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她就只能死在公子的‘一式神刀’下了。” 俞琴听罢叹道:“难怪公子从不提起此事,我还以为——” 王书用手中书卷敲了下他的头:“你和那些姑娘混久了,脑子也不清醒了,编排起公子来了。” 俞琴大笑着躺在榻上,公子羽身边五人中属他最年少,也最洒脱不羁:“公子也是人,怎么就不能有七情六欲?要我说,是你们太过小心翼翼了。” 王书无奈摇头:“公子说你情思沛然,让你自幼学琴正心,结果你学进秦楼楚馆里去了,还把自己押在那儿弹琴还酒债,成天没个正行。” “哎,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俞琴跷着腿,笑道,“可惜萧剑跟着公子去了江南,否则有他在,我那天就赶紧脱身了。” 王书哼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几年,你和吴画到底是谁带坏了谁,等他回来,还是你们俩结伴游荡的好,别拖上萧剑。” “他是个严肃清冷的性子,要他跟着你去,天上怕是要下红雨。” 俞琴一骨碌坐起来:“要不要赌一把?” 王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赌。” 俞琴满脸委屈道:“我还没说赌什么呢?” 王书道:“我虽名为‘书’,但一点也不喜欢输,为了不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赌。只要我不赌,我就永远不会输,你要是喜欢赌,可以去找阿棋。” 俞琴“噫”了一声:“那倒也不必了,和棋哥赌,无论结果如何,吃亏的一定是我。” 王书没搭理他,依旧翻阅着各地送来的情报,飞快过目后分类存放,每过一阵就有人进来拿走他处理好的东西。 每次俞琴看到,都赞叹之余不觉头疼,他真不明白,王书怎么能记下这么多东西还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换他没看多久就要坐不住了。 比起和文字打交道,他更喜欢在阳光正好的时候,躺下来晒晒太阳,让脑中天马行空的思绪放飞一下,比如说回到多年前的天山顶。 —————— 哪怕是多年以后,江湖中依旧流传着对上官小仙美貌的赞誉,林仙儿是人间魔女,是欲望中盛开的倾城绝色,她的女儿上官小仙也能在顾盼间吸引无数男人为她出生入死,只是比起林仙儿的放浪,上官小仙骨子里的高傲让她看不上这些男人,终其一生,也从未爱过任何男人,没有真正亲近过任何男人。 她只爱权力。 真冷啊—— 容色绝代的佳人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衣裙,又飞快变冷,冻结在身上。 她没有去想那一刀,那如神如魔的刀光,劈开了她的搜魂针,明明她已经将这种针法练得胜过母亲的梅花针,梅花盗的梅花针让江湖人闻风丧胆,她的搜魂针上天入地,无所不至,依旧被轻松挡下。 还有她练成的金刚不坏搜魂手,也被化血刀所破。 这些出其不意杀人的招式都不起作用,还是得以龙凤金环正面敌对,可她其实并不喜欢正面攻敌,她总是喜欢藏在人后,利用计谋来驱使他们代替自己去做事,这样让她觉得很安全,也有种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但她也不惧于厮杀,智谋算尽后,总要落到武力的高低上去,她想要的权力,还是得靠江湖厮杀得到。 只不过这一次,她败了而已。 这个老怪物,虽然是新任教主,内力却少说要有五六十年,缠斗良久都没有半点气力不济的迹象,她心知只有速战速决,拖下去对自己不利,便想一招决胜负。 而天魔主的全力一刀,刀势几可劈山断江,遏止风云。 她败在了那一刀之下。 上官小仙情知已无生路,她的经脉都被刀劲震断,五脏六腑都受了伤,神仙也救不了她了,何况她从不信世间有所谓“神仙”。 她美丽的眼睛渐渐变得朦胧,没有人知道她在最后时刻想到了什么,是金钱帮的大业,还是她不知身在何处的妹妹?亦或者,是她少年时还在晚景凄凉的母亲身边,看着母亲每日应对那些男人,醉生梦死,她带着妹妹躲起来,望着窗外别人家阖家团圆时的情形。 不,她不是沉溺于脆弱情绪的人,她应该是想起了那个午后,断了一臂的荆无命走进来,告诉她,他要把上官金虹的遗物交给他的女儿。 他像一抹影子,死灰色的眼睛里空无一物,上官小仙却从他身上看到了光。 那炫丽无比的虹光,离她那么近,只要伸手就可以捉住。 可她最后看到的,不是虹光,而是站在她身前的男人缓缓摘下的青铜鬼面。 —————— 上官小仙最终有没有看到天魔主的真容呢? “我希望她没有,毕竟这个真相对她而言,多少有些残酷了。” 说话的人给自己又斟了一杯,他细细品着手中的酒,仿佛世间最重要的就是他手里的这杯酒。 顾绛对此并无所谓,上官小仙为了重振金钱帮,杀过的人不可计数,这样的人也早该做了会被人杀的准备,一如顾绛自己:“我不清楚,但也许她更希望知道,自己最后死在了谁的手里。” 饮酒的人已经上了年纪,他的发丝开始变白,眼角的皱纹也加深了,穿着干净柔软的衣服,双手依旧沉稳有力,尤其是拿着酒杯的时候。 而他的双眼还是年轻的,那里有温柔的笑意、无尽的包容、久经沧桑的通透,和充满生机的春风。 他叹了口气:“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果不是最近我发现了一个女孩,不会特意来问你这些。” 