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完颜晟并没有真想打出多大的战绩,他只是想捞一笔,打个胜仗。 金兵绕过居庸关,突破燕州屏障直入宋国境内,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宋徽宗望之丧胆,为了退兵,竟给出重金不说,还把九皇子作为质子送入金营中。 狄飞惊多年前就因为东南战事停息,而西夏战事爆发而离京,那时因为赵佶、蔡京先后被刺杀,时局紧张,做掉方应看的事一时难以下手,狄飞惊就暂时放下了此事。 结果颜鹤发和朱小腰在汴京多年,连王小石都出走两回,戚少商落魄后被引入金风细雨楼了,他们俩还没搞定方应看,反而在他手上吃了几回苦头。 这次宋金之间的战事,以此结果停息,正是他一手促成的。 对此,方应看似乎也很无奈:“说到底,这是官家的意思,朝中许多大人也不能接受,尤其是九皇子之事,丧权辱国之说纷纭尘上,骂我的人也有许多,但他们不知道,我又哪里真能影响到官家的决定呢?” 方应看此话的确有几分真心在,因为方歌吟暴起杀人的事,赵佶对他忌惮至极,于是对方应看这个方歌吟义子也越发亲近倚重起来,似乎他只要在方应看这里做个“明君”,方歌吟就不会突然觉得蔡京能坐到这样的高位,都怪皇帝提拔,然后跑进皇宫也给他来上一剑。 而且在赵佶看来,方应看实在是个懂事贴心的臣子,在朝臣喊着国家如何如何时,只有方应看更看重他这个官家的安全,金军逼近汴京,援军不至,这个时候无论付出什么,只要能保住汴京,保住赵佶这个皇帝,就都是值得的。 至于荣辱,国之大事,何必在乎一时的荣辱? 一时间宋国举国哗然。 西州大营内,得知消息的狄飞惊罕见的哑然失笑:“小侯爷这番举动,倒教我不知该不该后悔当日没有杀他了。” 温纯摇头道:“你后不后悔未知,但方伯伯夫妻二人一定后悔得很。” 就云州和金国的战局而言,金国突袭宋国的影响并不大,但并不是没有影响。 耶律弼摸着唇边的胡子,冷不丁道:“要不,咱们把这个九皇子做掉,干脆让宋国和金国继续打下去?” 温纯闻言一怔,心想幸好师哥还在云州,若是他在此——唉,说起来,这个九皇子也算师哥的堂弟,可于赵氏一族而言,亲缘又算什么呢?弟弑兄,父舍子,若师哥能够选,他也断然不愿生在这样的家族中。 斡尔干却皱起了眉:“宋国能打得过金人吗?而且,以宋国皇帝的胆子,就算死了儿子,他也不见得就会为了这个儿子开战吧,只怕到时候,这个九皇子就是水土不服,病逝的了。” 耶律弼想到赵佶,联想起病死在了西夏撤离途中的天祚帝,发现斡尔干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作者有话说】 前面几章其实就是在复杂的因果网中牵动一个线头,导致全局出现改变,而关七现在手里也扯着一个线头,最终牵动了大的局势改变。
第82章 迷天 32 萧相景正搬弄着手里的机关,这是班家最近新研究出的袖箭,班家本就是延续公输班一脉,比起墨家的擅守,班氏更擅攻,他们家过去在江湖中制造的器械都是适合个人用的小东西,可机关术真正能展现所长的地方,是战场。 武林诸世家中,班家才是最早举家投入关七手下的一族,班搬办一心重振班氏的威名,为此殚精竭虑,如今也的确如他所愿,班氏所创的机械在战场上几乎对金国形成了碾压之势,金国军中无人不知班家大匠的名讳。 萧相景尤其喜欢从班搬办手里拿些好用的机关来试用。 不过和班搬办关系最好的还是关木旦,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这位名震天下的武道宗师、迷天盟圣主居然也是个机关阵法大家,班家的子弟自幼浸淫此道,能比得上他的人都寥寥无几。 也不止是机关阵法,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农耕水利、易容医药等等,这世上好像就没有关木旦不懂的东西,别人一辈子都学不精一门学问技艺,他却无所不通,是以关木旦手下的人无论文武,无不佩服他的渊博。 反正萧相景是真敬佩,这世上居然能有这样的人。 和背后有草原部落的斡尔干、代表了一部分契丹势力的耶律弼不一样,父亲是汉人、母亲则是党项人的萧相景平日里八面玲珑,但他才是一心只听从关木旦安排,无所谓权势名利的。 萧相景自知谋略不足,比起盛崖余、温纯和狄飞惊这些人,他只能说头脑平平,所以在这种场合不太开口,除了提需求时,都只听着。 反正最后由关七爷做决定,关七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别的他一贯不去多想。 眼下关七却不在大帐内,他甚至不在西州。 当金人越过燕山的消息传到西州时,他就动身南下了,可惜西州距离燕州太远,一来一往,等他回到燕州时,金军已经和宋国达成了停战协议,金人裹挟着这次攻打宋国所得的战利品,从海上折返金国。 十余年过去,顾绛再一次踏上了宋国的土地,见到的却不再是昔日太平景象,被金人攻破的城池一片狼藉,因为宋人的富庶、人口的众多,军备却疲软,经年与北辽、西夏、云州交战的金军士气大盛,纵兵厮杀,入城不封刀,所过之处一片焦土,沿着金国所行军所至的路线走来,战祸之酷烈,触目惊心。 只求自保的望风而逃,坚持固守的死无全尸,高楼倾颓,繁华成灰,城内十室九空,城外乱尸成山。 