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野凌的脸上满满升起了一层不自然地可疑红晕,他没有再说话,似乎不胜酒力似的将头抵在了旁侧的车窗上,当着一个安静的哑巴。滚烫的脸颊与冰冷的玻璃相贴,让他渐渐冷静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姬野凌透过雨淋淋的车窗看着东京深夜街头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也麻木的与他对视,姬野凌率先移开了视线。在这个带着凉意的雨夜街头,他身处的车内似乎被一层无形的玻璃罩隔绝开来,形成了一个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小世界。 萩原研二按开了车载音响,午夜的电台播放着过气的老歌,是很多年前一部国民电视剧里的插曲。萩原研二情不自禁的跟着轻声哼唱了两句。随后突然意识到车里还有另一个人,又猛然收住了声。 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萩原研二侧过头看了一眼一直安静坐在副驾驶上的人。对方正盯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出神,看起来已经清醒了不少,至少已经不是之前那副要去和水泥围墙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了。 “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喝啊,我还以为SAT的身体素质一般都很强啊。”萩原研二觉得车里的气氛太过于沉闷,于是主动挑起了一个话题。 “啊?”姬野凌的大脑因为酒精的麻痹而略微有点迟钝,慢吞吞的反应了一下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不是,我酒量也没有差到这个地步,是因为太久没喝酒了,才会被一杯放倒。”姬野凌不甘心的辩解道。很像青春期里那些为了无聊的小事而争强好胜的青涩男生。 “诶?上一次喝酒该不会是警校时期吧?”萩原研二提起了兴致。“没想到你以前也是不守规矩的学生啊。”他的语调中透着一股怀念,似乎也回想起了自己那已经过去很久的学生时代。 “不,高中时期。”姬野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你可能不信,我以前是个不良来着。” “有多不良?当问题少年去抢同学的零花钱吗?”萩原研二啼笑皆非,语气里却又藏着一丝认真。 “那种是人渣和垃圾,我是遵纪守法的好不良。”姬野凌否认道。 “不过不好也没办法,我高中时期的学生会长管理的特别严格。”姬野凌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不爽地磨了一下牙。 “那么遵纪守法的好不良,你又为什么会来当警察呢?”萩原研二忍着笑意问道。 姬野凌突兀地卡了一下壳,萩原研二敏锐地感受到了他一闪而过的沉默。就在他以为这涉及到对方隐私,想要转换话题时。 “萩原前辈为什么成为了警察呢?”姬野凌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我家里以前是开汽车修理厂的,但是后来分店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那时候我就想什么都会倒闭,但是警视厅不会,所以就来当警察了。” 萩原研二说完后,又追加了一句,“后来才明白警察这个职业可没有这么简单。” “这样子啊……姬野凌低声说道。“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萩原研二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又飞速收回了视线。 萩原研二开车的动作干净利落,堪称赏心悦目。方向盘在他的手中灵巧地转动,像是有一串串翻飞的蝴蝶从他的指尖涌出。就连这辆咆哮着的钢铁猛兽在他手中也低下了头变成了驯服的小猫。 “我可以问一下,萩原前辈这只手是怎么伤到的吗?”姬野凌舔了一下虎牙,话语在唇齿间辗转了一圈,还是问出了口。 “这是我从警察学校毕业之后不久就发生的事情了,那时我也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吧。“ “去排弹的时候遭遇了突发事故,当时爆炸现场里有一个小孩,我帮他挡了一下碎玻璃,就这么伤到了。那孩子现在也应该长大了吧,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萩原研二轻描淡写地说着。 他的语气很平和,平和的给了姬野凌一种他从未将这件事情发在心上的感觉。 他什么都没有抱怨,没有说因为这道伤,他的手指再也无法像曾经那样灵巧的拆卸炸弹,也没有说因为这道伤,他没有办法再和一起长大的挚友并肩战斗。 那些痛苦,挫折,与不如意,统统都只不过是他生命中不值一提的模糊过客。 因为萩原研二太过于坦然与豁达的态度,于是姬野凌将剩下那些想问的话一股脑的都咽回了肚子里。 比如——“你还记得你曾经救过一个孩子吗?” ——“你知道他没忘记那一天吗?” ——“你知道他不值得吗?” ——“你知道你救错人了吗?” 萩原研二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可以理所当然的说着他不后悔。 可以坚定的相信着那个孩子以后一定会好好用那双眼睛追寻光明。 相信着那个孩子一定在樱花警纹的照耀下,在没有阴霾的白日青天里,健康快乐的好好地长大了。 相信着他幸福的生活在某个地方。相信着在某一个时刻,他们可能会不经意地匆匆擦肩而过,却又都将彼此当成了陌生人,没有相认。 姬野凌弯起嘴角,垂下头落寞的笑了笑。 “是啊,萩原前辈保护的那个人,一定在某个地方,幸福的生活着。真是太好了。“ 他重新抬起头,冲萩原研二露出了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像是一只精力充沛的快乐小狗。 萩原研二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对方很好脾气地在他掌心上蹭了蹭。 车子一个帅气的漂移,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公寓楼下。 姬野凌走下了车,冲着萩原研二的车尾挥了挥手,看着闪烁的红色尾灯在自己的视野里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光点,直至消失不见。 他双手插兜站在原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叹息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惆怅。 【你是觉得愧疚了吗?】系统冒了出来。 “不,我是觉得大家都是好人,可惜了。” 【嗯?】 “可惜我不是。”姬野凌走进了公寓的电梯间里,按下了下行键。 片刻后,马达轰鸣的咆哮声响彻暗夜,一辆纯黑色的哈雷机车,从地下车库里一跃而出,如飒沓的流星一般消失于月色之下。
