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在沉默中度过,朗姆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枪口又往额头上用力碾了几分,他重新打量着这墙上被他亲手拷在镣铐与锁链中的人。 审讯室总是昏暗的、带有潮湿与陈味的。过去留下的血迹斑驳在墙壁的每个角落,沿着一圈似是人的形状的边缘绽出铁锈色的干涸血花。 现在,它们沾染了新的,而这血的主人,“懦弱的卡尔里拉”,正低头敛眸一边生理颤抖一边思考着什么。 这位组织内大名鼎鼎的黑客摘了眼镜后竟是出奇的好颜色。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再受了刑后泛着病态的血与红色,狰狞的伤口与烙印刻着,居然奇艺地饱含美感。 朗姆欣赏着自己留下的杰作,猜测接下来的卡尔里拉会说什么。 他会求饶吗?还是会拿出条件与他谈判?会撕破脸皮,还是会像披上他那层棉被一样重新披上伪装、装作糊涂,后退一步? 半晌,那被吊在墙上、忍受着药剂痛苦的卡尔里拉开口了。 “朗姆。”卡尔里拉睁开他翠绿的眼睛,用在朗姆听来是在强撑着的平稳气息问道,“如果我…有信心说服那位先生把我留下,并许诺未来竭尽全力为组织工作…创造条件,组织会给我什么?” “……你说的那句‘组织什么都愿意答应’,我可以将其认为是可信的吗?” 这话说得像在服软。 【就是呀,继续干活的话组织给什么?】 【佛了,所以最后还是要留在组织吗?也行,这样刑讯一场后组织应该对主播更加信任了吧】 【主播主播,那要是这个关头留在组织的话,是不是又要留好久,甚至新年的时候都回不了家了啊qaq】 【啊,确实……那准备的派对,是不是也没了主人公啊……虽然主播好像本来就对这个派对没兴趣的样子】 【从大局上来看留在组织确实是好的,虽然我好想看纯白大团圆……啧,现在还是讨好朗姆重要,先顺着别激怒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朗姆被他的反问问得一顿,像是对干脆的认输更加看不上,声音嘲讽:“可信?……哈。” “当然了,我裹着棉被的‘大黑客’卡尔里拉。”握着枪的手松了松,他语气带了些瞧不起人的拉拢与诱骗,“只要你能说服那位大人、献出你的一切,或许组织还会留你一命,让你继续保有现在的地位。” “我记得你是为了什么进入组织的来着……噢对了,是家人?是为了你死去的姐姐还是哥哥?为了他们,你可不能轻易死去,还要披着你那层被子多为组织多做些贡献。” 白发青年被吊着,低垂着头,无视了这样近似羞辱的话语,说出口的话却揭露出另一个秘密的惊世骇俗:“地位…我从未有意过走向高位,这对我没有意义,我只在乎其他的别的——” “……比如,那名为‘银色子弹’的不老药,或者目前正在进行的‘aptx’计划…” “嘭!” 一枚子弹擦着淡岛千秋的耳边打过! 近距离的射/击使淡岛千秋的鬓发碎掉了一些,与子弹擦肩而过的左耳甚至产生了耳鸣。 朗姆震怒:“卡尔里拉!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另一个组织内的敏/感机密?! 【?】 【……?】 【主播这是在……?】 “好的,”淡岛千秋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无视了更逼一步的枪口与硝烟,说,“如果这个不可以的话,那么现在组织正在进行着的全球环形清理计划是否……” “嘭!” 又是一枪! 这一枪是擦着右耳过去的。 淡岛千秋:“那,有关位于日本的黄金别馆——” “嘭!” 淡岛千秋:“有关朗姆先生您的身份更迭——” “嘭!” 淡岛千秋:“有关贝尔摩德和那位先生之间的秘密关系——” “嘭!!” …… “啪!” “——闭嘴!卡尔里拉!” 恶狠狠地打出最后一枪,朗姆气喘吁吁地扔下枪,动手亲自甩了那胆大妄为的卡尔里拉一巴掌。 【主播,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主播!!!】 【血,啊啊啊好多血!好疼!】 【这下完了,朗姆彻底生气了,主播伤成这样真的还能活下来吗?……】 【如果主播这样就死了的话,那其他马甲是不是也要消失了啊,不要啊,我不想结束直播!!!】 一个响亮的耳光。 白发青年本就虚弱,被这力道不小的一下打得整个头都向一侧偏去,苍白的脸颊迅速肿起了红色的手印。他依然低着头,感受着耳鸣到近似什么都听不见的痛感,嘴角却讽刺地扬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硝烟熏得他眼睛有些干痛,除却本就在体内发作的药剂,刚刚中枪的四肢也传来要将身体撕裂般的痛苦。 捷克cz75是制式手/枪中的大弹匣容量,与寻常只有六七发的手/枪不同,它一个弹匣便有着足足十五发子弹——而现在,除却射/击在墙上围绕着淡岛千秋耳边的那六枪,其余的统统都被赏在了淡岛千秋的身上。 ——足足九枪,均匀分布在身体的各个部位极痛极痛,又不至死的部位。 