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启前脚刚死,后脚周大人就带人来追凶……不,这里面还有一个人——” “后胜?” “对,那可是相国大人的地盘,周大人肯定事先知道才敢来捉凶,他们俩政见一向不和,公孙启也不满相国已久,他们难道是想借着这件事情打击相国的势力吗?” 两人正讨论着,就见许繁直接从窗户钻了进来,步履匆匆、神色焦急:“相国回来了!还有那个公孙启,这个人有古怪。” “阿繁,你慢慢说,你查到什么事情了?” 许繁不客气地直接坐下,猛喝了一口水,解释道:“我回来前不久,看到相国带着随从回了临淄,他估计也是知道这事不久,急匆匆地要去王宫见齐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那公孙启的事情呢?” “唉,稷下学宫今天可热闹了,学生们都请愿要上谏大王要让秦使偿命,我不好进去,请这里的朋友帮我进去打听。据说他之前就几次三番去相国府却被驱逐出来,就直接在门外痛骂相国,惹得好多人围观,不过学生们都挺佩服他,觉得他敢犯颜直谏,无论是学宫里还是朝堂上都有不少支持他的人,据说周存大人就曾经想安排他到自己身边。不过我说他有古怪还是因为他的死状,公孙启死后,毕竟齐王还没有下最后的论断,他的尸体归周存大人安置,我花了点力气才有机会看到,那不像是仅仅被捅死那么简单。” “怎么说?” “但是这只是我的……直觉吧,也没有证据,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死法,不过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那像是……中毒。” 赵政和子方对视了一眼,子方开口道:“如果是这样,姚大人所言就讲得通了。我今天去监狱见到了姚大人,他说公孙启是自杀的,而且在自杀之前,神色十分奇怪,还在地上打滚……如果是他一早就服下了毒,因为毒发而十分难受,最后挥剑自杀,我觉得有这个可能。” “那事情不就好办啦,反正相国也回来了,他可一点也不希望姚大人被杀掉,只要齐王让相国大人负责这件事,检查尸体就能知道公孙启早就想死,姚大人根本是冤枉的。” “不,这不仅是姚贾有没有杀公孙启的问题,事情已经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成了齐国联秦还是联六国的问题。” 赵政沉吟道:“如果事情让后胜来处理,无论是周存还是稷下学宫的学生都不可能信服,就算姚贾真的是冤枉的,他们也会以为是后胜在其中做了手脚。而继续让周存来处理此事,如果是他们一早安排好的,肯定不会承认此事,即使公孙启真的是中毒而死,他们也可以说是姚贾下的毒。” “啊?那岂不是两条路都堵死了吗?”许繁有些垂头丧气,“如果非要选一边的话,还是先救下姚大人再说吧。” “我想阿政的意思是,我们得让被鼓动的那些人知道真相,让他们信服才行,”子方拍了拍许繁的肩膀,“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有些扑朔迷离,我们掌握的线索太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周大人估计也是想利用这一点,让秦使怎么办都会在齐国被抵制。” 赵政诚恳道:“许姑娘已经帮助我们甚多,虽然是看在子方的面子上,不过我还是代表秦国使节致谢,回到大秦后,定厚礼为报。” “大人客气,我毕竟也是大秦人,而且……我也不喜欢打仗,这些年大秦连年对外征战,商路都不好走,如果秦国和齐国开战,我的生意也要做不成啦。” 赵政沉默了一下,虽然久居深宫,但他何尝不知道,百姓苦战火久矣,但大势如此,厚金重币或许可以一时代替战场干戈,但不可能永远如此,当今天下,只有战争才能够带来最后的统一和安定。 “那阿政,你打算怎么办呢?”子方见气氛有些不对,尝试继续刚才的话题:“如果这件事既不能让相国来办,也不能让周大人办,难道让齐王自己查吗?” “不,我们来查。”赵政摩挲着下巴,神色平静:“我明日入宫见齐王,此事仍由周存负责,但我们也要一同办理,才能查出真相。” 其余两人面露惊疑,子方道:“现在群情激奋,即使齐王不敢动手,毕竟大家眼里我们还是共犯者,阿政,你去太冒险了,我去吧。” “你之前在稷下学宫的事情,虽然消息被可以封锁,但齐国朝堂估计不少人都知道你,万一被他们发现,你的处境会很艰难。而且无论是齐王还是其他朝臣,他们已经关押了姚贾,手上也没有我参与此事的证据,没有胆量再对我怎么样。” 他尚未加冠,还不能亲政,齐国使臣出访大秦,往往是由吕不韦等人接待,即使面见秦王,自己也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脸庞都被冕旒遮盖住,这些齐人即使心有怀疑,应该不会想到自己会出现在齐国朝堂,是险招,但胜算更大。 “好吧,如果你执意这样,那我扮作侍从跟在你身边,不会太显眼的。”子方搭上他的肩膀,话语颇有几分豪气:“有我在,就算齐王宫的士兵都来围攻,我也能把你平安带出去,我要是真立了功,你一定要在秦王面前替我美言啊!” “哦?”赵政好奇起来,“你想要什么赏赐吗?” “大丈夫文则筹谋千里、纵横捭阖,武则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我虽然武功也不错,不过还是当个文臣好了。” 