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是一幕幕碎片中折射出的萩原研二自己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祈望。 心脏一阵阵细密不绝的抽痛,如海潮一般前仆后继的涌来。那双温柔的紫灰色眼瞳在一刹那间黯淡下来,所有藏在里面的星星都灭了。 萩原研二深深叹了一口气。向来挺拔的身躯不知不觉的弯了下来,面容在一刹那间显露出浓重的疲态。 “zero。你可真是混蛋啊。” 安室透没有吭声,默认接受了这个说法。抬起手擦了擦被指骨擦破的左脸颊。即使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那里现在肯定肿胀发青。落在他脸上的这一拳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卧底,却隐瞒下来。” “难道你以为告诉了我,我就会因为私人感情……” 萩原研二咬着牙说不下去了。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气话有多么可笑。 他知道降谷零并不是这个意思。降谷零从来不会不相信他。他只是想要保护自己。 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话,或许就可以规避掉现在的痛苦。 这些萩原研二其实通通都知道。他只是…… 只是…… 短短一天时间,萩原研二的世界毫无预兆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深信的,他深爱的,他坚信不移的,他所憧憬的每一个未来…… 全部支离破碎。 一起度过的过往,都不再值得被铭记怀念。 畅想过的未来也永远不可能再抵达,成为了无法被捞起来的月亮。 萩原研二手中唯一还握有的,只剩下令人痛苦的现在。 而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好失去这一切的任何准备。只能被动地被裹挟着,不停歇地向前走去。 ………毫无还手之力。 萩原研二已经感觉不到被欺骗过后的愤怒,怒意已经被浓稠的失望所湮没,徒留下心火烧尽后的冰冷余烬。 他只是觉得疲惫和可笑。自己像是不自知的搞笑主角。卖力的表演,台下观众像是在看一出可笑的荒诞喜剧。 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在姬野凌心中究竟算什么?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究竟又在想什么? 萩原研二现在甚至没有勇气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也不想听到任何答案。 在情场上无往不利,从无败绩的萩原研二。唯一一次动心,结局是输的一败涂地,丢盔卸甲。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眼前多出了一张纯黑的ID卡,没有常见身份证件上的证件照,只在卡片背面用激光简陋刻印了降谷零这个名字。 “他现在在公安的特殊看守所里。因为级别被判定为特危,不能留在普通看守所里。” “明天上午,对他的第一次提审就会开始,在那之前,你还有一点时间。” 没有指名道姓,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的都知道降谷零在说谁。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以为他看到我就会卸下心防?” 萩原研二看着递到面前的这张卡,摇了摇头自嘲的晒笑一声,没有接过。 “别天真了,你还没有明白吗?姬野凌他不在乎任何人,谁也不在乎!” 喃喃低语说到最后变成极力压抑在喉咙里的痛苦低吼。拳头猛然砸落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细密的血丝顺着指骨的缝隙淌了下来。在白瓷砖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从规矩上来说,我向上级申请获取批准的时候,采用的是你刚才说的理由。”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安室透的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折。脸上的神情冷静理智到无懈可击。 可与之相反的,他落在萩原研二身上的目光中却是柔和的。冲淡了他身上那股不近人情的漠然与锐利。 “但……” “从我个人私心来说,我觉得你应该去见他一面。” ID卡被安室透强硬的塞进了萩原研二的掌心中。安室透拽着萩原研二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拔了起来,目光中暗含鼓励。 萩原研二低头看了看卡片,又抬头看了看好友。薄薄一张卡片在手中转了几圈,嘴张张合合,终究沉默的闭上没有退回去。 “在那之前,我还有些资料想让你和景光看完。” 看着萩原研二收好卡片。降谷零伸出了手,身后杵在那里半天的风见裕也有眼色的递上一个黑色的公文箱。已经拆开过封条的公文箱上,CIA的白头海雕与盾牌标志一闪而过。 警校四人组看着这份明显来自大洋彼岸的资料面面相觑。 偌大的公文箱里只有薄薄一纸质文件。边缘发黄,纸页发薄干脆,像是在博物馆里放久了的老古董。于是后续又被做了塑封处理,保证它们的寿命能够持久一些。 安室透将它们平铺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一字排开。 萩原研二的瞳孔猛烈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沓资料的第一页就是一张游客视角的偷拍照。 瘦削精悍的少年一身流线型的黑色机车装,皮带勾勒的细腰上挂着一把沉重的连鞘匕首。他懒洋洋的半倚在哈雷机车上,头盔挂在车把手上。高扎的马尾被风吹得歪在脑后。视线没有看向画面,而是侧目看向一旁。 银发男人察觉到他的视线,指尖夹着烟扭头与他对视。