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站起身,跳下马车,大声道:“雄狮堂既然宴请的是我司马超群,东来,你就带着兄弟们在下面等着吧!” 他这话来得突然,且又不容置疑,卓东来自然不会当着下属的面明确反对,垂眸道:“也好!孙达,你带上一队人马,好生陪着总镖头!” 他如此乖顺,陆小凤心底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轻轻拍了下卓东来的肩膀,低声道:“放心,我不会坏了大镖局的名头。” 卓东来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灰色眸子温柔似水,带着一丝看不懂的眷恋,陆小凤心底突然颤了一下。 击缶楼下,站着钉鞋和另一个人,那人仅有四尺高,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头顶扎着长长的一根小辫,看见陆小凤,先堆下满脸的笑来:“雄狮堂蔡崇,见过司马大爷!” 他脸上笑得像一朵枯萎的菊花,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动也不动地把着门口。 孙达冷声道:“这就是你们雄狮堂的待客之道?” 蔡崇嘿嘿笑道:“雄狮堂一向只宴请值得宴请的人,蔡某人区区一人,自然拦不住真英雄的脚步!” 言下之意,却是在讥讽司马超群不是真英雄了。 陆小凤笑道:“我只听说过有用石狮子把门的,还从未听说过用菜狮子来做踏脚石的!” 说话间,他脚下不停,已直直朝着蔡崇走去,好似真的要踏着蔡崇进门。 蔡崇个子虽矮,自然不会任凭被当踏脚石踩过,他反手抽出了腰上的刀。 一柄又长又狭的薄刀,配合主人的小手小脚,似乎很轻易就能插入敌人的腰眼中去。 刀却插了个空,蔡崇的小辫已到了两根手指之间,整个人都被抡了起来,仿佛一只被飓风刮过的风车,嗖嗖嗖地飞出了数丈之外。 陆小凤拍拍手,笑道:“比起踏人,我还是更中意踏过平整的地面。” 蔡崇的功夫绝不算低,却一个照面就被甩了出去,大镖局的人轰然叫好。 站在一边的钉鞋却依然毫无表情,仿佛全未看见似的,伸出一只手,淡淡道:“司马大爷,请上楼!” 孙达抢上一步,道:“老总,让属下在前面开路!” 陆小凤摆摆手,笑道:“咱们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劈山开桥的。” 他回身看了眼卓东来的马车,微微一笑,踏步走了进去。 一楼是大堂,里面站着两排精壮汉子,钉鞋道:“请大镖局的兄弟们在这里歇息,楼上坐不下许多人!” 孙达带了十二个人,众人一起望向陆小凤。 陆小凤向那十二个人笑道:“客随主便,你们就在楼下歇一歇脚吧!” 他带着孙达继续上楼,拐过楼梯角,光线暗了一瞬,迎面忽飞来一把长刀,寒光凛凛。 孙达还来不及拔刀,那柄长刀已经在空中定住,再动不了一寸。 依然是两根手指,两根铁铸一般的手指! 陆小凤夹住了长刀,忽又飞出一柄短刀。 短刀后发,速度更快,疾若流星,孙达几乎看到了火星迸溅,听到了呼啸划空。 短刀瞬止,依然是两根手指。 楼上忽传来一阵大笑:“就凭你们这几块料,也挡得住收付三十六路豪杰的大英雄?快别让司马大爷见笑了!” 一条昂扬大汉,阔面虬髯,威风凛凛地走了下来,握住陆小凤的手道:“在下朱猛,久仰阁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朱猛笑容满面,手下却仿佛铁钳一般,紧紧箍住了陆小凤的手。 陆小凤面色从容:“彼此彼此,朱堂主大名也是如雷贯耳!” 两人亲亲热热地握手良久,朱猛先收回了手,哈哈笑道:“佩服,佩服!我好久没遇到这么对胃口的人了,咱们今日非要先喝十大坛不可!” 他拉着陆小凤就上了顶层,孙达被钉鞋拦在了二层。 顶层窗户都大敞着,寒风呼呼地刮个对穿,窗棂、桌椅、屏风全都呼啦啦地晃动。 朱猛敞开衣襟,露出健壮发达的胸肌,指着地上一溜十个大酒坛道:“自古英雄多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来,司马兄,咱们今日对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陆小凤摇头道:“不够。” “不够?”朱猛怔了一下,猛拍大腿道:“是他娘的不够!钉鞋,把酒楼地窖里的酒全给老子们搬上来!咱们今日来了以酒论英雄!” 很快,钉鞋就带人搬着酒坛上来,很快就将三楼的地板堆满。 陆小凤、朱猛各拍开一坛,举坛相碰:“请!” 两人喝完一坛,挥手就扔到楼下。 楼下等候的人都奔到门口去看。 朱猛的酒坛直接在地面砸穿一个洞,化为齑粉,雄狮堂汉子们大声叫好,叫声忽然顿住。 “司马超群”的酒坛也落了下来,轻飘飘的,仿佛一根羽毛,边角都没磕坏一个,地上更没有现出一点印迹。 孙达在二楼,率先高呼:“总镖头手法通神,非凡人能为!” 早已惊呆了的大镖局众人立时跟着欢呼起来。 随着酒坛一个个落下,一边的洞越砸越深,另一边则堆出了一座酒坛山。 远处的马车上,卓东来放下了窗帘,眼睫低垂,遮住了眸子里的一切情绪。 良久,车厢里传来他底冷的嗓音:“时候到了!” 击缶楼顶楼,朱猛拍案高歌,大声道:“痛快!我这辈子再没有喝过这么痛快的酒了!你若不是司马超群,我现在就要跪下和你拜把子!” 陆小凤也有了七分醉意,拍桌道:“为什么朱猛就不能和司马超群拜把子?” “因为大镖局绝容不下雄狮堂!”一个衣衫华丽的人出现在楼梯口,珠冠玉带,腰上挂着一柄缀满珠宝的长剑。 他站在一堆酒坛之间,笑得春风得意:“雄狮堂也容不下大镖局!” 朱猛忽然冷了脸道:“公孙宝剑,谁准许你上来的?” 原来他就是公孙宝剑,陆小凤醉眼微眯,果然发现他与昨日那乞丐长得一模一样。 公孙宝剑嘿嘿笑道:“当然是朱大爷你啊!莫忘了,咱们可是约好了。” 他缓缓拔出长剑:“今时此地,关东二十七寨与雄狮堂,共灭大镖局!” 轰轰隆隆的脚步声过去,楼上、楼下、楼中突然站满了人,黑乎乎的人头,一直延伸到了卓东来的马车前,与大镖局的车队呈对峙之势。 陆小凤靠在窗栏上,看了眼毫无动静的马车,叹道:“有时候,真不知道世间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纷争!”