许繁嘲笑他:“许久不见,子方你倒是会做梦了许多,哈哈哈——” 子方咳了两下,“我听说秦王虽然年少,但是知人善任,提拔了不少有才之人,你看姚贾大人他父亲以前也就是个守城门的,秦王也没介意他身份低微,可见我也不是不可能有一番作为啊!” “好啊,若子方大人来日封侯拜相,不要忘记贫贱之交啊!”许繁挤眉弄眼演了起来,子方不好意思地笑笑,转头看到赵政一脸沉思,他把手放在赵政眼前晃了晃:“阿政,你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在想明天的事。” “不用担心,我俩珠联璧合,肯定所向披靡!” 说实话,子方的样子跟过去相差太大了,赵政一时间还很难适应,这也让他更加疑惑:一个人真的可以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两面吗?子方当初明明那么抗拒,就算冒着惹父王生气的风险,都要藏拙收敛,淡泊得像是老庄学派的拥趸,现在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似乎变了一个人,居然对朝政热衷起来,真是奇哉怪也,到底哪个才是子方的真实想法呢?他忘记的事情又到底有多少呢?子方的性格似乎也变了许多,从前只有卫厘会缠着他勾肩搭背,子方一向是端方君子的做派,总和人若有若无地保持着距离,绝不会向现在这样……活泼、肆意,不过也显得更真实,更像一个人,他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子方。 市井中物议如沸,朝堂上也不遑多让。齐王宫内,大臣们吵作一团,齐王焦头烂额,两派人明争暗斗、指桑骂槐,都使出了看家本领,大殿上许久没有这么热闹。 相国大人昨日刚回临淄,已经和周存吵过一回,也没吵出个结果来,今日战况更为激烈,连朝中几个有名的和事佬都没能叫停。 “我都说了,你不能对秦使下手,要是秦国怪罪起来,你能承担起这个责任吗?” “大齐律法里明明白白写着杀人者偿命,怎么我齐人杀人要偿命,秦国人杀我国人,就能不予追究啦?相国到底是向着大齐还是秦国啊?” “我当然是为了大齐,秦国虎狼之师,他们真的打过来不还是百姓遭殃吗?我看你才是想让大齐生灵涂炭呐!” “秦王贪婪残暴,连年征战,赵国和韩国的土地被攻占了多少?相国难道觉得秦王日后不会对大齐下手吗?与其到时候措手不及,不如先发制人,联合其他五国抗秦……” “周大人,你这可是偏题了,咱们今天讨论的是秦使的事,怎么就说到这么远了?再说秦国千里之遥,哪里就像你说的好像近在眼前一样?” “哼,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就是秦使杀了公孙启,相国难道还要包庇吗?” 齐王坐在中央的王座上,看着他们吵个不停,不免心烦意乱,他揉了揉额头,摆摆手:“别吵啦,别吵啦——” 突然内官来报:“启禀大王,秦国使臣求见。” 两派人俱是一惊,周存眯起了眼睛,这些秦使真是太过猖狂,居然自己送上门来,真当齐国无人吗? 齐王也愣了一下,连忙吩咐下去:“快,快请上来!” 赵政步伐从容,神色冷静,踏着台阶走来,子方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尽量让自己不被注意。在一帮臣子的注视下,赵政走到齐王跟前,拱手行礼,语气平和:“秦国使臣子政,拜见齐王。” 底下一个大臣面色不忿:“秦人都是如此无礼吗?拜见我王,礼数竟然如此不周全!” “我代表我王出使秦国,若对齐王行臣子之礼,岂不是要我大秦臣服于齐吗?我以为秦、齐永结盟好,当亲如一家,无尊卑之分。” “使臣此话在理,请坐吧。” 齐王忙打圆场,瞪了那个臣子一眼。 “大王,秦使杀人,其随从人等或许有勾连,也应一同调查,”周存看向赵政,“我听说秦用商君之法,一人犯罪,行伍连坐,您难道不知道吗?” “齐鲁之地好儒风,孔子曾言,君子须视思明、言思忠。我倒要问问,周大人亲眼见到姚大人杀了人吗?尽心调查了事情的经过吗?你口口声声秦使杀人,有何证据?大秦之法不会仅凭猜测和怀疑就随便定罪,难道在齐国不是这样吗?” “当时房间里只有秦使和公孙启两个人,我带人进去看时,公孙启就倒在了血泊中,剑还插在胸口,定是公孙启和秦使有口舌之争,秦使气愤之下杀人,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周大人此话无理,若是你今日出了大殿,发现自己的玉佩不见了,那岂不是全朝堂的人都成了嫌犯?要是公孙启在别有用心的人挑动之下自杀,目的就是要陷害秦使,姚大人又何处说理?况且公孙启刚死没多久,还是在相国的府邸上,周大人凭何得知此事,迅速就抓到了姚大人呢?” 朝堂上一片哗然,齐王也投来了怀疑的目光,周存冷声道:“你这是凭空污蔑,好端端的人,怎么会自杀?” “那周大人为什么这么着急就要让大王处置秦使呢?难道不是心存顾忌吗?”赵政心有盘算,继续道:“既然我与周大人心中对此事都尚有疑虑,我认为还需继续调查,才能让众人信服,如若真是姚大人犯法,即使大王赦免,我王也会依法处置;但若是有心之人陷害,还请齐王对破坏两国邦交之人严加处置,以全两国世代友好之谊。” “好,寡人准了,就让……”齐王不愿让他们再吵,想指定一方去查,却犹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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