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潜藏湮没一切痕迹。 凶犯的脚印,血迹,气味…… 又或者仅仅在这个雨夜遮掩下,从心里悄然钻出不受控的微弱念想。 姬野凌在发烧,浑身上下都很冷,丧失力气。这种虚弱会让人放松对于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警惕。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放肆而大胆,不再是隐藏的打量。 就在这时,一直凝视窗外的琴酒无声的转过 了头,与姬野凌对视。 如果放在以前,姬野凌会立刻收回视线。躲避隐藏,他不能被琴酒看到自己的眼神。 姬野凌很清楚,和琴酒比起来,自己太稚嫩了。 爱,欲念,这些东西早就有人对他说过了。所以这些想法在他面前,简直无所遁形。 可是这一次,姬野凌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反而直直迎上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眸,像是义无反顾一头撞进灯芯里的飞蛾,又或者蝴蝶。 两双眼睛在黑暗的衬托下,都格外明亮。视线带上了炙热的温度,琥珀与墨绿在空气中纠缠,像是在编织着一场迷幻而不真实的梦。 有太多东西坠入在这场梦里。复杂而无法令人看的分明。 目光是海,金与绿汇聚而成的海,广袤无边,姬野凌在这片深邃的海里沉沉浮浮,仿佛要被溺毙其中。渐渐的,海沸腾起来了,像是在燃烧。 呼吸已经下意识地屏住了。大脑开始渐渐缺氧。 不可以再继续了,不然的话…… 姬野凌直觉有什么不受控的事情将会发生。 “如果喜欢一件东西,那最好的方式就是远远看着它,靠近就要承受失去它的风险。“ 白日里他曾对诸伏景光说过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仿佛氧气从肺里涌入,大脑也恢复了清明。 “组织是不是要从日本撤离了。” 姬野凌开口,问出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就像是一个示弱的信号,他率先从这场无形交锋中败下阵来。 他不清楚上层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代号成员纷纷回归日本,越来越频繁的活动。纷纷预示着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正在发生。他敏锐的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感觉。 琴酒低嗤了一声,尾音慵懒,眼神似笑非笑。 仿佛在嘲笑姬野凌刚才的不自量力又或者是胆小。但也默认了刚才问题的答案。 “我们以后不回日本了吗?” 姬野凌抿了抿唇。向前挪动了一下身子,成功的把自己蹭到了琴酒的身边。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沙发靠垫。 “大概。” 琴酒点了点头。没有隐瞒这个消息。他又微阖上了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像是一头假寐的狼。 “在这之后呢。在日本的所有事情结束之后,你会做什么,你会在哪里?” 姬野凌抓起了那个沙发靠垫,抱在怀里。现在他们之间什么阻挡物也没有了。 琴酒瞥了姬野凌一眼。清新水生调的气味扑面而来,从鼻端源源不断的涌入。 姬野凌的红发半干不干,凌乱的翘着,他微仰着头,清澈的琥珀色眼瞳里全部都是自己的倒影,铺天盖地,无所遁形,眼神专注而认真。 和很多年以前重合,那时候也是在这间屋子里,更老旧狭小的屋子里。 同样的人,同样仰着头问他。 “我离开之后,你会去做什么?你会去哪里呢?” 他长大了,但还是一样怕被丢下。 “你的想法呢? ” 琴酒低下了头,眸色幽深,与姬野凌对视。 姬野凌怔了怔,面色错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琴酒说了什么。 “你又希望我在哪里?“ 琴酒慢条斯理的重复了一遍,嗓音喑哑低沉,像是在鼓励又或者诱导。 说出来吧。 某一个瞬间,姬野凌隐隐约约觉得就这么说出来似乎也没有关系了。 暴雨会冲刷掉一切的痕迹, ——罪恶的欲念,无端的妄想,又或者某份潜藏在心底多年的…… 姬野凌像是被诱惑了似地张开了口,声音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云端的梦。 “你可不可以……” 白亮闪电如同贯穿城市的白龙一般,霎的落下划破黝黑的夜幕。 屋里暗了下来。灯火,霓虹,城市天际五光十色的天空树在这一瞬间同时黯淡,在这一秒仿佛世界停止转动的时间里,世界只有黑白两色。 轰隆雷鸣响起的瞬间,姬野凌未说完的后半句话就戛然而止,室内鸦雀无声,只有颤抖而错乱的呼吸声在缓缓靠近。 黑暗中,琴酒感受到冰凉唇畔轻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一触即离,如同被蝴蝶翅膀轻轻扫过。 这是一年中的秋季,东京都下起了暴雨,麦田里金色的麦浪层层浮浮,狐狸迈出了它的洞穴,而小狗在黑暗中偷偷亲吻了驯服它的存在。
