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我终于见到了义净大师,郑重向他提出了我的问题,并请求他帮我保密。 “义净大师只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想用佛家的法子来处理这个问题吗? “额……说老实话,我并不想,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成为比丘尼,不想遵守那些清规戒律,更加不想成为薛怀义那样的假和尚假尼姑……啊呸呸呸,怎么拿我自己和薛怀义相提并论? “我告诉义净师父我打算自己探索,但希望获得他有限度的指导。最终他还是很好心地指点了—— “原来我每天练习‘时间跳跃’的做法是错误的。以这样的方法盲目地穿梭时间,会给我的心智精神造成巨大的影响,频繁地这么做,我的精神可能会陷入崩溃的边缘,甚至完全失去理智发疯。 “用义净的话说,就是我的心智会迷失在时间的深渊里。 “哈哈,等我死后,墓志铭就会这么写:世界上第一个因穿越时间而掉san掉到死的人。” 李好问奋力揉着额角,心想:看来,无论何时何地,咱们这位学姐都是很乐天幽默的呀。 “按照义净师父的说法,出现问题的根源在于,我还无法准确地感知时间,也就是说,我还无法精确地估量出‘一瞬’的时间单位究竟有多长,于是没办法准确操控。不能精准操控的后果便是我出现了诸多症状…… “我礼貌地感谢了义净师父,并且询问佛家给出的解决办法会是什么。 “义净师父的解释,用我自己的话总结一下就是:修炼、冥想、瑜伽,以集中精神的方式来对抗不能准确掌握时间带来的虚无感。 “也就是说,要准确地计量时间! “他坦言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就看出了我的与众不同,也看到了我身上改变现状、破坏秩序的倾向…… “他没有让我皈依佛门的意图,从未打算让我受比丘尼戒。 “他肯定一早就看出了,我这样的人若是出家,谁知道佛门会被我祸祸成什么样子? “但义净师父希望我能够接受佛家的引导,免得我捣腾出一个完全与众不同的大唐…… “我非常真诚地感谢了他的指点,然后婉拒了他的帮助。 “他大概不知道,我是一个热衷手工的人,而且在穿越之前,刚刚拆解过一只不需要电池、可以完全依靠发条运行的机械计时器!” “给我足够的材料,我肯定能再造得出来!” 李好问读到这里,蓦然惊觉: 回溯之轮; 还有诡务司正堂前挂着的那枚壁挂钟…… 难道全都是林嫱的杰作? 第 17 章 “垂拱二年,是重要的一年,是变革的一年,也是我林嫱科技兴唐的一年。” “林小嫱,加油!为了大唐,也为了回家!” 李好问读完这整整一札笔记,甩甩手,活动活动肩膀,心想:林前辈果然行动力一流,九月前往大福先寺,年底之前,已经成功改良了大唐的计时设备,多项发明也已在问世的路上了。 不过,到年底的时候,林前辈好像还没有完全掌握“瞬”或者是“弹指”等级别的时间跳跃。单单是精确计时设备似乎还不足以让她掌握这种能力。 李好问忙抬起头,在机要室内整整一面抽屉墙上寻找此前屈突宜指点过的那一排抽屉。 ——这他哪里找得着? 李好问忍住头疼欲裂,将贴有标签的抽屉都找了一遍,没有得到线索。待要将抽屉打开逐个翻一翻,好像又违背了“编外人员不看诡务司机要文件”的承诺。 正犹豫间,李好问忽然“哎呀”了一声,忙来到机要室门口,伸手分开两扇铜门。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浸没在宁静夜色中的诡务司公廨,以及一片深蓝色宁谧的夜空。 夜禁早已开始——他读得兴起,忘了时间,也忘了叫上卓来一道返家。 现在丰乐坊坊门早落,而诡务司中所有人员看起来也都下衙各自归家,忘了机要室里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李好问第一天到诡务司来帮忙,就把自己给锁办公室里了。 李好问并不怎么担心自己,毕竟机要室里有干粮有饮用水。 他比较担心不知身在何处的卓来,还有留在家中的妈妈和妹妹——自己彻夜不归,不晓得她们会担心成什么样。 李好问连忙摇摇头,告诉自己:先不急着担心妈妈和妹妹,毕竟是自己“精分”出来的人物。 他见诡务司外墙上插着用于照明的灯笼,便取下来举在手中,沿道路走向诡务司正门,一路找一路呼唤:“卓来,卓来——” 四下里一片寂静,李好问目力所及,是一片黑黢黢的廨舍,没有分毫人迹。卓来这孩子不知是先行回家,还是被屈突宜等人收留了。 李好问一直找到正门处,正门上挂着锁。不得已,他只能返身向内,前往机要室——那里至少有食水,可以让他顺利撑过这一夜。 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李好问发觉自己迷路了:诡务司中廨舍重重,又是晚上,四下里一片幽暗。他猜测自己在返回机要室的途中走上了某一条岔路,因此来到了屈突宜没向他介绍过的地方。 为今之计,只有返回诡务司正堂,在那里重新找路前往机要室。 于是他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刚巧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后某一处地方,地面隐约透出光亮。 