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烛也收了那副可怜的表情,笑吟吟的:“别这么说,虽然我的确一生都自私自利,连爱人之事都要打好算盘——不过,选择的权力还是在他手里,不是么?” 杨戬有气无力:“师叔英明,杨戬告退。” 然而,他方才站起身来,疲惫地准备跑路,就听乔烛又提醒道:“我感知到刘沉香似乎回翠屏了。他毕竟是城隍,再怎样也是放不下民众的。” 他身上还挂着个城隍庙日游□□头,因此对城隍的行踪有着感应。堂堂佛祖,如今居然沦为城隍和哪吒庙两头跑的小小从神……不过,生活就是需要波澜起伏的。乔烛想着,笑意略深。 杨戬听了,沉思了下,却道:“我还是暂且先不去见他了,免得一见面就要打架,反倒不好。唉,是时候去凡人的书店,买几本对策的兵法,我上次看到一本《如何和叛逆期孩子相处》,感觉就不错……” 乔烛有点想笑:“说不定刘沉香也正在看对应的《如何和不讲理的家长和平共处》呢。” 杨戬:“……杨戬告退!” 他满面愁容地离开了茶室,徒留乔烛一个人呆在屋内,慢悠悠地喝完了背中的茶。等到茶杯见底,他给自己续上,才不慢不紧、微带笑意地问:“太子爷听了这么久,有什么想说的吗?” 暗处的哪吒:…… 乔烛善解人意:“我明白的,只是因为此地处于行宫范围内,寺庙内所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神明的眼睛。嗯,所以不是太子爷偷听我的谈话,绝对不是。” 哪吒忍无可忍地显现身形:“你是懂怎么激怒我的。” 乔烛气定神闲:“怎么能说是激怒呢?这该叫……”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哪吒已经先一步来到了他面前。少年武神穿着现代的常服,冷厉的眉眼都显得柔和了些许,而那藏在黑发下的耳尖泛着绯色,连带着眼尾也微红。 他气势汹汹地一步踏过来,凑到乔烛身前,强硬地抓住对方的手腕,抬头盯着那双黑沉沉的、寒潭一般的眼睛:“别再胡言乱语了!” 我没有。乔烛想说,却还是把这句话吞进喉咙。他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把对方抓着手腕的动作改成十指相扣,转换间,体温接触,摩梭都显得暧昧。 于是他就见到哪吒的脸颊染上薄红,似是羞恼,却要眉心拧起,装出凶狠的模样:“……我还没答应你呢!” 这样说着,却没挣开他的手。 “那太子爷要拒绝吗?”乔烛做出副可怜的样子,自从转世投胎,他这个表情是愈发熟练。 哪吒的眼睫颤动。 漂亮的少年武神猛地偏过头,不去看那张让他分寸大乱的脸,动作间黑发摇动,露出红得滴血的耳尖: “……要怎么做。” 声如蚊纳。 乔烛其实听清了,却偏要逗他:“太子爷有说什么吗?” 哪吒被他逗得羞恼,回头狠狠瞪人一眼,破罐子破摔:“我说——” “更进一步的情感,要怎么做!” 乔烛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子爷觉得呢?就像是凡人情定终身,总要从——”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只因,仿佛恼羞成怒一般,又像是要证明决心,哪吒没等他说完话,就用另一只手扯住乔烛的衣领,抬头,突兀地吻了上去。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几乎像是啃咬。 哪吒活了三千岁,从未和他人有过什么亲密关系,对情/爱的了解也仅限于唇瓣相接;同样,又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只因他不懂怎样继续,然而即使如此,分开之时也难为情得红了眼尾,目光如水。 乔烛对他的主动颇感意外,以至于一时失言,微微怔愣。 唇上的柔软触感过于短暂,昙花一现,在心上泛起涟漪。他回过神,刚想说什么,就被哪吒狠狠地捂住了嘴: “你个混蛋,”哪吒咬牙切齿地骂,只可惜脸上太红,没什么说服力,“一直不说明白,就是等着这时候吧——还让我猜来猜去,最后不就为了这个目的!” “不是要答案吗,这就是!你满意了吗!” ——少年武神什么事都想得简单直白,爱憎分明,非黑即白。 乔烛问了,他便要回答。而爱的对面就是恨,他没有选择后者。 于是即使对情/爱依旧懵懂,却要不管不顾证明自己的决心与勇气。笨拙、突兀又热烈,宛若对新关系的张扬宣判,又像是一场自己都辩不明晰、却又真切存在的告白。 ……果然,不管过了多少年,哪吒还是那个哪吒啊。 乔烛收回思绪,眉眼弯弯。 他被捂着嘴不能说话,只好用一双眼睛盈满笑意,带着点无辜的视线回望过去,像是在促狭哪吒的容易动摇,轻而易举就被下了套,勾了心。 哪吒被他看得受不了,松开手,决心奉行他一贯的风格,身形瞬时消失在原地。乔烛想捉,都捉不住,只能站在原地叹口气,遗憾地拂过自己的唇。 明明亲的是他,如今逃的也是他,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逼的太狠的道理,只好笑着,对还微微波动的空气揶揄:“那么,就多谢太子爷垂怜了。” 回复他的,是一道恼怒的热浪,三昧真火席卷而至,又在接触到他的一瞬间消散,将他的发尖都微微烧焦。 乔烛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翘起来的发尾,觉得这孩子脾气越来越回去了。倒不像是活了千岁的神仙,更像玲珑塔内如火般炽热的少年人。 不过,这也挺可爱的,不是吗? ——他最终还是捧起了那簇火。 ----
