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在空旷的中央拧开了一瓶汽水。 气泡在瓶口涌动,甜蜜的、雀跃的,酒精和糖常被用以抑制种种因活着而产生的心酸与悲苦,色素把饮料染成了橙色,于是人们就看到了橘园的香气,气泡在弥漫的橘香中不断上升,随后啪地炸开。 没有任何东西因此而幻灭。 布莱雷利却陡然从沉思中抽身。 低矮的灌木三两成群地拥挤在一起窃窃私语,等风一走,就装模做样地恢复了平静,他拎着汽水,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布莱雷利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好像是在一处小公园里。 孩子们在灰暗的绿坪中互相追逐、互相问好,风没办法传来更多的声音,于是除了他们自己之外,谁也看不懂这场欢乐洋溢的默剧。 他若无其事地喝了光了那瓶橙汁汽水,然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孩子,草坪以及被雾气遮掩的林立高楼。他仿佛一尊雕塑,静默地伫立在这个山坡上;从额头、鼻梁再到嘴唇,每一处都仿佛被仔细雕琢过,才有了宛若少年神祗般的俊美模样——然而,这尊雕像沾染了太多人间的忧愁啦,因此既不神圣,也不悲悯,亦不纯洁…… 他歪了歪头,注视着眼前的一幕——注视着孩子们出演的默剧:夸张的举止,不明所以的动作,时而大笑,时而争吵……突然间,他轻声说、感叹到: “真可怕啊。” 他笑了笑,随手把瓶子抛进了五米之外的垃圾桶里。 残忍乃童真的半身。 事实上,玛丽亚并没能从报纸的档案中获得什么线索,她反其道而行之,最后居然在互联网上找到了蛛丝马迹——首先,作为一个对蝙蝠侠有着近乎痴迷的执着的人,她对类似的都市怪谈也有着广泛的涉猎。 “是的……我从前就爱时不时看那些怪谈,这就是幸运的地方了——我依稀记得中学的时候见过类似有人讲述过的关于八十年代的怪谈。原帖已经消失很久了,我是用编程抓取关键词才找到了一点残留。只有那个是符合你提供的信息——此外按照帖子描述的场景和建筑细节,那应该确实是八十年代的事情,其中一个建筑在86年就拆毁了,另外我还去问了父母……总之,能和你提供的日期相吻合。” 玛利亚发送了一系列的截图,这是一个邀请制度的论坛,UI界面非常复古,但是胜在界面整洁,发帖人也寥寥无几,稍微往后翻上几页就能找到九十年代的帖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处于何种原因在维护这个网站。 帖子内容就和随便一个以编造怪谈为主题的板块一样,以发帖人的童年回忆为开头,在暧昧不明的记忆的加持下,组成了一起光怪陆离的童年梦境。 发帖人讲述了一场从祭司到信徒都由孩子们组成的“魔法仪式”,当然,发帖人委婉的用词并没有起到太多的修饰的作用,不论他如何小心翼翼地试图让这段回忆变得不那么——让人毛骨悚然,可事实如此,打着魔法的幌子搞过家家和以魔法的名义进行一场所谓的“献祭”怎么看都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事,在哈利波特都还没出版的年头,天知道那个年份的小孩都在想些什么。 布莱雷利对玛利亚说,这也并非孤例。事实上,类似的事情一直在上演,某某教徒为了神而谋杀邻居啦,某某教团为了敛财而暗地里绑架无辜路人啦,这些糟心事情的共同点就是总有一个或者一群虔诚地相信着某个超自然力量的家伙,他们作恶以取悦这种力量,亦或是证明自己也拥有这种力量。 “但那些是……孩子。”玛利亚说,倒不是说,她是那种坚信孩童永远天真无邪的性善论者,只是这事细想下来多少让人不寒而栗。没错,她清楚世间有着数不清的、不能明说的恶,可总不能成天把自己置于这种深渊之中吧? “正因为是孩子……”布莱雷利话讲到一半,没再说下去,他完全可以冷酷地延续结论: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才会有如此纯真的残忍,他们不经世事,人也并非天生就有道德,顶多就是为了生存,基因里携带了一些群聚的本能。他知道很多这样的例子……天真的残忍远比人们想象中的更贴近生活,可能是取乐,可能是好奇心,也可能是争强好胜的秉性所致,孩子们会撒谎,会像成群结队的野狼那样寻找能够被他们吞噬的弱者,也会为了验证一个事实而酿成他们尚且不知后果的大错;这其中有天生的因素,也必然少不了家庭与环境的影响——而致力于在孩童中间散发恶意的成人,从古至今,从未消失过。 【我一直认为,他们只是为了耀武扬威,所以对约好了对我撒谎——直到多年后,我几乎都要把这件事忘记了,可就在上周,我在梦里又梦见了C那对我说话的场景。】 【梦中的他神情怪异,当然,我知道这是做梦的缘故,他看上去不像记忆里的他,他对我说,你永远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好事,你总不想当一辈子的羊羔吧?说完他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而我依旧困惑,直到现在也是如此——我从来就不相信他们真的召唤到了什么的魔鬼……但是,一个想法却渐渐地,随着记忆的苏醒而根植于我的脑海里,那就是……他们会不会真的……】 布莱雷利把那段文字嚼了又嚼,他记得段落分布,记得作者打错的几个单词,他阖上眼眸,起伏了一瞬的情绪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在所有的——挤压到一块的各式各样的因素被引爆前,他站在公园的山丘上,这是大抵哥谭因怜悯给予他最后的……平静。
