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后,他垂下眼,看着小孩缓缓摇了摇头。还是那副神情。对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感到意外。 “怎么不跑,不想出去吗?” 琴酒从衣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点上,吞吐出白雾,雾气中他眯眼看着面前的人。 凭借他的眼力不难判断出,实验基地的暴动发生的很快,早在自己到来几个小时之前,这场混乱就已经结束了。 实验体原本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逃跑,去往自由的新生活。 事实上,琴酒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他已经做好了要追缉的心理准备。先一步来到实验基地,只是为了看一眼案发现场,从而推断出实验体的性格和逃跑路线。 结果没想到,实验体就傻乎乎的留在这里。 小孩再度摇了摇头。 “外面已经没有人在等我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眼神闪躲了一下,垂下了头。 似乎仅仅是说出这句话,承认这个事实,都令他感到难过。 琴酒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他会留在这里的原由,以及一直以来他身上环绕的那股古怪悲伤情绪的源头。 因为外面没有人在等他。 没有人会承认他的存在,而不被承认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即使他从这里跑出去,去往门外,逃离这座庄园,这座小镇,又或者这个国家。 即使逃的飞快,可是只要门外没有人承认他的存在,没有人握住他的手。 那么他就不算以人类的身份活过。 即使活的再久,即使平安长大,也只不过是怪物穿着人类的平囊,伪装着活了一年又一年。 而很显然,他已经厌恶以怪物的身份继续存活下去了。他已经很疲倦了。 所以,他想在这里做一个了结。 即使没有一天踏入过外面的世界,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一眼,也没有关系。 停在这里就好。 “啧。” 琴酒发出了声不耐烦的气音,把叼在嘴上的烟取下来扔在地上,用脚碾灭,对着小孩伸出了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 “过来。”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不容置喙。 一直低垂着头的小孩,抬起了头。 “你要带我走吗?“ 明明琴酒还什么都没有说,却被轻而易举的猜出了意图。 奇怪的是,小孩猜中了这一点,看起来却并不开心。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因为有人选择了他而感到快乐。 如果非要说的话,笼罩着他的那份悲哀看起来一点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重。 琴酒惜字如金,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手。仿佛在等着他做决定。 “为什么呢?” 小孩歪了歪头,望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表情中带上了一丝微妙的疑惑。这对于他而言,似乎是个想不通的问题。 琴酒也不指望一个从小在实验室中长大的实验体,能理解人类弯弯绕绕的心思与感情。他更加懒得解释,所以干脆随口编造了一个理由。 “因为我需要你,你是组织培育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可能还有点用……恰巧最近我想要一条听话的狗。”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谎言。他本身已经自顾不暇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组织里的头号人物朗姆对他关注颇多。琴酒只能猜测是自己的行为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现在再带这个实验体走,无疑是自己给自己找事,甚至琴酒都不相信这是自己头脑清醒时候做出来的决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低着头说出外面已经没有人在等我这句话的时候。琴酒忽然就觉得不能这么放着不管。 如果小孩再大一些,又或者对琴酒的了解再多一些,大概就能够轻易拆穿琴酒现在的谎言。可是他现在单纯的像一张从来没有被污染过的白纸。 于是长久的沉默过后,小孩了然的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片刻后,他抬起了头,像是为了确定琴酒的决心一般问道。 “带我走,你会很辛苦。” 琴酒不再多言,只是冲他轻晃了一下手示意不要废话。 冰凉的带着血迹的手轻轻放在了黑色皮革手套的上,染出一片深红的污渍。 明明是琴酒说要带他走,但小孩的神态,自然的却仿佛是自己选择了他。 或许真的是这样的。 不仅仅是自己选择了姬野凌。而是他们之间的双向选择。 那时候,姬野凌不是因为想要活下去,才选择了自己。 ……而是因为选择了自己,所以活下去。 可是那时候姬野凌愿意选择自己的原因,愿意跟随他去往外面世界的原因,他至今还不清楚。 烟蒂烧到了手,长长的一截烟灰掉落,在渗着海腥味的甲板上溅落出火星。被海上呼啸的夜风一吹,四散而去,只余烟草的味道还残留在空气中。 记忆是个很奇妙东西,当时隔多年,重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再次回看彼此的相逢时,琴酒才会发现发现很多当年遗漏的细节。 那时他做的并不够好。 