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到达指定地点以后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一阵忐忑,自苏格兰暴露之后,他已经将近三年没有和降谷零说过一句话。上一次见到幼驯染还是调回公安后某次路过波洛咖啡厅时,远远在街边的一瞥。诸伏不敢上前打招呼,生怕周围有什么组织的眼线,只能多看一眼后扭头离开。 同期里明确知道他回归的理论上只有伊达航和萩原研二,前者是直接去档案室堵人后者则是某次送文件的时候正巧撞上。这二位都不是会把秘密乱说的类型,他又获得了二位的保证。至于松田阵平,恐怕就算萩原不说,这人的直觉也够猜出八成。 那么降谷零知道他还活着吗?诸伏有点不确定了。 伊达和萩原虽然不会明着告诉降谷自己还活着的信息,但一定会或多或少暗示过……可降谷零这些年完全无视了关于诸伏景光一切可能的线索,就好像……就好像他已经接受了失去诸伏景光的现实一样。 诸伏觉得胸口有些发闷,他很难想象降谷零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赤井只潦草地讲述了波本从莱伊叛逃前就在不停试探,在赤井假死后找贝尔摩德易容成他去追查,甚至不惜动用零组的力量逼迫赤井与小侦探现身的事情——都只为了从赤井嘴里听到当年山道上的真相。 可降谷零连这个愿望都没能实现。 作为卧底,降谷零与他都接受某天会殉职的可能性。他们的私情之间隔着太多的公事,理智上可以接受彼此的隐瞒,行动上会优先各自的任务……诸伏景光从不后悔隐瞒自己现况来保证降谷零安全这件事,但他依旧任性地想降谷零开心,想要某一天他们都能回到阳光下去。 正当诸伏景光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时候,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诸伏立刻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转身,然后就撞上一把熟悉的HK P7以及波本那冰冷的蓝紫色眼睛。 诸伏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偷偷地打量着幼驯染的神色。尽管降谷零什么都没说,但是诸伏还是看出了对方的愤怒和紧张: 愤怒应该是来自于组织的试探,在苏格兰暴露后,组织怕是没少伪装成苏格兰来观察波本的反应。而紧张则是来源于他留下的暗号,那是他们在组织时商议过的备案,公安和组织应当都不知道这点。 从降谷零到达到他搜完诸伏全身确定为真实面孔都还没说过一句话,所以诸伏决定先迈出这一步: “波本,你的名字是安室透,你在拿到代号之初短暂地与莱伊和苏格兰组队参与行动,住在他们的安全屋内。” 在这种全神戒备的状态下根本无法进行谈话,所以首先需要让降谷零相信自己是苏格兰。 “你喜欢吃芹菜,没有工作的晚上会喝茶,加班的时候会喝咖啡。你曾经误拿了柜子里莱伊储备的罐装咖啡,并在喝了一口以后决定入手一台咖啡机。” 降谷零的表情在听到“莱伊”和“咖啡”后露出一个略显微妙的表情,显然是记起了这是一件什么事。后续其实还包括波本连夜下楼去便利店买了另一品牌的罐装咖啡并把原来莱伊的储备推到最里面,而口味上不挑的莱伊也就此改变了咖啡的品牌。 这是只有苏格兰、莱伊和波本才知道的事情。 “除此之外,你的厨艺是我教的。或者说,我试图教过,但你实在是兴致缺缺。只是很庆幸在我离开前,你好歹在某个技能上全面碾压莱伊。” ——然后才是让对方相信自己是诸伏景光。 “你这些年一直在找的人就在组织里。你有四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其中三位是受欢迎的好人,各自在岗位上发光发热。而剩下的那位……就在这里。” 诸伏景光笑着眨眨眼睛,用着轻柔的语气小声说: “我回来了,零(Zero)。” 顷刻间,那对蓝紫色的眼睛里乌云蔽日、狂风四起,雨水咆哮着倾泻而下。可这暴风雨只持续一瞬,再看过去已是雨过天晴。 诸伏看着幼驯染的眼神变化突然感到有点难过,降谷零实在是过于淡定了,长久的卧底生涯让他学会快速收放感情,连一点动摇都不能被察觉。 好吧,现在他有点理解赤井了。诸伏苦中作乐地想道,能从降谷零那完美无缺的面具上敲开一丝裂痕是多么有挑战性的任务啊。 似乎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诸伏景光的身份,降谷零的枪口垂了下去。他低下头片刻,向周围打了个手势后,便以“这里不方便说话”为由拉着诸伏离开了。 降谷零带着诸伏景光七拐八拐来到从未见过的安全屋,二人一路无话,但诸伏知道降谷只是在努力收拾心情。降谷自然能够梳理明白诸伏在“死后”三年才上门的原因,他们接下来的谈话理性优先,没有叙旧的余地。 “……所以你现在了解到了哪里?”降谷零倒了杯茶往沙发另一侧的诸伏那边推,诸伏摸摸头发,挑了一个不那么突兀的话题开口:“其实我昨天碰见赤井了……呃,你别紧张Zero。” 诸伏眼睁睁看着对方捏紧了手里的茶壶,他熟知降谷零的力气,生怕对方一激动把壶把捏裂了。降谷零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把茶壶轻轻放下后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他又说什么了?” 又?诸伏在心里记了一下,不知道赤井到底和降谷怎么沟通的,每一次都能出很多差错:“他知道了你的名字,我问过他情报来源了。” 