第36章 应和 海水。 无尽的海水将他裹挟吞没,深色的血液浸润肺腔。即使已非凡体却仍感窒息,张嘴吐出一串气泡,往上飘去,消失在视线中再无踪影。 这里很安静。万籁俱寂,无声无息。 “死”之苦,往往代表疼痛,要撕心裂肺,割肉削骨。然而属于哪吒的这一层,却显得这样沉默,声嚣和火焰一同熄灭,落入水中。 ——这是他的死。 这是那个风雨交加,巨浪奔涌的日子。大旱刚过,便是水涝,人们的恸哭惊动四野,天空黑沉压迫,乌云间盘旋着四海长龙。 它们仅仅是呼吸就让整个陈塘庄的土地震颤,大雨瓢泼而下,洪水漫天。于是尚且是孩童的少年人站上城墙,长剑出鞘,指向的却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他那时说了些什么话,哪吒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不记得倒也好,胁迫之语,还不如不说。大概无力的抗争与沉默并无差异,能做的只有表演一场自刎。 以这无甚要紧的性命,换得他们所要的和平。 于是一刀一刀,终究鲜血淋漓。 他的遗骸去哪了呢?大概是再也站不住,跌落城墙,被海水吞没。海里的虾蟹会将他的尸体啃食殆尽,然后受此增益,得道成仙。 小人坐上王座,兴风作浪,开启新的循环。下一个哪吒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也许永远不要出现得好。 无非生生世世要与这无可撼动的强/权相抗,直至南墙撞破,也不回头。 于是便这样沉默地反抗着,闭上眼睛落入黑暗—— 直到被人抓住手腕,才猛地醒来。 哪吒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看见了燃灯道人的身影。一袭白衣的道人黑发逸散在水里,依旧神色淡淡,毫无喜怒,抓着他手腕的手却那样用力,金光蔓延。 平静的海水因此翻涌,往他们身上挤压,深色的水液中哪吒看不清燃灯的面容,却能听见他说的话。他说: “别熄灭了。” 声音在水中传来,沉闷地逸散,余波销声匿迹,哪吒看到一盏灯。 燃灯道人将自己的灵鹫宫灯祭出,抛在水里,那莲花形状的琉璃灯便瞬间膨胀,一寸寸变大,直至把他们两个都吞下,将那狂怒的海水隔绝。 灯里明亮如昼,照亮他们湿透的身形,明明无需呼吸,哪吒却还是下意识地咳出肺里的海水,呼吸急促,宛若溺水的人在最后一刻得到救赎。 一旁的燃灯道人掐了个法决,蒸干二人的衣物,叹了口气:“果然,即使水火不容,面对大海也终是蜉蝣撼树。” “——如果当时也有这样一盏灯,能容纳你的火,说不定结局便会不同。” 他说。 哪吒咳嗽了几声,用手遮着眼,声音沙哑:“那又如何,我没办法打赢它。” 外面的海水依旧肆虐,怒吼着要将他碾碎为尘埃。这是如影随形的强/权/暴/政,个人的力量总会被吞没无声。 “但你至少能保护自己,”燃灯说,“虽然在那种情况下,自毁是唯一的选择。但今后遇见类似的,也许能寻些不同的解法。” 他敲敲灯的内壁,哪吒就感觉眼前刺目的光淡了些,而下一刻,整个灯剧烈摇动,外界海水怒嚎翻涌,仿佛在激烈的进行搏斗。 “火焰应该是烧灼敌人的,而不是自己。即使要向不公抗议,也许也能寻求圆滑些的处理方式,至少,别让自己受伤。” “你说得轻巧!”哪吒沙哑地骂道。 操纵着灯灵进行战斗的燃灯听了,回头看他一眼:“我是认真的,哪吒。以后若遇到类似的事,可以来找我帮忙。” 说完,又敲灯壁一下:“差不多够了。马善,回来!” 灯内再度亮如白昼,哪吒下意识地眯起眼,就见白衣的燃灯道人朝他伸出手,唇角带上点笑:“比如这次,我就能帮你。” 哪吒呼吸一滞:“什么?” “外面有条龙,虽然只是玲珑塔具现出来的假象,泄个愤还是差不多的,”他说,“走吧,去反抗压迫。——这次你不是孤身一人。” —— 视线转向千年后,哪吒行宫内,太阳西沉。 “——说得对,一根筷子易折断,众人拾柴火焰高,”乔烛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个塑料喇叭,一本正经地站在院子里,对众人道,“我们哪吒行宫作为一个整体,当然要团结一心,众志成城,一同向着更美好的明天前进。” “而如今,随着张家之事在微博上爆火,我们景区又迎来了一波游客小高峰。香火兴旺,这是好事,但越来越满的祈愿箱,也提醒我们需要对这信仰负起责来……” 坐在底下的夏元心听得晕头转向,小声和旁边的李半音咬耳朵:“乔老板这是当了多少年领导,干部味太冲了……” 李半音但笑不语:“嗯,可能上辈子确实是吧。” “作为景区员工,和庙内信徒,我们受太子爷的庇护,也理应为他分忧。同时也是为了锻炼员工能力,促进同事间的情感,由此,哪吒行宫特于今日开始推行祈愿轮班制度,分为四个小组,每组一天轮换,出门解决祈愿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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