李好问难以按捺心中的好奇,再次靠近,并提起手中的灯笼照了照—— 那是一口井,井栏的石料看起来相当名贵,除此之外,便平平无奇。 李好问举起灯笼照着,那眼井看起来没有任何的特异,幽深的古井就像是一张蕴含黑暗要吞噬一切的巨口。 于是李好问将手中的灯笼放下,放在井栏旁的地面上,等候了片刻。 奇妙的变化出现——那口井的深处,开始闪烁着辉芒点点,起初极其黯淡,渐渐变得璀璨,似乎天上星河都投入井中。 李好问的视线正好落在井沿内侧,那里贴着一只纸马。纸马的颜色十分暗沉,但是在光辉浸润下,它暗沉的色泽正一点点褪去,周身开始焕发生机,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变回色泽鲜亮的纸马,迎风一晃,成为膘肥体键的骏马名驹。 原来这就是“充电区”。 李好问站在井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体会这种源自大地的能量默默渗透纸马的感觉。 突然,他心中竟也随之一动,似乎他与这口井产生了一点微妙的联系。 * 再返回机要室,李好问望着“铜墙铁壁”,心中生出几分无聊——今晚陪伴他的,就只有这些抽屉了。 此刻放在陶案上的,除了林嫱留下的那札笔记,就只有一只法螺,和屈突宜事先挑选出的一叠案卷。 李好问重新坐至案前,先将法螺拿起,轻轻掂着仔细查看了一番,觉得像是个镇纸,没有什么特异,便小心放在一旁,将那叠案卷拿来,放在自己面前。 机要室内,八盏油灯明晃晃地照耀着,室内亮如白昼,照见那叠案卷上满满的都是字迹。李好问顿时只觉头昏眼花,连忙将视线移开,伸手触摸。 “大中二年四月……” 按照屈突宜的说法,他是依时间顺序整理出了郑兴朋身亡前三个月经办的所有案件。 李好问的右手指腹又触及一行单独的文字:“案件分类:丁”。 李好问依稀记得屈突宜说过,诡务司经办的案件参考其重要程度确定级别,按照甲乙丙丁排列。 既然要查与郑兴朋离奇身亡一案有关的信息,应该是越重要的案件越有价值吧—— 李好问立即去盛放文房四宝的抽屉里取出纸笔,迅速列了一张表,大致统计了一下这叠案卷里各级别的案件数量: 在过去三个月中,诡务司共接手案件二十七起,平均每三天左右接手一起案件; 其中,丁类案件十四起,丙类九起,乙类三起,甲类一起。 李好问大致读了读案件概要,对这分类标准有所明悟: “丁类”案件,是那些“涉及”诡奇事务,但是案件本身并不诡奇的。 举个栗子,被会画符施法的道士骗了钱,因为“画符施法”涉及“诡奇事务”,长安、万年两县也不管那道士是不是真的会画符,都会把这案件移交给诡务司。 这种鸡毛蒜皮的类型都会被归入“丁类”。 “丙类”案件,是案件本身涉及“诡异”,但是并不严重的,包括但不限于闹鬼、除妖、法术、药剂、傀儡、蛊等引起的疾病或伤害……等等。 “乙类”和“甲类”在“丙类”基础上按重要性类推。 看来即使是诡务司,平日接手的案件也以鸡毛蒜皮的为多。 李好问知道这个数目还会再加一条:甲类,敦义坊郑宅“屏风杀人案”。 甲类案件一出,想必便是棘手难办的悬案! 李好问当即决定,从那件甲类案件看起。 他抽出用丝线束住的案卷,伸手摸了摸最外面一层的封皮和描述,确认无误,便解开封皮,将手伸向第一页—— 在他的手指触及案卷的一刹那,李好问忽然听见自己的脑海中响起“嗡”的一声。 剧痛随之传来,就像是有人举起一把钢凿,对准了李好问的脑壳,然后举起巨锤,重重来上了一锤。 精神受到重创的李好问,发现自己竟没法将手指从案卷那白里泛着微黄的纸张上挪开。而他的耳边开始响起节奏极其稳定的鼓声—— “咚、咚、咚——” “咚、咚——” 这鼓声他似乎在考古田野现场听见过,也能在更加久远的记忆里触发回想,却始终无法定位。 随着头疼的加剧,这鼓声中似乎混杂了疯狂与混乱的嘶喊,每一枚鼓点都在奋力撞击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他的心脏。 李好问身体一晃,摔倒在地。 他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突然想起屈突宜整理出这叠案卷的时候,好像曾经提到过一个词:“……危险。” * “李同学,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位由李好问自己想象出的精神科医师,正表情严肃地坐在对面,一面上下打量李好问,一面沉声发问。 “……好,我很好!” 李好问连忙挺直腰板,将身体正了正。他察觉自己穿着一套带有浅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正坐在一张病床上。 面前这位精神科医师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黑色边框眼镜,穿白大褂。他看了看手中的问诊簿,对李好问道:“刚才我去核实了你之前说的话,联系上了你失踪之前参加的考古项目,项目领队正在往医院赶,他希望亲自来见你,有些很重要的话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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