第107章 落在手背上的气息因为高烧而炙热,急促起伏着,如同蝴蝶轻轻振动的翅膀。 琴酒垂眸不动声色的看去。姬野凌的眉目隐没在黑暗的阴影中,看不分明。只有那道异常的呼吸声,昭然若揭着他现在不甚平静的心情。 琴酒的手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抽离而去,又或者仅仅只是想要揉一揉面前低垂着的脑袋。 但还未等他动作,姬野凌已经仰起了头,落在他手背上短暂停驻的蝴蝶就这样振翅飞走了。 刹那的黑暗已转瞬即逝,因为雷暴而短暂短路的东京电力系统重新运转,绚烂霓虹闪烁在细密夜雨中,浓稠夜幕一片五光十色的亮丽。 姬野凌的眼眸也在这片光亮灯海中闪烁,熠熠生辉。 他仍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单膝下跪的虔诚姿势。望来的眼神炙热。眼神中蕴藏着某种说不分明的情愫。 “我……” 姬野凌迟疑的张开了口,似乎想要说出什么。“ 忽地起了一阵风,带着雨水的潮气,从窗缝钻入,风里裹挟着冰凉的细密雨丝,掠过姬野凌发烫的双颊。 伴随着这阵风,某种狂流一般的欲念从姬野凌的双眼中渐渐褪去。有什么东西随着黑暗的离去而悄然散去,之前那一个暧昧至极的瞬间仿佛是他们彼此产生的错觉。 姬野凌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我对你的誓言自始至终都不会变。” 说完,他别过了头,视线投向旁侧落地窗。 窗外,夜雨滂沱。晶莹水珠顺着窗棱滑落,留下蜿蜒的痕迹。玻璃倒映出他现在的样貌。灿金色的单眼诡谲,在黑暗中像是将要燃烧起来的火。 在刚才这个瞬间,姬野凌退缩了,试图假装他们之间什么都未曾发生,什么都未曾改变。 看着他这副退缩的模样,琴酒的目光倏地冷了下来。落下的视线,宛若剔骨而过的刀,一寸寸游走而过。所到之处,似是想要剥开这层掩饰的皮囊,看透姬野凌现在话语之下的真心。 可姬野凌顶着这道冰冷的视线,紧抿着唇,身形倔强,一晃不晃,丝毫不打算收回刚才的说辞。 双颊猛地一痛。雪松与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琴酒忽地伸手钳住姬野凌欲盖弥彰扭过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 “你是这么想的?” 平静的反问,琴酒的语气淡然,听不出丝毫情绪。 姬野凌忽然轻轻笑了笑。他侧过头,轻吻了一下琴酒的手指。 “我是为你而活的,这一点至始至终都不会变。” 说完,他起身后退一步,拉开这过于亲密的距离。 姬野凌的语气轻柔。不是多么郑重的保证,更像是在说吃饭喝水一样习以为常的事。因为这么多年,姬野凌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在真正将它说出口的时刻,才可以这么轻松平常。 琴酒的眉心微微一皱,面前的青年眉眼含笑。垂落在木地板上的影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拉长舒展。不知不觉只会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重复他的步调的小孩子也已经长大了。 有了……他自己的想法。 琴酒看着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其实他们真正生活在一起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再后来他们之间的聚聚散散都太过仓促与短暂。短暂到甚至来不及发现掩藏在平和关系之下的隔阂。 可是在这个雨夜。当琴酒重新踏入这栋房屋时,才发现一切都在熟悉的外表之下透露着陌生的痕迹。 在他们之间阔别多年的时 间造成的隔阂与陌生,并不能被轻易冲淡。而他其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和姬野凌相处了。 —不是把他当成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孩子,不是他的附属与下属。而是一个最平常的关系。 琴酒原本是这么想的,可是他失败了。他其实根本不会和现在的姬野凌相处。 无言的沉默是垒在他们之间的高墙。尴尬带着一丝寂静在房间中兜兜转转的辗转蔓延。 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姬野凌。他向前一步,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一个更挨近琴酒的位置。仿佛刚才他们之间的尴尬沉默与暧昧,全部都没有发生过。 “麦卡伦,或者说诸星登志夫在警视厅的身份暴露了。” 姬野凌的语调异常轻快,听起来还有几分幸灾乐祸。他体贴的用一个重磅消息转移了话题。 麦卡伦身份暴露,已经是不可挽回的颓势了。在“那位先生”收到消息之后。多半会直接放弃这枚丧失效用的棋子。也就是所谓的灭口。琴酒负责行动组,到头来,这个任务还是会落到他头上。 姬野凌相信,这个消息会将琴酒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果不其然,琴酒在听到这句话后,神色渐渐凝重。 麦卡伦虽然是朗姆的人。但也是组织在警视厅最大的棋子。站在为组织利益着想的立场上,这对于组织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损失。 “什么时候的事?” 琴酒转过头,定定的看向姬野凌。眼中划过一丝打量与猜忌。 假如现在有人对琴酒说,诸星登志夫身份暴露里有姬野凌的参与。他也并不会感到意外。 他再清楚不过。姬野凌对组织毫无感情,只有厌恶。与其说他效忠的是组织,不如说他效忠的是自己。 而对于当年把他逼离日本,同时又是朗姆手下的诸星登志夫。很难说,姬野凌会不会动手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姬野凌顶着这道猜忌的目光,耸了耸肩。表现的坦坦荡荡,毫无破绽。 “前几日。 SAT没有负责这件事情,警视厅动用的是那些公安,所以我也才知道。” 琴酒低嗤一声,没有继续往下深究,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兀自坐在那里阖眼深思。 琴酒思考时,修长手指有节奏的轻叩沙发扶手,姬野凌的视线像是磁石一样被吸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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