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领旨。” 太子批阅奏折时,尽量把例如请安和涉及鸡毛蒜皮小事的折子自行处理了,重要的折子拿出来放在一旁。 康熙醒来时,看见认真批折子的太子,和桌上少了大半的折子,心中慰藉。 他心中暗自得意:朕能有保成这样聪慧孝顺、善识大体的太子,为朕分忧,不知得惹来多少君王羡慕。 康熙盯着太子的目光太过强烈,太子没多久就察觉到了,放下笔,转过身来。 “皇阿玛醒了。” 话音刚落,太子走过来,亲自搀扶康熙起身。 “朕睡了多久?太皇太后那边可有异常?” “皇阿玛小憩了得有半个多时辰,太皇太后还未醒,保宁一直守着。” “辛苦你了,保成。”康熙握着太子的手,拍了拍太子的掌心。 “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只剩下这么些了,你继续替朕把处理不了的分出来,其他的,还是由你来批,早些批完,咱们过去陪着太皇太后。” 太子颔首,父子二人对坐,各自执笔批阅各自手里的折子。 父子合力,效率自不必多说,不多时,便将桌上的折子都批完了,不曾休息,一同去了太皇太后寝殿。 他二人才过去没多久,太皇太后就醒了,还跟他们说了好些康熙幼时发生的趣事,把胤祾逗得乐不可支。 康熙也难得没有开口阻止,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了,只要太皇太后高兴,说些他的窘迫之事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晚膳,康熙亲自喂的,太皇太后难得好胃口,吃了整碗的粥,陪着太皇太后用过晚膳后,康熙又亲自侍奉老祖母漱口净面。 等他忙完,太子见他额上有细汗,拿起一块干净的锦帕,顺手替他擦了擦。 旁边的胤祾这时候也凑了上去,“太子哥哥可不能厚此薄彼,也给我擦擦。” 太子无奈,只好翻了一面,给胞弟擦了擦沾了碎屑的嘴角。 太皇太后看着他们父子三人,突然叮嘱康熙:“玄烨,保成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一定要相信他,护着他。保宁性子单纯,有些时候可能会惹你生气,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他计较。他们兄弟俩这样就很好。” 康熙当时不以为意,他笑着说:“孙儿知道。” “保成,你过来。”太皇太后朝太子招了招手。 康熙把位置让了出来,太子上前,握住太皇太后的双手。 太皇太后压低嗓音笑着对他说:“你皇阿玛他这个人,生性要强,喜欢掌控一切,你往后多让着他些,别跟他对着干,否则吃亏的可就是你了。” 似乎意识到这是在刻意交代什么,太子抬眼望向这位智慧的老人,“乌库玛嬷……” “好了,你记住我的话就成,往后,要多去祭拜祭拜你皇额涅,你皇阿玛总是惦记着她,今后又没个人陪他一同回忆往昔,所以啊,你要多去你皇阿玛跟前,时常提一提你皇额涅,陪他聊一聊。” 太皇太后这是在教他,用亲情去化解父子间,未来可能会产生的间隙。 “保成都记住了。” “好了,瞧你们也都累了,你们父子俩就先回去歇着吧,明儿个再来,让保宁再陪我一会儿,我还有些话想单独叮嘱他。” 见太皇太后精神尚好,康熙昨夜没睡好,这一个月一直提心吊胆,这一放下紧绷的心神,难免身体上就十分困倦。 “朕就不回去了,想多陪陪您,就在屏风后头的床上歇着,让保成去保宁屋子里歇息去吧。” 太子察觉到太皇太后恐怕不好,也不想离开,“儿臣就在外头的躺椅上守着,今晚轮到儿臣守夜,等下,让保宁回房间睡吧。”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没有干涉他们的决定。 “也好,哀家要跟保宁说些个悄悄话,你们父子俩可不许听,都先到外头去。”太皇太后毫不客气地赶人。 胤祾笑着看他皇阿玛和他太子哥哥的热闹。 “乌库玛嬷果然最疼爱的是我,你们还不赶紧出去。” “这臭小子,你就仗着太皇太后宠着你,保成,咱们走。”康熙没好气地带着太子离开了。 他二人出去之后,太皇太后握着胤祾的手突然攥紧。 “乌库玛嬷,您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了?太医……对!太——” “别喊……保宁,别喊,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用的,你扶我躺下,我……我还有些话要跟你说。” 胤祾红了眼眶,他听话地把老人家放平,握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侧脸。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就……” “别哭,傻孩子,不是常说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吗?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鼻子呢。” 太皇太后费力地抬起手,替自己宠爱的小重孙擦拭脸上的眼泪。 “往后我不在了,可没人再给你擦了。” “我就哭,就要乌库玛嬷一直陪着我,天天给我擦眼泪。”胤祾一边说,眼泪不停地掉,看起来任性又脆弱。 看他哭得伤心,太皇太后也跟着掉起了眼泪。 “孩子,你听好了,你得长大了。你跟保成没有生母护着,终归是不妥,生在皇家,为了权势利益,总会生出许多的纷争,即便是感情再好的亲父子,亲兄弟,也可能终有一日,会相看两生厌,骨肉相残,手足相杀。” “不会的!皇阿玛那么疼爱太子哥哥,我也永远不会跟太子哥哥争的!