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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迦勒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压住他肩膀，语气略带兴奋：“是不是恶魔打过来了？” 那天使愣了愣：“呃，也不能说是……” 米迦勒一下子泄了气。 经他这么一闹，那天使也冷静下来，行了个礼，道：“刚刚，天堂门口突然来了……” “米迦勒，梅塔特隆。” 被点名的二位炽天使抬起头，一下子屏息凝神，专注聆听神谕。 “来水晶天。” 创世神的谕旨极短，梅塔特隆和米迦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解。 梅塔特隆转身对那天使道：“你在这里先坐一会儿，我们很快回来。” 那天使顺从地点点头，目送两位上司离去。 一进入水晶天，梅塔特隆和米迦勒都收敛了思绪，保持着庄严肃穆，踏上圣山长阶，从蔷薇台进入神殿。 创世神甚少通知炽天使前来水晶天，米迦勒心里不免存了几分忐忑，仔仔细细回想这几日的各项工作，只是越想越觉得好似每项都有什么瑕疵，不由得越发心虚。 他们在御台下站定不久，加百列、拉斐尔和乌列尔也到了场，几位炽天使低着头互相传递眼色，但都一无所获。 耶和华端坐上首，对他们自以为掩藏得极好的眉来眼去只装作不知，从最前面的米迦勒开始挨个儿关怀工作和生活。 米迦勒受宠若惊得过了头，记忆中觉得做过不太妥当的事一一划过脑海。 是因为他和巨人族几个长老喝酒打赌的事？还是因为他向拉斐尔炫耀新学来的剑术的时候不慎把伊甸园几棵参天古木的枝桠砍了一半？难道，难道是他借以出外勤之名其实是去贝利亚府邸小住的事曝光了？ 他垂下的脸上满是慌乱，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梅塔特隆。 梅塔特隆回以爱莫能助的微笑。 这世上敢在创世神面前插话求情的只有一个，但现在要找他，只能去地狱王都潘地曼尼南了。 加百列和拉斐尔看着米迦勒的神情，不禁也心有戚戚。 耶和华不轻不重地叩了叩神座扶手：“米迦勒，五日前，你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在贝利亚府邸。 但这怎么能说？ 米迦勒努力着自己的表情，小声道：“那天早上，我查看近日批复的公文，按照日程安排，我、我……” 顶着灼灼光辉，他只觉自己编不下去。 一时间，神殿中氛围乍然有些压抑起来。 完蛋了。 众位炽天使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 这回，至少也是得被斥责了。 “父神，五日前，是我有事相求，这才劳烦了米迦勒。” 忽地，神殿门外传来声音。 这声音太过熟悉，炽天使们惊得都忘了礼数，纷纷回头朝着门外望去—— 来人灿金的长发在神殿自上而下的柔和明亮光辉下如着金晕，缥碧色眼眸仿若盛一泓春水，微微荡漾些许笑意。 唯有不同的是，他身上华丽繁复的礼服红得分外鲜艳，是从前几乎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颜色。 红色果然很适合他。 众天使们脑中忽然都出现这一句话。 梅塔特隆似有所感，转过头，只见那神座上的创世神如他所想那般，反应比他们大得多。 耶和华站起身，从御台之上一步步走下，握住了路西菲尔的手臂，阻止他行礼，深蓝的眼瞳里如江海翻涌倾倒。 路西菲尔顺势站定，白蔷薇项链在他胸前微微晃动，他装作没发现此间空间似乎随着创世神的心情波动剧烈颤动，只看向耶和华，微微弯起唇，笑道：“还请父神原谅路西擅自指使您的炽天使。” “无妨，你的安排永远最为重要。”耶和华眼也不眨地就把一旁的几位炽天使使用权送了出去。 路西菲尔笑意加深了几分，主动抓住耶和华的手腕，撒娇似的说：“那就让他们先离开好不好？路西有更重要的事要与父神说，也只想和父神说。” 耶和华毫不犹豫让其他傻愣愣站在原地的炽天使们退下。 于是他们又晕乎乎地离开了神殿，踩在圣山长阶上，还觉得有点儿不真实。 “那是路西菲尔殿下，我没看错吧？”米迦勒喃喃道，目光游离，“还是说，我被父神斥责后吓得魂魄离体了？” “你一个天使，哪儿来的魂魄。”加百列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少看点下界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米迦勒下意识地反驳：“怎么会是乱七八糟的书？你上次还找我借呢。” 加百列面色一红。 这么一打岔，几位炽天使也清醒过来。 加百列忍不住又回望神殿，惊叹道：“我从未见过父神那般失态的模样。” 乌列尔深以为然地点头，难得开口加入讨论：“虽然刚才的路西菲尔殿下很明显是路西法假扮的，父神也必然知晓，但我总觉得，就算他开口说要整个天堂，父神也会同意。” 炽天使们对视一眼，既觉得荒谬，又觉得合理。 神殿内，耶和华还握住路西菲尔的手臂，落在他面上的目光里满是深沉的情绪。 路西菲尔视若无睹，望向他的眸中满是欢欣愉悦，又有些暗藏的紧张：“父神，其实路西没有更重要的事，路西只是想和您单独相处，请您……” “这已经是最重要的事了。”