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汇聚相撞。 很多年前的数码画质,对焦不好,于是画面边缘模糊不清,只能看出一个大概背景。 第五大道的人潮碌碌,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帝国大厦的尖塔插入云层间,洁白海鸥振翅掠过时代广场的巨幕广告屏。无数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二人不发一言的对视。唇角勾起如出一辙的淡淡笑意。 正是黄昏,曼哈顿的日落璀璨耀眼,金橙色夕阳坠入高楼间。夜的墨蓝与淡粉的霞温柔交织在一起,仿佛肆意渲染晕开的水彩画,编制出一场模糊而美好的不切实际。 这或许只是纽约某位摄像爱好者在某一天偶然看到的画面。于是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相机将那个当下记录了下来。 相片洗出来之后就被不经意的放在相册的某个角落,渐渐遗忘。直到CIA在调查收集资料时带走了它。 但有人会将那个瞬间记得。它被刻在了某些人的记忆中,在每一个日落的黄昏里,熠熠生辉,永远不会像这张相片一样褪色发旧。 萩原研二的胸口咯了一下,本就血肉模糊的心脏深处,像是又被人大力按压进去了一粒小小的石子,闷闷的疼。 这张照片上是他不知道的姬野凌。16岁以后的姬野凌。意气风发。 原来这才是他以后的样子,是他真实的样子。 不止是16岁往后……… 其实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其实萩原研二都没有参与。 他最肆意自在的那些时间…… 都与萩原研二毫无关系,参与进入他生命中的另有其人。 而现在,萩原研二终于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黑衣组织成员,代号为GIN,国际罪犯通缉名单上名列前茅的杀手,FBI,MI6,还有我们日本公安……几十个国家将他列入通缉名单,追捕多年,却一无所获。” 安室透食指点了点相片中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银发男人。 “他在20岁以前加入了黑衣组织,在此之前,他效命于苏联的特殊机构。” 安室透语气平静的投出了一颗惊天炸弹般的消息。面无表情的将它拉开引线,引爆在房间中。 “开什么玩笑!” 松田阵平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指尖夹着的烟烧着手指掉落在地板上,溅起火星,被伊达航眼疾手快的猛跺几脚踩灭。 “如果你需要更多证据,我们这里也有,但今天这份资料的主角并不是关于他。” 沉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办公室的房门被人打开,低沉的烟嗓突兀的加入了这场绝密谈话。 “FBI?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可是东京警视厅?” 看清来者面容和他身上制服标识的瞬间,散落在房间各处或坐或站的警校组露出防备的神色齐齐起身。面色不善。 赤井秀一的目光从人群中的安室透身上滑过,神情淡淡的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很显然,他们早就达成了协议。 “是警察厅批准的。FBI的人会加入我们之后的行动,协力合作。这是作为从他们手里拿到这份资料的……代价。” 安室透的眉心已经下意识的蹙起。他略感头痛的揉捏了两下眉心。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看到FBI在他的国家的每一个角落碍眼的乱窜。 “琴酒,关于他的资料已经被清洗的差不多了。年纪,籍贯,出身这些全部都只是笼统的猜测。” “既然这样,你们又怎么会有关于他们的资料?如何证明它的真实性?” 诸伏景光提出异议。在这个房间里,他是除了降谷零之外,唯二与赤井秀一有过接触的人。 “无法验证,只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留存着这些资料的地方,只剩下CIA了。”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看了回去。一副众人如果没有异议,他就继续说下去的神情。 “上个世纪,我们双方都在试图挖掘更多关于对方国家的信息。琴酒效命的机构曾是我们遇到的最大阻力和敌人。关于它其中的一些成员,CIA有过详尽的调查和记录。” 赤井秀一没有明说原因。但是屋子里的人彼此心照不宣的都清楚双方曾经除开明面上的针锋相对,藏在阴影里开展的那些情报竞争又有多么激烈和残酷。 所以多年无法掌握琴酒的行踪,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是从曾经世界上最好的情报机构出身的人。 “他们中的一些成员从小就在基地内部受训长大,经历过严苛的考验,然后成为驻扎在各个国家的一把尖刀。” “可以确定的是,从被选拔上那一刻起,这些成员的真实身份就已经在在这个世界上被宣告死亡了。” “他们会抛弃名字,出身,籍贯,成为孑然一人,成为自己国家中不为所知的影子。” “既然如你所说,他为什么后来又会加入黑衣组织?” 萩原研二皱起了眉,身为警察的荣誉让他无法理解这种自甘堕落的行为。 “……因为他所效力的那个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的信仰早已泯灭了。” 安室透低声替赤井秀一回答道。他没有参与进这场对话,站在窗边,视线越过阖上的蓝色塑料百叶窗扉,落在楼下一片祥和的街道上。 正午的阳光炽烈,日光之下,一切阴霾都无所遁形。 很难想象,多年之前,有个年轻人也曾怀揣过与他们同样坚定的信念与热枕,行走在异国他乡的街头。 然后他的理想,他的故土,他所坚信的,值得他为之而骄傲的,一夜之间,全部溃然崩塌,不复存在。 他曾距离他的故乡无限接近,却再也无法真正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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