莱伊——赤井秀一与降谷零之间的沟通效率在很多时候总是事倍功半,如果不能解释明白,那诸伏今天可以说是白跑了。于是他转过身来与降谷零面对面,从苏格兰的暴露开始,一点点讲述他的逃脱、对内鬼的怀疑以及昨日的支援。 “……所以赤井先生的意思大概也是这样,有内鬼在警视厅里……Zero?你在听我说话吗?”诸伏景光讲到一半,突然发现对面神态有些放空。他伸出手在降谷零面前挥了挥,只换来对方双手缓缓捂上眼睛的反应。 “原来是这样……”降谷把脸埋在手臂中,整个身体蜷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哈!”他发出了一声发闷的嗤笑,可听在诸伏耳朵里更像是一种呜咽。 “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我还以为他……!” 降谷抿住下唇,双手抱着头低声嘟囔着。 诸伏想伸出手拍拍降谷的肩膀,但到了一半又放下。他很少看见降谷零被什么事情冲击到失控的地步,这让他有点手足无措。但在安慰什么之前,他总得知道缘由:“莱伊是怎么和你说我的事情的?” “他什么都没说,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就算我追上他也只说了点不明所以的话。”降谷咬着后槽牙说到:“这回我明明已经把他逼了出来,明明就差一点!他甚至还在说什么‘别忘记你的目标’!” 好的,破案了。诸伏景光叹了口气,那双犹豫的手终于还是搭在了降谷的肩膀上。降谷因为这触感稍微瑟缩一下,便又继续把头埋回手臂。过了半晌,降谷才挤出了一句话:“原来果然是没法的吗……” “是指什么?” “抱歉Hiro。”降谷抬起头,扯出一个苦笑:“我……可能没法像你期待的那样——” 「我想成为正义的伙伴,所以我想要做警察!」尚且年幼的诸伏景光握着降谷零的手,坚定地向伙伴诉说着自己想要的未来。金发的小伙伴睁大眼睛:「我也想要做警察!」 「那么就一起吧,我们一起考上警校,一起做警察!」 可降谷零显然没有在说他不做警察,更不是背叛了樱花。诸伏景光看着对方落寞的神态,突然意识到了:对方只是无法再像小时候、再像年轻时候那样,可以不在乎他人目光、不计后果的去追寻正义的结果——再也无法像他们小时候曾盼望过的那样,成为一个纯粹的正义的伙伴。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正是来自赤井秀一的自白。 赤井秀一毫无疑问是一个优秀的人。他作为莱伊时能力突出,在组织里经常我行我素保持着一个微妙的不那么招人喜欢却也不会讨厌的独行侠形象。但波本和苏格兰又分明见过他为了保护自己人的态度,所以波本向来不相信莱伊对苏格兰没有任何的情谊。 他不相信赤井秀一从未想过要救苏格兰,但也不敢相信赤井真的救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怎么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无视所属机构的立场救他国卧底呢? 波本怀疑过,降谷零试探过,可不管什么努力都被对方化解,可似乎降谷也只是落后一步,彷佛只要他再努力一点就能追上。 山道上的真相证实了降谷零一部分的猜测: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可以不受束缚坚守自身正义的。降谷的心中升起一点小小的希望,如果他再努力一点,是否也能像这个人一样? 但随着诸伏的讲述,降谷恍然大悟,原来赤井秀一并非能够不对现实妥协。他对这背后的政治博弈视而不见,对他行为产生的后果不闻不问,只因为赤井秀一从一开始就不在那个需要妥协的位置上,也不对这些事情负责。 赤井秀一有一个可以放手让其自己发挥的开明上司,有个能力够强可以辅助他完成任务的同事,还有个足够忠诚的下属。他的任务也仅仅是搜查组织的资料证据,找到他需要找的东西,尽量追捕到案。所以他只需要踩下油门,剩下的交由团队和社会处理。 可降谷零也好、诸伏景光也罢,都不曾拥有这样资源,不在这样的氛围下长大。降谷零费尽心力想要创造的条件,正是赤井秀一已经拥有的现实。 而这样的差距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穷尽一生都无法弥补的鸿沟。 他们两个就这样面对面坐了快一个小时,总算是把有些失控的情绪拉了回来。降谷零仿佛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现在正忙着倒茶。诸伏对此感到有点好笑,这个人怎么到现在了还是这样,一有点不好意思就想搞小动作转移注意力。 “枪的事情我拜托公安那边去跟进了。”降谷终于调整好了心态,斟酌着开口。 “没关系,我相信你。”诸伏点点头,这件事交给资源更多的警察厅总归是好的,不管既然是警察厅的话…… “说起来,Zero,关于我的联络人……”诸伏组织了一下语言,严格来说这算是他的私事,但弄清楚了也对扳倒组织有好处。“现在一说是组织下的手,那Zero你有没有……?” “嗯……我明白了,我会去查一下的。” 诸伏警觉地抬起头,降谷的回答有点对不上,更接近于不知如何回答时的模板。于是他追问道:“我的联络人是组织内鬼下的手吗?” 降谷零低着头,目光左右闪躲,就是不看诸伏本人。诸伏也实在太熟悉这个反应了,就像小时候他每次问对方身上的擦碰是不是打架起冲突的时候,降谷零不想告诉他又不愿意撒谎的样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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