第10章 挂着打烊牌子的酒吧,只在吧台上放着一盏橘黄色的烛状台灯。 调酒师动作优雅的将金琥珀色的液体倒进高脚杯里,放上翠绿色的薄荷叶稍加装饰后,将调制好的鸡尾酒推到了黑衣男人身旁空着的座位前。 伏特加探头看了看那杯鸡尾酒和那个空空荡荡的位置,终于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大哥,这是什么酒?” 琴酒点起香烟,抽了两口后,屈指轻敲了一下面前装着冰球的威士忌杯。玻璃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突兀。 “波本威士忌——“琴酒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幽暗的室内响起,“配以薄荷叶,和糖浆少许,调制的Mint Julep鸡尾酒。我们一般称呼他——”玫瑰”。 “ 伏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们今晚是来见大哥手下的情报人员的,原来他的正式代号是薄荷朱莉普。 过去都是大哥单独与玫瑰进行联络。伏特加不知道他的底细,或者说组织里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 大家都听说过这个代号,却没有人见过他的样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玫瑰是琴酒那一派的人。 朗姆曾经找琴酒要过资料,也提出过他既然是情报组的,就应该归自己管理。但不知道琴酒是怎么回绝的,总之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的搁置了下来。 秒针滴滴答答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最终,在三根指针叠加重合在一起时,一声清脆悠扬的钟鸣响彻在空气沉寂到凝固的酒吧。 凌晨1点了—— 这时,伏特加听见了一道突然出现的从容脚步声正渐渐向这家酒吧靠近。 “嗒——嗒——嗒”的声音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叮铃——”随着玄关处风铃的叮当乱响声,有什么人拉开了那扇厚实古朴的黑衫木门扉,走了进来。 与此同时,琴酒伸手按灭了面前唯一亮着的那盏灯,整间酒吧顷刻间被浓稠的黑暗所吞噬。 姬野凌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了琴酒身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来自琴酒指尖夹着的那根香烟,可那微弱的火光也仅能映出琴酒瘦削的下颌与抿紧的唇线。 无声的暗波流动在这间充斥着烟草,火药,与烈酒气息的屋子里。沉浊如铅的气氛里,仿佛有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在无声地酝酿。在场只能听见三道压抑着的呼吸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个调酒师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姬野凌声率先出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沉默,“大哥——” 琴酒微不可见的轻轻颔了一下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姬野凌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折叠以后,装进怀里。 “大哥,这就是组织在警视厅的全部的卧底信息了嘛?” 琴酒半晌没有说话,那双狼一样的幽绿色眸子凌厉的逼视着姬野凌。像是在打量,又或者评估着什么。 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意与杀气让姬野凌感觉下一秒他就会掏出那把从不离身的伯莱塔,抵在自己的脑袋上。 但姬野凌直勾勾的正面迎着那道森冷阴鸷的目光,毫不避讳的与之对视。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只因为没得到允许而乖巧的蹲在原地摇尾巴的狗狗。 半晌后,琴酒收回了目光,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威士忌。 下一秒,他将指间夹着的香烟按进了酒杯里,室内乍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火光消失殆尽前,姬野凌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琴酒冲他勾了一下手,无声又不容拒绝的传递着一个命令——“过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琴酒身边,单膝跪了下来。 琴酒抬起左手,带着粗糙枪茧的冰凉指腹加重力气按在姬野凌露出的脖颈上,轻轻摩挲了两下,隔着薄薄一层皮肤,底下就是流淌着潺潺血液的大动脉——人体最脆弱的位置之一。 琴酒微微俯身贴近姬野凌,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一个仅凭“玫瑰”的级别不应该知道的名字,随后松开了手。 但姬野凌并没有就此起身,他低下了头,将脸埋进了自己掌中,浑身像是过了电一般激烈的搐动颤抖着。 过了好一会,他才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他的脸上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潮,眼眶因为兴奋而通红,神情流露出一种病态的兴奋与癫狂,他像是濒死的鱼类一般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在这一个深呼吸的瞬间,他似乎蓦地得到了什么安慰,红晕消失了,痉挛停止了。他压下了突然爆发的激动情绪,又恢复了正常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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