朗姆开枪开的极有水平,他避开了黑客最宝贵的双手,却几乎废了淡岛千秋肩膀与双腿双脚,这样即使最后那位先生决定留他一命,他也能垂着仅仅能动的手指勉强为组织工作。 可与早就在尖叫“留这么多血痛死了”、“主播是不是要死了”的激动的弹幕不同,淡岛千秋此刻心中却意外的平静。 “咳!” 淡岛千秋咳出一口血。 弹洞也在涌着鲜血。 ……也就这样而已。 淡岛千秋心想。 感谢吉斯波尔大力赞助的资料,今日光是看朗姆的反应都够值了。回头可要祭奠下这位曾与自己有着一赌之情的对手。 这点痛,他还是“涩泽千秋”的时候,经历的可比这多多了。 此时此刻,这样想完的淡岛千秋自己都在诧异,自己居然还有闲心比较朗姆和昔日涩泽家的审讯官的手艺、回忆一些往事,也诧异自己居然能如此平静地提及那些过去的事情。 但留给淡岛千秋重新认识自己的时间并不多,眼前被彻底激怒了的朗姆抓着淡岛千秋的白发,逼迫他抬起头正视自己。 “——卡尔里拉!!” 朗姆尖声着,“我好心给你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你却如此不识好歹?!” 【淡岛!!!】 【你到底图什么啊主播!啊啊啊啊啊我的纯白不会就此就结束了吧?!】 【有没有谁,有没有谁想想办法救救主播?!我还没看够啊!!】 【得了吧,看直播还看出真情实感了?这个死了就找下一个看就是,你们这是给主播当狗呢】 【前面的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吵?真好笑,觉得别人狗那你又算什么?】 朗姆:“我给过你机会的,卡尔里拉,我给过你机会的!” 淡岛千秋在耳鸣之中早就听不清朗姆在说什么,可仍能猜到朗姆在咆哮些什么。他被迫仰着头,用了些力气勾起笑容:“……你看…,朗姆,组织什么都给不了我…不是吗?” 是很凄美的。 那张脸依然是美丽的,甚至有些过分精致的女气。尽管新添了些擦伤血迹和淤痕,满是狼狈,可那双因痛感而眯起的翠绿的眼睛,在昏暗无光的地下房间内却依然闪着微弱的光—— “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都答应……?” ——他居然还在挑衅! 真是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怒火几乎要冲破了朗姆的理智,这位组织的二把手强迫自己冷静。他深呼吸几下,然后稳着手拿出备用弹匣,衡量着最后的利弊,做出最后的思考。 装匣、上膛、调整弹道, 然后缓缓抬起手/枪。 这一次向着的,是心脏。 ——这人不能留在组织里了。 朗姆清楚地意识到。 卡尔里拉知道的太多了。无论他是从哪知道、又是怎么知道,也无论他的技术是有多么精妙、能为组织带来多少价值——他都不能留下。 身为组织中仅次于那位先生的第二人,朗姆的能力毋庸置疑。即使怒意膨胀到几乎要掌控所有情绪,朗姆仍留有一丝理智,脑内快速运转衡量起失去卡尔里拉这一世界第一黑客为组织带来的损失有什么、补救措施该做什么、向那位先生报告时说些什么。 杀了他。 必须杀了他。 朗姆冰冷又尖刻愤怒的视线上下扫量着手中人,抓着雪白发丝的手再次加大力道。 这样的智力、这样的技术、这样的情报网,多么完美的情报型技术人才,怕是组织再怎么培养也难以培养出下一个——可夜长梦短,有着这样能力的卡尔里拉一旦背叛组织付出的代价将无以计量! 卡尔里拉必须立刻除去,他必须死! 血腥味延伸在这狭小的室内,夹着潮湿,夹着陈味。细小尘埃飘荡在空气中。 无人能看见的视角里,半空中漂浮着的荧色直播间还在争吵,观众们有的跑去别的直播间求救,有的在绝望下一秒是否就是直播的最后一秒。 朗姆说:“倒计时吧,卡尔里拉——这将是你人生中的最后十秒。”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嗤笑着:“像你这样的数字天才,心算一定很准吧。就让我看看你心读的十秒和我的十秒准不准——就算作临别前我们最后的游戏,为你送别。” 一秒、两秒。 朗姆抬起手枪,稳稳地将枪口抵向淡岛千秋的心脏。 三秒、四秒。 弹幕们在尖叫哀悼。 这几乎是一场必死的死局,他们的主播四肢被废、铐于墙上,救援还在路上。 无论任谁来看,这个体弱无力的还被打了药的小黑客都无力反抗手中拿着枪的朗姆。 朗姆也是这样想。 五秒。 朗姆问:“还有遗言吗?卡尔里拉。” “脚都断了,跑也跑不了,真可怜。” 六秒。 淡岛千秋右耳的耳鸣好了点,他听到了朗姆的问话,闭上眼睛,用力掀起干裂的嘴皮,像是想笑,轻声说了什么。 他仅剩不多的力气早已耗尽,连吞咽口中鲜血的气力都没有,说话间有鲜血从口腔止不住的溢出。 那鲜血被含着,每说一个字都会呛到,然后引来一阵嗓音沙哑后撕心裂肺的咳。 淡岛千秋说话实在太费力了,于是接下来的几秒,也被他用于费尽力气的“遗言”环节。 第八秒。 淡岛千秋的声音太小了。以胜利者的姿态,朗姆弯下了腰,怜悯、报复又施舍地试图去听听这个狂妄的家伙最后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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