在麻木失神或痛哭不已的人群中,早已看惯了城破后情形的顾绛神色平静,他身后跟着一个青年,穿一身孝服,怀中抱剑,一言不发。 这个姓孟的男子是顾绛在边境上捡到的,他会注意到此人,是因为孟残山当时正拖着一个金人士兵的尸首,他见到顾绛时也只是看了这突然出现的人几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有趣的是,孟残山并不是江湖中人,他甚至不是一个武人,他是一名文官。 这边城中的一个官员本是中原人,被派到这里做官,以他不过二十四岁的年纪能中举做官,也是个有才之人,曾从名师大儒求学,最难得的是他处事踏实,在边城里做了不少实事,和城中百姓相处得十分融洽。 如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古有召父杜母,称官员慈爱如父母,可这城中百姓以身护我,城破时,众人将我打晕后藏于暗道,才苟延残喘,诸位赐我残生,当为我父母。” 所以孟残山换了一身孝服才跟着顾绛上路。 他的本名并不是残山,只是从爬出暗道的那一日起,望着满眼残山剩水,他就叫做“残山”了。 顾绛并没有对此说什么,带着想要回京汇报的孟残山从边城一路走来,直到汴京。 可迎接这边城“幽魂”的却是金人得赔款、掳掠无数后北归,宋国未曾派兵讨还血债的消息。 宋国的统治者根本不在意他的子民遭受的一切。 孟残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没有去见自己的老师故交,而是独自北归,临走前,顾绛终于问道:“宋国边境上的官员,无不知晓我的身份,你应当也知道。” 对方点头道:“是,见到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阁下的身份,所以我并不担心您会对我出手。” 顾绛道:“那你应该知道,要报仇,跟我回去才是最直接的办法。” 孟残山道:“投靠云州王确实是一条路,但朝依桀纣,暮投尧舜,不过是将性命和公道托付于不同的人,结果如何全看对方的为人如何,百姓的存亡系于朝堂诸公和皇帝的一念之间,然而圣人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该如何履行君臣之道,我已看不清,眼下并不想再寻一位主君。” “何况,我总是不甘心,得试一试,自己去讨这份仇。” 顾绛笑道:“那你的武功着实不太行,除了一点防身的本事,无论是内功还是招式,都稀松得很,在这乱世里要站住脚,这样可不太够,我教你一点东西,你自己领悟,能悟到多少,日后又能不能报这份仇,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 送走孟残山后,顾绛在汴京城里逛了一圈,金风细雨楼里苏梦枕和王小石都不在,他们据说是去追杀金国高手,追回一些被掳走的宋人了,楼里只有戚少商镇守。 顾绛听说过戚少商的名声,他年少时跟随雷卷建立“小雷门”,后来他离开雷卷去到边塞上,夺下连云寨,成为一方势力,以抵抗辽兵为主,因为被楚相玉卷入“逆水寒”案,傅宗书下手要他性命,连云寨被破,他得众人襄助,才一路逃出追杀。 因在途中偶遇王小石,得到他的助力极多,又有苏梦枕从中斡旋才平息这场灾祸,戚少商感念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接受金风细雨楼的邀请,加入了楼中,取代之前白愁飞的位置。 这位九现神龙的本事不小,也曾傲气惊人,只是这番磋磨实在消磨了他太多心气和精神,息红泪又在他浪子回头时,选择放弃和他再续前缘,而和郝连春水在一起,感情事业双失败,让他的自信心落到了谷底,颇有些动弹不动的意思,留在京中守家正好。 孟残山、戚少商,这京中笙歌依旧,但多了许多伤心人。 在朝中大臣们开始用“汉高祖之白登、唐太宗之渭水”给徽宗的脸上贴金时,更多的百姓则被这场劫掠吓到惶惶不可终日,有心杀敌的北上云州,只图阖家平安的仓皇南下,只有无力离开故地的人还在念着“苍天保佑”。 可苍天从不会庇佑任何人。 “此等行径无异于开门揖盗!任由金人践踏我国土,残害我百姓,却不做任何抵抗,这样会得到那些大人们想要的太平吗?不,这只会让金人觉得我宋国软弱可欺,一次又一次地侵袭,一如昔日的匈奴,甚至是五胡!” “你也想太多了,不过是把辽国换成金国罢了,这么多年,咱们怎么和辽国相处的,从今往后就怎么和金人相处,一味嚷嚷着打仗,咱们打得过谁啊?是打得过辽国,还是能胜过当初的西夏?和金国交战,徒增伤亡。” 主战、主和,议论纷纷,有人选择离开靠不住的朝廷自己探索前路,也有人趁机依靠背后的势力摄取利益,发国难财。 战火将至,乱相已生。 顾绛转着手里的酒杯,这宋国就像一座雕梁画栋的老宅子,谁都知道房子老了,主人又不争气,不肯耐心呵护,还成天拆了东墙拆西墙,但这个屋子还在,许多人都靠它片瓦遮头,风雨不会吹进来,日子勉强能过,也许等如今的主人家走了,新主人会好一些。 但这奢侈成性的主人还未过世,恶邻就上了门,这本就不稳的屋子摇摇欲坠,屋檐下生活的人也见大厦将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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