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太医前脚才出去,梁九功就快步走进来了。 “皇上,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康熙抬了一下下巴,眼神淡漠,说道:“把这些方子都烧了,你要亲自看着它们烧尽,别叫旁人瞧见。至于袁寄怀,毕竟侍奉过皇家多年,等他离开京城的时候,突然染上了急症,他那一家子亲眷就不要动了。” “奴才明白。”梁九功拿起桌上那一沓纸,转身退了出去。 花瓶后的太子,这才悄悄返回自己的书房,他默默在心里分析:孝昭皇后之死恐怕并不简单,真的会是——皇阿玛做的吗? 那可是他的枕边人。 皇阿玛是为了保宁?还是为了背后更深的原因?太子感到有些窒息。 二十出头的皇阿玛心机竟已如此深沉,几十年后的皇阿玛只会更让人难以招架,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难怪自己跟另外的八个人最后都被皇阿玛玩弄在股掌之中,这如何斗得过? 此事之后,接连几日,太子都神思倦怠,频频走神,他的乳母孙嬷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还以为是孝昭皇后的灵侵扰了太子。 特意悄悄去宝华殿向大师请了一枚驱邪的平安符,路上恰好遇到了之前在坤宁宫当差的一位老熟人。 “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左顾右盼,将她拉到无人的角落。 “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我的嘴你还信不过?”孙嬷嬷没好气地说。 “不是不相信你,就是这事儿吧,不能随意声张,孝昭皇后生前,有个极为信重的嬷嬷,前几日,孝昭皇后的梓宫离宫,她突然半夜里暴毙了!” 孙嬷嬷从衣襟处扯下帕子,捂着自己的嘴巴鼻子,颇为忌讳这样的事。 “她死得蹊跷,大家私下都在传,是孝昭皇后半夜里回来把她给带走了,要她到底下去继续伺候,我这心里毛毛的,总是觉得发慌,就过来拜一拜,求个心安。” “原来是这样,那你确实是应该好好地拜一拜,宫里还有事,我得赶紧回去伺候太子殿下了。” 孙嬷嬷回到乾清宫后,也开始魂不守舍的,太子便问她怎么了。 “奴婢无事,只是今日在宝华殿,听说从前孝昭皇后信重的一个嬷嬷没了,一时有些恍惚。” 她看着太子,又想起自己也是他的嬷嬷,便补了一句:“若今后奴婢有幸能够在地底下继续侍奉太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嬷嬷待孤尽心尽力,孤心里知道,那嬷嬷是怎么死的?” 孙嬷嬷没想到太子竟然丝毫不害怕,还主动细问。 “半夜里突然走的,据说这个嬷嬷懂得一些医术,平日里无病无痛,当晚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一早才被发现。” “懂得医术——”太子沉吟,若有所思。 “怎么了太子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没什么。”太子朝她笑了笑,面色恢复如常。 晚上就寝之前,太子看着身旁的皇阿玛出神。 康熙一把将他拢入怀中,笑着问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太子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今日孙嬷嬷去了一趟宝华殿,替儿臣求了个平安符回来。” “平安符?保成最近哪里不舒服么?”康熙蹙眉追问。 “儿臣最近总觉得提不起精神,总是迷迷糊糊会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胤礽盯着皇阿玛的脸,连他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也没有放过。 康熙面露凝重,紧张地看着他又问:“什么奇怪的东西?是男是女?保成看清楚没有?” 不对!皇阿玛他的提问很不对劲!为何听见他说起奇怪的东西,下意识就问男女。 “儿臣并未看清,只是一团很模糊的影子,兴许是儿臣看错了。”胤礽不敢再继续试探下去,他怕皇阿玛会察觉到他在说谎。 “保成别怕,朕不会让那些污秽的东西沾染到你身上,就算她们要报复,也该来找朕,不该找你,朕明日再让萨满大师过来一趟。” 太子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震惊之色,皇阿玛方才的话里,泄露了一个秘密,他们还是她们?她们为什么要报复皇阿玛?是皇阿玛做了什么对不住她们的事情吗? 太子就在康熙怀里躺着,他的身子变得僵硬的那一瞬间,康熙感知得一清二楚,如此一来,他更担心太子了。 “不怕不怕,朕在这儿呢,谁也伤害不了保成。” 尽力安抚着怀里的太子,直到他整个人重新放松,慢慢在自己的怀里睡着,康熙才松了一口气。 他眼中露出一丝狠戾。 最好不是钮祜禄氏在作祟,否则即便她即便化成了鬼,他也会想方设法令她魂飞魄散! 但很快,又发生了一起重大事件,令康熙无暇顾及其他,吴三桂在衡阳称帝了。 不但如此,他还纠集大军,于永兴击败了都统宜里布、护军统领哈克三,夺取了清军的营地。 前锋统领硕岱、副都统托岱、宜思孝所率领的援军也被他所击败,领地接连失陷,清军被迫一路退回到广东。 消息一传回京城,康熙震怒。 接着便是召集大臣商议应对的良策。 虽然同住在乾清宫,但太子却见不到他的面,天色刚蒙蒙亮,他还未醒,康熙已经起身去御书房了,等到晚上,他都已经扛不住睡着了,康熙才回到寝殿中。