他那时候也还是个并不成熟的青年,没有教导别人的经验。 只能通过自己一路走来的经验,竭尽所能的教小孩避免伤害。 所以这一路上,有好的,有不好的。 只是有一句话一语成谶。 这些年,他们都过的很辛苦。 无论是他,还是姬野凌。 船舱宴会大厅里的舞会散场了,雕花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香水与脂粉的浓烈气味从窗户里钻出来,冲淡了海风的冷冽。 琴酒抬手压低帽檐,在喧嚣的人群冲到甲板上之前,转身离去。 他对贝尔摩德的答案,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贝尔摩德暗示的很明显。 BOSS和朗姆之间有更紧密的联系,这种联系是他永远无法取代朗姆的根本原因。 组织的药物实验确有蹊跷,当年的猎犬实验也有蹊跷。真相可能不仅仅只是自己现在看到的。 那位先生交付给自己的任务并没有触及到的组织掩藏的核心机密。而想要触及核心,他的想要接触组织的真相,他必须要扳倒朗姆。 而这个真相,也与姬野凌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琴酒望着手机盯了两秒,拨通了一串数字。 深夜的海上格外安静,海鸟的叫声伴着浪涛,沙沙响个不停。现在这里的深夜,是日本的新一天清晨。 “嘟嘟——“ 电话在响了几秒之后,被人从那边挂断。 琴酒面色微怔。 这还是第一次,姬野凌主动挂断了他的通讯。
第111章 “你的电话,不接吗,一会行动开始以后,可就不能回复了。” 姬野凌正在整理刚分发下来的装备,细心擦拭过配枪,咔哒一声打开保险,反复确认子弹上膛没有问题后,别入后腰的枪套。 听见这句来自诸伏景光的善意提醒,微怔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拿起一旁还在震动的手机。 蹙眉望着来电界面的那一串数字,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思索片刻后果断按下拒绝接听,看着亮着荧光的屏幕一点点黯淡下来。将手机关机,扔回兜里。 做完这一切后,姬野凌转过身,瞥见身侧诸伏景光那道极为不赞同的眼神,满脸无辜的耸了耸肩。 今天是警视厅行动的日子,天色还是微微亮,泛起鱼肚白的清晨。行动组就已经全员在警视厅集合完毕。 在会议厅最后一次确认过行动计划之后,黑田兵卫就挥挥手让每个人去装备库按照编号领取自己的配枪与装备。 姬野凌领到的还是他最熟悉型号的枪械—格洛克。 过去的这么多年,无论是在组织,在大阪,又或者东京,它都是他最忠实的,沉默而无言的朋友…… 拿到手上时,姬野凌下意识地掂了一下,随即面色一滞。 松田阵平从一旁路过,正好瞥见他这副犹豫的神情,于是停下脚步关切的问了一句需不需要帮忙。 姬野凌立刻从他跃跃欲试的语气中敏锐嗅到了只要自己再多说上一句,手上这把枪好像有点问题,下一秒,松田阵平就能给他现场拆开检修。 在做同事的这些日子里,姬野凌已经充分了解到,没有什么东西是这位不能拆的。 这可不行,不能枉费警视厅和安室透对自己煞费的一片“苦心”。 于是姬野凌眼风一转,迟疑的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会走到这一天,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句模糊的低喃还没有说完,就被头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打断,随即头发被一阵大力揉搓的炸开了毛,凌乱的翘起。 望见姬野凌投来的控诉目光,面前的罪魁祸首居然还笑的出来。 松田阵平斜倚在门柱上,摘下墨镜一晃,那双墨蓝色眼睛诚挚的盯着姬野凌。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认为你应该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即使这会令你感到痛苦。” “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所以这次我相信着这一次你也一定能够处理好。” “毕竟——你可是我和hagi引以为豪的后辈。” 他拖长了语调,不正经的语调后面藏着的是难得展露出的一片真心。 姬野凌一时之间有些怔愣。乍然之间听到这番安慰的话语从松田阵平嘴里说出来时,让他有一种极度的不真实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圆滑的应对过去。 一直以来,担任这种细心安慰人角色的多半时候是萩原研二又或者诸伏景光。 可是现在想想,黑天鹅案件爆炸后的冰演场馆里,他们回去搜寻现场时也是松田阵平把他的墨镜扔给自己。 面前这个人,虽然往常看起来有些粗枝大叶,但在该细心的时候也总能凭借敏锐的直觉发现他人情绪上的异常。 只是这一次,真的要让他失望了。 姬野凌深呼吸了一口气,抬头迎上那双注视着自己的墨蓝色桀骜眸子。 “你说的对,谢谢。” 谢谢你的墨镜,也谢谢你接纳了当时初来乍到东京警视厅的我。 “没什么,快点走了。” 松田阵平似乎很不习惯这种直白表达出来的真挚情感,浑身都不自在的颤抖了一下,抬手重重拍了拍姬野凌的肩膀,转身就走。 姬野凌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与明显加快慌乱逃窜的脚步,真心实意的轻笑了一声。 细细回想起来,从警校毕业后,这一年多以来的日子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最初,他惶惶于回不去的组织中心, 厌恶失去作用的自己,浑浑噩噩的度过无数个重复的日子。 后来,不知不觉他的身边也渐渐的有了朋友,家人。 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不曾涉足过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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