顾绛心中了然,没有追问他遇见了谁,转而问道:“你是突然想要以身作则,少饮些酒,让你的儿子不要学你变成一个酒鬼?” 饮酒的人失笑摇头:“我春天时病了一场,不还是你让葛病先生来给我看病的吗?” 顾绛淡淡道:“是叶开找到了葛病,他们是好友,葛病本就不会推脱,和我没什么关系。” 饮酒的人叹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的酒不能再这样喝了,可在我心里,酒总是比我的命重要些的。但要是你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每次看到你拿起酒时,也不和你争吵,只是伤心地看着你,你也会多多少少开始克制。” 顾绛有心白他一眼,又觉得没必要和他计较:“是,所以酒比你的命重要,你的妻子也比你的生命更重要,而你的妻子又比酒重要一些,所以你才到我这里来喝酒。” 饮酒的人笑道:“你并不嗜酒,却摆了这样的好酒,不就是在等我来吗?” 以公子羽今日的地位,整个江湖中会这样和他说话的人绝不超出一手之数:“你们师徒俩真是一个模样。” 李寻欢开心地笑起来,虽然叶开一直觉得自己不算他的弟子,只是继承了小李飞刀,但李寻欢却觉得,叶开才是他真正的弟子,因为他明白了小李飞刀的精神所在,那就是仁义:“阿飞也说,小叶是最像我的,不过他比我聪明得多。” 李寻欢知道阿飞和顾绛的关系,他会认识顾绛,就是因为阿飞。 天魔主杀了金钱帮帮主,公子羽被上官小仙自己调到了江南,他虽然没有做到阿飞的嘱咐,但这件事根源不在他,而在于不安分的上官小仙,事情发生后,阿飞也没有问公子羽要人的意思。 但顾绛还是把阿飞找来,并将事情一五一十和他讲了。 有时候顾绛会怀疑,阿飞和沈清羽是不是搞错了,白飞飞那样的女人,居然生下阿飞这样性情纯粹的儿子,朱七七直率的脾气也能有公子羽这样心思深沉的小孩。 阿飞是因为相信他,才把上官小仙托付给他的,那他也该对阿飞报以坦然,从上官小仙装傻和有妹妹这一点,讲到她想重振金钱帮,因此与魔教有了利益之争,最终她冒充魔教心姑前往天山,试图杀死天魔主,却被天魔主所杀。 而他就是天魔主,之前他会管叶开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因为这是一桩交易。 阿飞沉默着听完了顾绛的话,他当然知道顾绛没必要骗他,自己这次又被林仙儿骗了,还要带上她的女儿一起。上官小仙既然想杀天魔主,那被天魔主杀了,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有一点:“你是新任魔教教主,你做魔教教主干什么?” 他是真的不太想得明白,以他久经江湖的眼光看来,公子羽并不在意钱权色,也没有控制魔教,维持江湖太平的意思,那好端端的给自己揽这么多的事来操心做什么。 顾绛没有觉得他问的奇怪,反而仔细思量了一下,回答道:“因为我是师父的弟子,所以我接手了他在洛阳的事;我是母亲的儿子,所以我愿意带朱家剩下的人营生;我好奇《大悲赋》的武功,和魔教有了因果,老教主将他毕生所得教我,让我见识到了‘一式神刀’,我因此为他收尸善后,成为了魔教教主。” “当我掌握这些势力,我就有了一份责任,我并无意称霸江湖,让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话,我只是想做点生意,不图大富大贵,只要让他们都不愁吃穿就行。” 阿飞听了之后,点点头离开了。 不久之后,他就带顾绛认识了李寻欢。 可以说,李寻欢是亲眼看着顾绛一点点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版图的,并在他自己的版图内维持平稳的秩序运转,而他也的确对成为江湖的主人毫无兴趣。 他甚至不能算一个纯粹的江湖人。 就像顾绛自己说的那样,他在做生意,只是这个生意做得有些大,西域的香料、宝石,大漠的马匹、牛羊,北方的山珍、药材,中原的各类物产,直通两海,乃至于海外的奇珍异宝进入中原都在他的手上流通,无数人在靠他生存。 他处事公平,待人宽厚,在江湖上名声极好,当然有许多人想他死,但更多人想要他活着。 如松常在,如月长明。
第30章 明月 25(完) 顾绛和李寻欢师徒打了很多年的交道。 他当然见识过江湖传说中的“小李飞刀”,甚至亲身体会过,被戏称为因果律武器的“小李飞刀”,例无虚发,是世上最可怕的刀。 但顾绛没有体会过“必杀”的一刀,因为李寻欢并不想杀他。只是武功上的切磋而已,对如今的李寻欢来说,他当然可以控制手中的飞刀不要杀人,所以顾绛虽然和他交手过几次,各有胜负,但的确没有见过那辉煌无比的“夺命飞刀”。 叶开的武学精神完全继承了李寻欢,找他还不如找李寻欢本人。 相比之下,顾绛和阿飞交手的更多一些,因为阿飞的剑法就是以快、准为基础的,以他多情的赤子之心驾驭无情的剑意,只要对手有一丝疏忽,就会被他刺中。 在这个过程中,顾绛的招式也变得越来越圆融随意。 这是一段非常难得的经历,相信无论多少年过去,他都会记得这段时光,有两三个可以相交的朋友,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习武渐进,修为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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