第27章 战况堪忧,康熙每日只睡两个时辰,时时刻刻关注着前线,传回的战报无论什么时辰,他都会第一时间起身查看。 可光是朝廷积极也没有多大用处,除了兵力,打战关键的就在于财力和物资。偏偏这个时候朝廷最缺的就是银子和粮食。 太子私下认真琢磨过:如今朝廷的主要财政来源于田赋、盐课、关税和杂赋这四项。 可因为连年战乱,不少地方根本就不在大清的控制之下,即便如今属于大清,但当地的百姓流离失所,青壮人丁又都被征去打仗去了,许多地方的田赋根本收不上来。 至于盐课,越是动乱之际,贪官污吏就越多,层层搜刮下去,送入国库的时候能剩下四五成,已经算是好的了。 还有关税,他做了近四十年的太子,即便最终被废,但也曾多次代为监国,对历年关税的实际数目也算了如指掌。 别看大清总共有将近五十个关口,但真正收缴大头的,也就是设立在江苏的浒墅关、淮安关、扬州关,安徽的凤阳关、芜湖关,还有广东以及福建的海关,如今海上的寇贼肆虐,海关还未正式设立,但就算其他几个吧,也远不及康熙二十年之后的一半。 至于最后一项杂赋,那就更不用说了,杂赋分多类,茶课、旷课、渔课、田房契税、牙税、当税以及田租等,如今这世道,谁还会去使劲把钱花在这些上头,宁愿少些享受,都把钱拿在手里,万一要跑,也方便些不是? 所以目前来看,皇阿玛根本无法筹集出银钱来。 别说什么要富人捐钱这些,朝廷早就把这一步想到了,县官及以下品级,都是可以通过捐官获得的,能从这个渠道获取的银钱,这些年也基本差不多了。 既不能从银钱方面着手,那就只有靠人心,靠上位者去鼓舞士气,也就是为底下人画饼充饥。 不出太子所料,今年连万寿节都没有大,两日后,康熙便离开了京城,去往近京及周围地区巡视,不仅如此,还为战亡殉国的官员安排祭葬、立碑并赐下谥号,荫蔽他们的子孙。 若换作是太子他自己,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用的办法了,皇阿玛他能够开创盛世,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前世的自己看的还不够透彻,学的还不够多,想的也不够深入。 虽嘴上说着这辈子不争不抢,但太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下意识弥补己身不足,试图变得更好。 虽然康熙不在宫里,但身为太子,也是要去给长辈们问安的,他也有两日没见保宁了,结束了当日的课程,胤礽召了轿撵,前往慈宁宫。 为着给孝昭皇后守丧,本来要送给太子的画像,上个月也一直不得空重画一副,胤祾也是这几日才开始重新跟着佟贵妃学。 不过她最近确实事忙,所以每隔一日才能来教他一个时辰。 其余时间,都是安排他照着她留下的原画自己描,胤祾为了早日完成画作,特别认真,小手握着毛笔,一笔一画,连有人站到他背后了,也全然未曾察觉。 这个时节已经有蚊子了,小孩子的皮肤细嫩,露在外头的地方一叮一个包,痒跟打喷嚏一样,是最难忍住的,他便伸手去挠,尤其是脸上。 “诶!” 太子都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家伙拿着笔戳到了他的小脸上,一会儿的工夫,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就成了邋遢的小花猫了。 “太子哥哥!”胤祾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立马转过头,欢天喜地地唤他。 太子扑哧一声,没忍住笑了。 “瞧瞧,这是打哪儿来的小花猫?这脸上的花纹还怪特别的。” “什么小猫?哪有小猫?” 压根不知道太子哥哥是在内涵他,胤祾低下头,左边瞧瞧,右边看看,几番张望,却一无所获。 “根本就没有小猫嘛~”他噘着小嘴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太子伸手捏住胞弟的小脸,嗯,还是比以前瘦了些,保宁喜欢乾清宫的膳食,回头他便让宫人每日从他的份例里匀出一半,送到慈宁宫来。 “我现下手里抓住的这只不就是。”他打趣道。 “太子哥哥是在说,保宁是小猫?” 他不觉得自己哪里像猫猫了,可太子哥哥说他像诶!那他必须努力更像一些才行。于是抬头望着太子,试着学了一句猫叫。 “喵~” 太子被他此举彻底击中了内心,深吸一口气,感慨道:“保宁怎能如此可爱,我都想把你放进荷包里带走了。” 听见太子哥哥这个离谱的想法,胤祾为难地皱着眉头,他打量了一下自己,心想:那得做多大的一个荷包才能装下他呀—— “太子哥哥,没有那么大的荷包的。”胤祾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认清现实。 “但是太子哥哥你要是实在想把保宁装起来带走的话,可以用——那个!”他指着两个正在运送东西的两个太监手里提着的东西说。 “麻袋?保宁是想要我把你装进麻袋里带走吗?” 太子哭笑不得,这小家伙到底对他有多大的误会,他又不是宫外贩卖小孩儿的人贩子。 别提太子了,周围伺候的嬷嬷们还有宫女太监谁听完之后不笑啊。 “明明就是太子哥哥自己说的,你们怎么都笑话我,我不高兴了——!”胤祾两只小胳膊抱住自己,摆出我生气了,需要立马哄一哄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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