我们永远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胤祾不停地摇头。 “你跟你皇阿玛一样,把一切都想的太好,他要把他的每一个儿子都培养成才,可有才能的皇子难免会生出夺嫡的念头,即便你不会,难保其他人也跟你一样,你皇阿玛如今足足有十二个皇子,他才三十多岁,今后还会生出更多,保宁,你很聪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是的,还有皇阿玛!皇阿玛他一定不会放任其他人针对太子哥哥的。” 太皇太后攥紧了他的手,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皇阿玛他现在还年轻,他没有老过,等他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越来越贪恋手里的权力,不想被人遗忘忽略。保宁,他会忌惮你的太子哥哥,所以,你得帮你的太子哥哥一把,别让他们父子走到我最不想看见的那一步。” 太皇太后咳嗽了两声,她的面色瞧着比方才又白了几分。 胤祾轻拍她的后背,想要尽量替她缓解不适。 “我该怎么做?乌库玛嬷,你教教保宁,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呢?” “你皇阿玛这个人从小缺失父母的关爱,他渴望亲情,偏偏又最厌恶别人讨好他,欺骗他,所以,保宁你要做他最孝顺又最真诚的儿子。” “最孝顺、最真诚……” 他想不明白,可就在这时,太皇太后呼吸变得急促。 “保宁啊,我也想多……陪陪你,可是我得走了,你皇玛法他还在等着我呢,我实在是太想他了,原谅我好么……” “乌库玛嬷!太医!太医——”
第81章 就在门口站着的康熙和太子,第一时间跑了进去,正好看见太皇太后最后闭眼的一幕。 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康熙喃喃自语:“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不是还说说笑笑的吗?怎么突然就……” 他开始回忆皇祖母留给他的最后一番话。 她说保成是个好孩子,要自己多信任他,还叮嘱自己,今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生保宁的气,原来她老人家早就在留遗言了,是他没有听出来,是他没有发现不对劲。 太医赶到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没了气息,只得面色沉重,对众人摇了摇头。 “太皇太后薨——!”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子时,太皇太后崩于慈宁宫,享年七十五岁。 宫中嫔妃、皇子公主们人人即刻换上素衣,到慈宁宫哭丧守灵,就连即将临盆的德妃也不敢例外,前去跪着。 第二日一早,宫门一开,王公大臣及王妃命妇也悉数入宫,到慈宁宫跪着。 宗室和礼部上前,奏问丧仪礼制。 跪着哭了一整晚的康熙面容憔悴,声音嘶哑道:“自汉朝以后,帝王居丧持服,由二十七月易为二十七日。惟魏孝文帝欲行三年之丧。朕平日读史至此,常称赞之,今定持服二十七月。少慰罔极之痛。” “这——”宗亲和大臣们都觉得不妥,二十七个月,岂非要耽误很多事情。 “皇阿玛,太皇太后留有遗旨,提及服丧日期。” 康熙扭头看向方才出声的胤祾,“你即刻宣读吧。” “是。” 胤祾从阿哥的队伍之中起身,从自己的袖口取出遗诏,小心解开系带,这封遗旨是半个月前就已经写好的。 乌库玛嬷当时把他叫到床前,命他悄悄写下,就是要他在这个时候当众宣布,劝说皇阿玛。 “予以薄德,幼承太祖高皇帝登聘……” 遗诏很长,写尽了太皇太后我并不算幸福的一生,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还得一边兢兢业业管着朝政,撑起内忧外患不断的大清,一边费心扶持孙儿长大成人。 “哀家丧制悉遵典礼,三日后,皇帝须即刻听政。依世祖皇帝遗诏,持服以日易月,二十七日除服。百神祀事,照常无停。” 念到此处,才算完毕,胤祾把遗诏卷起来,递到皇阿玛面前。 康熙双手接过,握着遗诏,闭目垂泪,皇祖母慈爱,字字都在为他着想,连丧仪都不许超过旧制,更不愿影响祭祀之事,这让他心中愈发悲痛。 “朕八岁那年,先帝宾天。十一岁,生母崩逝。二十余年以来,全赖皇祖母、皇太后抚育教训。如今皇祖母弃朕而去,朕心中悲痛非常,难以自抑,虽皇祖母有遗诏叮嘱,朕仍坚持为皇祖母守孝二十七月,尔等不必再劝。” 说完守孝的事情之后,康熙犹嫌不够。 “本朝后丧,按旧例,不必割辫。太皇太后曾叮嘱朕说:我若一病不起,皇帝断勿割辫。” 念及皇祖母往日音容笑貌,康熙再度哽咽:“朕本应谨遵照行。但又念及太皇太后教育恩深,朕自当为老人家多尽孝心,朕决意仍行割辫之礼。” 大臣们刚喊了一声:“皇上!” 还来不及往下劝说,就又听见康熙继续开口。 “朕孝服用布。依照旧制,国有大丧,自宗室王公以上,所着丧服用素帛。现在孝服俱改用布。” 瞧皇上这架势,大臣们不敢不应,万一被误会是对太皇太后不敬,这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臣等谨遵圣谕!” 明儿个就得换身素布做的孝服入宫了。 一时之间,京中素布的价格都翻了三番,买到了布,回去之后都紧赶慢赶,哪怕熬夜缝制,也得在第二日入宫守灵前,把入宫的人穿的孝服赶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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