第23章 许多事情,尤其是那些表面上被冠以“尘埃落定”此类形容,实际上压根就是一直在被逃避的事情。时间能清刷不重要的情绪浮尘,却也难以带走顽固的垢渍,诸如分明的爱憎、无可辩驳的真相以及对阴晴不定的命运的……恐惧。 阿尔奇·尤金·洛夫顿齐弯下腰,往身旁的女郎胸前塞了一把钞票,在这个属于上流社会的、金碧辉煌的俱乐部中,人皮只是一张入场券,等踏进了这潭纸醉金迷的染缸后,就什么也顾不上啦!他飘飘欲仙地走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财富、声名、权利都信手拈来的今天,日子似乎越来越无趣了。阿尔奇·洛夫顿齐以为自己还在大步前行,其实,他臃肿的身体已经很难支撑他走得太快了,他沉迷于幻想中的英姿,现实里却能把近两百米的路走得气喘吁吁。 以他如今的光景,哪怕是现场把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提姆·德雷克叫来,恐怕也要眯着眼睛打量好一会儿才看出来这玩意是个什么人,还得托义警于之犯罪们的敏锐辨识能力的福——照片上尚且能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真人就丑陋得多了。阿尔奇·洛夫顿齐在多年前还勉强能说有个人样,家境优渥,就读名校,事业有成,尽管他是好事一件也不干,那总归也好过现在——哈,庞大的、被食色掏空了的一滩烂肉! 现在,这滩烂肉慢慢走进洗手间,他拧开金色的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开始寻思起来找点什么乐子——他的平日热衷高谈阔论,且颇有好为人师的风范,总在喋喋不休一些自己的经验——大部分是别人听不懂的东西,要么就蕴藏某种恶毒,他已经那么干了二十年!二十年来,他靠着这一手获得了赞誉,也暗中致使多少人倒霉……是多少人呢?他不太记得了,但他还挺怀念,要不是,要不是有那档子事情,他还可以做更多…… 他想起来刚刚围在他身边的小夜莺,金发的夜莺(其实他早就记不清对方的是什么颜色的头发了),言笑晏晏,是体贴的缪斯女神,几曾何时,他也曾经像个青年人一样,有过爱情!……阿尔奇·洛夫顿齐早已结婚,他的妻子是经他精挑细选的,美丽,有学识,尊贵,能够让他面子上风风光光!一朵缠绕在他胸襟前的菟丝花,引来羡慕和妒忌,这就够了,他当然不爱妻子,且以自己的“多情”为荣——他是多么怀念着那些美丽的露水情缘啊! 一直坚信着自己正确性的阿尔奇·洛夫顿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他喃喃自语着不知道谁的名字,就在最为陶醉之时,杀意已如毒蛇般缠绕了上来—— “嘘。” 伴随着□□轰然倒下的声音,踩着他脖子的人说到。 “阿尔奇·尤金·洛夫顿齐,”那个声音轻声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质感,在空旷的,堪比皇宫那样豪华的盥洗室里回荡开来。 也不是说红头罩很想看这死胖子揽镜自照。在□□,尤其是杀手这一行当,有着这一类心照不宣的行规,即下手最好的时机,一是在卧室,二是在厕所,三就是在饭桌上,总之,在人类分心处理本能的时候,也是暗杀最容易得手的时候。自然,杰森一开始还没打算要这老东西的命,他还有问题要问这家伙。 “老实点。”他不耐烦地用枪指着对方的后脑勺:“我问你答,慢一秒就毙了你。” “——说吧,阿迪娜·佩里斯凯真正的死因——还有凶手,也是你认识的吧?” 他的话透过头盔的内置通讯,传递到了正关注着这头的人们那儿。 ——“现在,没问题了吧?” 更年轻的,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说。 布莱雷利摁着耳麦,对着埃尔顿——以及那位迪克·格雷森,还有他的同僚戴维,以及那个负责本次通讯的芭芭拉·戈登说到。 ——要知道这几个人是如何搅到一起之前,还得提及一位正被小丑搞得焦头烂额却还被迫来横插一脚的红罗宾。 就在头一天,韦恩家上班的上班,出门的出门,除了正在放假的提姆,大宅一如既往地没什么人气。 谁知道蝙蝠侠又被什么玩意给绊在了外太空,介于正联姑且还有断断续续的联系,所以也不必过多担心。 “不然还是抽空去瞭望台看看吧。”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杯红茶,缭绕的茶香没能起到什么提神的作用,反而让提姆有些担心——但可能他也不是在担心正义联盟,他就是有些心神不宁。 在他终于准备把茶喝了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的时候,一个小时前还挥着手出门的社畜迪克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冲了进来——老天,他真的很快,几乎一闪而过! “阿福呢!”迪克大喊。 “你不是去上班了吗?阿福出门了……” 提姆说,只见迪克三步并两步跨上楼梯,尽管以他矫捷的身手来看,说是飞上去的也不为过——飞到一半的格雷森在听到提姆的声音后,拧身又飞了下来,一把拽住了提姆的手腕。 “快!跟我来!”他焦急地说。 “等、等等,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迪克拽着他直奔三楼——没错,不是直奔书房,所以不是冲着蝙蝠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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