不在意喝什么，只是随口问：“莱克特医生，今天怎么没看见黛娜小姐呢？” 就当是放松之外的闲聊了。 黛娜是汉尼拔的临时助理，维维安对她的印象很好。 记得她是一个热情开朗的金发女郎，还是蝙蝠侠的铁杆粉丝，总能在她的衣服上看到别出心裁的蝙蝠侠相关配饰。 因而维维安对她的印象也很深刻。 今天没有看见黛娜他感到有些奇怪。 汉尼拔接了大半杯水，透明的玻璃杯能清晰地看见晃荡的水纹。 他把这杯水放到维维安的面前，轻声笑了，“黛娜已经回家了。” 维维安有些惊讶：“她辞职了吗？我记得莱克特医生之前说她的工作能力很优秀。” 汉尼拔的笑似乎意味深长：“黛娜的确很优秀，可惜……她已经离开了。” “这样吗？”维维安怔怔地，“确实很可惜。” “好了，维维安，我们来聊聊你的父亲，布鲁斯·韦恩。”汉尼拔轻声说。 他的眼睛朝门口的方向微移，尽管现在关着门，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知道，在这道门后，哥谭市大名鼎鼎的首富布鲁斯·韦恩一定正坐在等候椅上，一瞬不瞬地盯着这扇门，试图知道门内的他们在谈些什么。 大多数人都不会把小报里的花花公子与好父亲扯上关系，可汉尼拔知道，布鲁斯·韦恩是一个好父亲。 甚至不止，这位哥谭人口中天真愚蠢的草包富豪，他的真实形象也和传闻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汉尼拔不会忘记今天意外相见，这位韦恩先生带给他的第一印象。 一枚被黄金包裹的炸弹，一个聪明人用浮华的外表掩盖真实的自己。 和布鲁斯·韦恩握手时，他清楚地感受到了男人手心里薄茧。 当然，这对一个爱好极限运动的富豪很正常。 可汉尼拔是一个优秀的、敏锐的心理医生，他能在短短几句话里，判断出布鲁斯·韦恩是一个拥有极高心防和极强警惕心的人。 这让他想到了一些关于布鲁斯·韦恩和哥谭传说蝙蝠侠的故事。 汉尼拔不得不承认这一趟哥谭之旅意义非凡，趣味横生。 韦恩家族，让他备感兴趣。 “父亲？”维维安放下水杯，在汉尼拔的注视下蓦地恍惚起来，“莱克特医生，你为什么想要了解我的父亲？” 消褪的危机感重新出现，像浮冰下巨大的阴影沉甸甸地逼迫着汉尼拔的心脏。 可他没有恐惧，没有畏缩，他只有兴奋，他期待看见猎人再现。 “莱克特医生？” 维维安的眼眸似乎是平静的，但已有风暴在深邃的海面下缓慢地蔓延。 汉尼拔棕色的瞳孔里清晰倒映着少年的改变—— 如日光般耀眼的金发缓慢地变白，像教堂尖塔上沉积的一捧雪。 他的眼睛此刻是漠然的，流淌着无数的时间与不为人知秘密。 他站起身，靠近汉尼拔，宽阔的诊疗室在缓慢地失去色彩。 明亮的白炽灯，酒红色的书架，还有墙上构图繁复的古典名画……时间在这间小小的诊疗室内凝滞。 黑金色的长刀刀刃轻轻抵在汉尼拔的下颌处，锋利的刀口划破男人脆弱的皮肉。 维维安的眼眸很淡，像看着一滩腐肉，平静地问：“你想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什么事？莱克特医生。” 汉尼拔仰视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少年，强烈的危机感在挤压他的生存空间。 此刻他是极端被动的，毕竟眼看着面前的少年都拿刀抵着他了，他可不会认为自己有能力和一个明显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少年对战。 虽然为突如其来的一幕感到诧异，但他的灵魂在震颤，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极端兴奋。 “维维安，这就是你的秘密吗？”汉尼拔的唇角勾起笑。 “你很在意你的父亲。那么让我猜猜，布鲁斯·韦恩又有什么秘密呢？” “哥谭很多人都认为韦恩和蝙蝠侠关系匪浅，尽管布鲁斯·韦恩多次在公开场合表明自己极度厌恶蝙蝠侠。” “很多人都在猜测韦恩与蝙蝠侠的关系。金主？情人？我却想到了一个荒谬的猜测……” “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对吗？维维安。你的父亲就是传说中的蝙蝠侠。” “那么现在，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尽管处在弱势，汉尼拔却仍然能扭转局面，“你知道父亲的秘密，可他是否知道你的秘密呢？” “维维安，你不是蝙蝠侠那样的英雄，对吗？” 维维安垂看着这位侃侃而谈的变态心理学医生，极淡地笑了一声： “汉尼拔·莱克特，你知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个生存逻辑是什么吗？” “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言语都是虚妄。”他自顾自地回答了。 “你让我想到了一位故人。他应该是你们心理学界最重要且特殊的案例，不知道莱克特医生有没有尝试研究过他的变态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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