第199章 我已不是我 击缶楼,已层层站满了人,除了雄狮堂、关东二十七寨的死士,其余的大多是蔡崇、公孙宝剑高价请来的江湖亡命之徒。 陆小凤是翱翔九天的凤凰,平日里自不会轻易被人围住,但今日他已喝了太多的酒,围上来的人也已足够多。 凤凰,已陷入死地。 陆小凤的脸上还带着笑,他甚至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朱猛的脸愈发阴沉,他伸手按住陆小凤的酒杯:“别喝了,这不是我安排的酒!” 这话里有两层意思:酒里下了药,但不是朱猛安排的。 陆小凤笑道:“这当然不会是朱堂主安排的酒,不过这般上头的酒也确实难得。” 眼见他这般从容淡定,朱猛忽然一拍桌子,大叫道:“蔡崇!你给老子滚上来!” 那不满四尺,扎着小辫子的男人立刻出现在楼梯口,嘿嘿笑道:“朱爷有何吩咐?” 朱猛冷笑道:“事已至此,我还能有什么吩咐?” 蔡崇漫不经心地道:“朱爷是好汉子,要与司马超群光明正大地比试,可你们方才不是已经比过了吗?朱爷既然不能取胜,自然得按能取胜的法子来!” “所以,你就给老子也下药!”朱猛大声吼道,“你们这些家伙都想跟着造反吗?” 他这一声吼惊天动地,雄狮咆哮,雄狮堂的人都不由得垂下了头。 蔡崇道:“朱爷的面子固然重要,但雄狮堂兄弟们的命就不重要了吗?明明有兵不血刃的取胜之道,朱爷何必逼着大伙儿无谓去送死呢!” 他的话依然说得漫不经心,却飘飘荡荡传遍了整个击缶楼,雄狮堂许多低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露出了不甘之色。 “什么兵不血刃取胜之道?”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楼上楼下人群流水般散开,卓东来慢慢走了上来。 公孙宝剑笑道:“很好!卓东来,我们本来还担心你会趁机跑掉,没想到你竟还算有种,愿意自投罗网!” 卓东来走到陆小凤身边,坐下道:“罗网,谁的罗网?” 他拍了拍手,孙达带着的十二个人走上来了四个。 雄狮堂的人本要拦住,可这四个人都敞开了衣襟,露出鼓鼓囊囊绑满炸药的胸膛来,每个人的手中甚至举着一个小小的火把。 蔡崇的脸色变了:“蠢货!为什么不搜身?为什么不及时将他们拿下?” 卓东来笑道:“你们要骗我们的老总入彀,自然不好做得太过难看。这道理三岁孩童都懂,蔡香主为何还要做此无能狂怒呢?” 蔡崇的马脸拉得更长了,整张脸涨成了紫红色。 卓东来悠悠笑道:“现在,诸位还能兵不血刃吗?” 公孙宝剑颤声道:“卓东来,你莫忘了这楼上摆满了烈酒,一旦炸药炸开,你也跑不掉!” 卓东来叹道:“公孙寨主,你既然选择在这击缶楼设伏,为何不先好好研究下此地的典故?” 他温柔的嗓音,一瞬间变得阴而冷:“卓某既然敢来,自然做好了血溅五步的准备!” 楼上楼下一片死寂,只有呼呼的风仍在狂嚎。 公孙宝剑的脸上也仿佛刮起了大风,狂乱地四下扫视,寻找逃生之机。 朱猛大笑道:“司马兄,你武功好、酒量好、气度好!可此刻,朱某才真正对你拜服。” 他指着卓东来道:“能有这样生死不离的兄弟,才是真英雄啊!” 陆小凤笑了,他握住卓东来的手,心中却想起他上楼前,卓东来那满含眷恋的一眼。 也许,陆小凤自告奋勇单独上楼,本就在卓东来的计算之中。 也许,上楼前那一眼,卓东来已在心底道了诀别。 也许,这两日的缠绵与亲昵,不过是卓东来送出的诀别礼物。 可他终是没有放任陆小凤被一起炸死,而是选择成为蔺相如,上楼来与陆小凤生死与共。 既然如此,陆小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所以他笑了,笑得十分满足:“东来,确实很好!” 卓东来却收了笑容,好似陆小凤不是在夸他,而是拿鞭子狠狠抽了他一般。 蔡崇忽然阴笑道:“卓爷,你本可以就端坐在马车上,让雄狮堂、关东二十七寨、司马超群一起就此灰飞烟灭。大镖局从此在你卓东来的带领下统领江湖,为何如此不智,把自己也压上当筹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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