耶和华郑重道，他松开路西菲尔的手臂，转而握住他的手，“路西想做什么都可以。” 路西菲尔笑容里多了几分惊喜。 “那父神与我随便走走可好？” 耶和华颔首，目光始终未从他身上离开。 路西菲尔反握住他的手，带着他越过神殿的大门，转眼便到了下界。 今日似是正迎上哪个节日，周围来来往往的下界生灵们面上都带着笑意，年轻人们两两成对，悄悄试探想去牵起身旁人的手，但自己却禁不住先红了脸。 卖花的男女老少都看准了携手同行的过路人，一句又一句祝福的话比手中的花还绚丽多彩，直哄得人眉开眼笑兴高采烈地买单。 正值日落时分，人流却不见稀少，反而越发密集。 路西菲尔贴心地给他们都上了一个化形之术，以免他们这惹眼的容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处行人太多，他本想松开耶和华的手，不料耶和华反而握得更紧，坚定地不给一点儿拒绝的空隙。 这也叫周围眼尖的卖花人都眼前一亮，凑到他们跟前，如法炮制推销手段。 还不等路西菲尔有所反应，耶和华在听到一句“佳偶天成”时已经果断地全部买下。 其他卖花人见状，纷纷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施展自己的文学水平，耶和华也都照单全收，若有格外文采出众的，还额外多给一倍。 最终，路西菲尔看着面前这几乎要把他们埋进去的花，哭笑不得：“父神，这要怎么办？” 耶和华想了想，拾起一束，送给了过路的一对情人。 路西菲尔颇为意外，不过随即也加入了他，一捧捧花就到了不同的人手中，芬芳馥郁，带给不同的人不同的喜悦。 送完之后，路西菲尔终于松了口气。 一枝白蔷薇被递到他面前，鲜妍靓丽，足以叫方才所有花都自惭形秽。 “只有最好的花，才可以陪你。”耶和华如此说道。 路西菲尔笑吟吟地接过它，道：“只要是父神所赠，路西都觉得是全天下最好的。” 说罢，他又与耶和华十指相扣，继续向前。 太阳懒懒悬在西边山岭间，洒下满地金辉，暮时不再炽烈的它格外柔和，伴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共同为这下界的脉脉温情增光添彩。 湖边芦苇生长得有人半身之高，与水波一齐摇曳晃荡，一会儿倚在岸边巨石上，一会儿又同杨柳枝叶交缠。 路西菲尔牵着耶和华站在湖边，缥碧色眼眸微微垂下，似是有些紧张。 他转过身，直视创世神深蓝似海的眼瞳，看着他眉眼亦被这余晖染了金色，恍然也像沾上人间的烟火气，落入凡尘。 不再遥不可及。 “路西一直，都有一个问题，想得到您的答案。”路西菲尔抬起眼，缥碧色眸中一片固执，还有掩藏不住的紧张，“父神，您喜欢路西吗？路西是说，天堂不容许的那种喜欢。” 兴许是因在湖边，那双眸中好似也有了些许水雾的影子，但又如此倔强，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耶和华看着他，却是道：“这回不数花瓣了？” “不数，我就要直接问。”路西菲尔执着道。 耶和华俯身，略显冰凉的唇覆上路西菲尔温热的唇瓣，轻轻撬开他的齿关，将自己的气息送入他唇舌之中。 在深吻的间隙，他回答道：“我喜欢路西，是路西想要的那种喜欢。路西于我，与其他造物完全不同。”他的指尖爱怜地触碰过路西菲尔的侧脸，认真道，“那一日在白花紫藤墙下，如果加百列不曾出来阻止，路西，我真的会吻你。” 路西菲尔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的吻落在他面上，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潸然泪下。 他想开口，却蓦地被打断。 “陛下？” 这里怎么会有他的下属！ 路西法懊恼地赶紧整理仪容。 但他如今还顶着路西菲尔的外表，连转身看看是谁如此不懂气氛都没心情。 耶和华传音给他：“我添了幻象，他只能看见你以往的模样。” 路西法这才转过身，却正迎上一双满是感慨的眼。 “弗内乌斯？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有印象，这是他最新提拔的一位魔王，早些年应当是在下界打拼事业，因为格外勇猛拼命，受到巴尔赏识举荐，投靠地狱，一步步升了上来。 弗内乌斯看着他，神情却是有些复杂，须臾，他看向路西法手中的白蔷薇，笑道：“陛下，看来那数花瓣的小方法的确有用，您喜欢的人，也正喜欢您。” 路西法想了起来，他睁大眼眸：“是你？” 昔日落辉湖边，为他拾起落下的白蔷薇花瓣的小男孩，如今竟真成一方豪雄，在三界有了名姓。 耶和华不动声色地揽住路西法的腰身，道：“路西，今日应当是我们单独相处。” 弗内乌斯也不是实在不识气氛之人，刚刚只是触景生情，这才脱口而出，现下见路西法陛下身边的这位情人不大高兴，于是也爽快地找了个借口告退。 他走后，路西法抬起头，环住耶和华的脖颈，对这他的唇狠狠地亲了好几下。 刻意的伪装褪去，地狱之主依旧是那般张扬夺目的模样，殷红眼眸如醇香而剧毒的陈年佳酿，最极致的美貌，亦是最极端的危险。 “红色很适合你，路西。”耶和华在他眉心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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